醫生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險,下意識地朝後疾退了兩步,然後眼睜睜地看着一輛轎車從他身側飛馳而活,狠狠地撞在了青石碣上,發出了一聲整耳欲聾的巨響。
青石碣瞬間被撞地四分五裂,石塊分散,而轎車的車頭也癟了進去,發動機冒着煙。
街道對面的目擊者驚聲尖叫起來,被巨響弄得有些耳鳴的醫生也回過神。
來不及後怕自己剛才若是沒有躲開會怎麽樣,醫生把手中的香辣蟹盒子放在地上,冷靜地拿出手機給醫院的急診科打了電話。他一邊準确地彙報了出事地點,一邊繞到駕駛室那邊查看情況。
轎車裏只有一名司機,安全氣囊已經打開,但因為沖撞實在太過于強烈,司機已經昏迷不醒。車門被撞得變形,醫生在兩名路人的幫助下,卸下了車門,之後阻止了路人想要直接把司機拽出來的舉動。因為車禍最容易發生的就是鞭梢式損傷,頸椎和腰椎都容易發生骨折,冒然搬動對方很容易造成二次損傷。
醫生彎下腰,靠近司機檢查對方情況,撲面而來的濃重酒氣,讓他皺緊了眉頭。明知故犯的醉駕,把別人和自己的性命都看成兒戲,完全不值得同情。
這位司機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的年紀,安全帶也理所應當地沒有系,半邊臉已經被血糊住。醫生發現對方胸口已無起伏,觸摸頸側也無脈搏跳動,口鼻也沒有任何呼吸氣流。
看起來要趕緊把傷者從駕駛座上擡下來。醫生連忙脫下外套包住了傷者的脖頸保護頸椎,指揮着路人擡着腳,把傷者從駕駛座上搬了出來。檢查了一下對方口中有沒有被污血或嘔吐物塞住,醫生便做起了心肺複蘇術。
雖然不忿此人喝酒醉駕,但醫生依舊盡職盡責地在救人。掌下的心髒完全沒有反應,他多少也判斷出來這人應該是在高速的沖撞下,頸椎嚴重受創,恐怕就不回來了。不過他還是按照規範的心肺複蘇術進行着搶救,十五次胸外按壓之後便打算進行人工呼吸。
就在他低下頭去的那一刻,之前還緊閉雙目的傷者刷地一下睜開了雙眼,沾了血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醫生。
毫無防備的醫生被吓了一大跳,差點就要蹦起來了,明明之前還沒心跳……咦?現在竟然有了?
[楔子]
你撞壞了我的身體,那麽你的身體就歸我了……
[1]
這周以來,醫生已經是第N次經過神經內科的樓層了。
眼角餘光瞥着等待區排號的患者們,醫生腳步緩了下來,想要去做個腦部檢查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人的腦容量有限,想不起來一些往事也是很正常的,可是他現在的情況,已經不能用這種理由來解釋了。
最近幾年的事情,他就算用力去回憶,也很模糊。
別的不說,什麽時候買了房子,他總不可能沒有印象吧?更何況,他哪裏來的錢?!
所以,是不是得去檢查一下腦袋?查查是不是哪裏受過傷什麽的……
想要自己承認自己腦殘……這真是個艱難的決定。
醫生糾結地扶了扶眼鏡,本來想要硬着頭皮去神經內科找熟人做個檢查,但當他剛要朝科室邁出腳步時,身上的呼叫器就滴滴地響了起來。
醫生立刻反射性地轉身,下意識地松了口氣,抓起呼叫器看了眼屏幕,朝樓下快步奔去。
等做完這場臨時手術,都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醫生清洗了雙手,脫下手術服,換上衣服準備回家。看着手機上湯遠小朋友九點的時候發來的晚安微信,醫生十分了解地發了條消息,詢問是否需要帶夜宵回去。
不到十秒鐘就收到了回信,湯遠小朋友理直氣壯地點名要吃香辣蟹,立刻暴露了還沒睡覺的事實。
醫生笑了笑,香辣蟹那家店就在他回家時會路過的商業街,而且他還晚飯就是手術的時候和同事輪換,随便塞了一個面包而已,現在也是餓了。
深夜的商業街依舊人聲鼎沸,醫生買好了香辣蟹,走出商業街一段路後,就在街口等紅綠燈。
這是一個丁字路口,雖然離商業街并不遠,但卻因為街道狹窄,并沒有多少車輛經過,路燈又昏暗,深夜更是少有人行走,大家寧可多走幾步去不遠的大路上。醫生是懶得繞圈,走近路走習慣了,能讓他早三分鐘回家比什麽都強。
在他等紅綠燈的地方,有個破敗的石刻。有次醫生和湯遠一起路過的時候,他家博學多識的小湯圓,曾經給他普及過知識。什麽“方者謂之碑,圓者謂之碣”,像這種鼓形的圓石應該是碣。這塊石碣是青色的石塊所制,底座長滿了青苔,碣面上的文字都已經磨損不堪,辨認不清了,也不知道是年代久遠還是疏于保護。
醫生所在這座城市具有悠久的歷史,名勝古跡不計其數,所以這塊青石碣雖然沒有被城建清理,也并沒有受到重視。石碣上面還貼着許多牛皮癬一樣的小廣告,辦證的油漆字和印章蓋滿了青石碣的表面,醫生走過路口等紅燈的時候,都會習慣性地瞧上一眼,看看小廣告當解悶。
只是今晚還未等他仔細看看新貼的尋狗啓事上,這個走丢的哈士奇究竟長什麽樣子,一陣對于寂靜的街道來說算的上是轟鳴的引擎聲由遠及近地呼嘯而來。
沒有時間給醫生細想,救護車此時已經鳴着鳴笛開到了。
讓出地方給專業救護人士,醫生冷靜一下知道他估計是回不去家了,肯定還要跟着救護車回醫院,估計警察來了之後還要做個筆錄什麽的。他見有人已經報警并抽空給湯遠發了語音消息,讓小朋友自己下樓來青石碣這邊把打包的香辣蟹拿走,不管怎麽樣食物是不可以浪費的。
醫生在說“青石碣”的時候下意識地看向了那碎了一地的石塊,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惋惜。
[2]
“畢之,明天我要出趟遠門。”
在扶蘇說出這句話之前,老板就猜到了他要說什麽。
或者說,他等扶蘇說這句話已經很久了。
扶蘇經常像是隐藏着什麽,時不時出門不知道去做什麽,老板都沒太在意。不就是想要去找他那個不省心的弟弟胡亥嗎?而且對方的語氣也并不是和他商量,而是告知。老板倒着茶的手頓了一下,随即便若無其事地說道,“也好,我也要回啞舍一趟。雖然不知為何,但趙高那人依舊活着,務必小心。”
“放心。”扶蘇輕笑着回道。接着就再也沒提這件事,轉而起其他瑣事,就和過去的許多天一樣。
第二天清晨扶蘇就已經離開小院了,老板也沒太在意,收拾了一下便啓程回到了啞舍。因為這期間老板也偶爾會回啞舍看一眼,所以陸子岡也沒太驚訝,而是從櫃臺後站起身,表情嚴肅地說道,“老板,出了點事。”
“何事?”老板随手拿起櫃臺上的抹布,擦拭着百寶閣的古董們。其實陸子岡都已經擦得很幹淨了,但這麽多年以來他早已養成了習慣。
“昨晚深夜,最後一塊青石碣被車撞碎了。”陸子岡拿着手機,調出論壇的頁面,上面有人貼出了昨晚發生的那場車禍,一地的鮮血和石塊之中,有個熟悉的人影正努力地對躺在地上的傷者施救。
陸子岡握着手機的手一緊,終究還是沒有遞給老板看。
“那塊青石碣?”老板挑了挑眉。
“是那塊青石碣。”陸子岡點了點頭。
老板把手中的影青瓷盤放回原位,陷入了沉默。
陸子岡也是最近一段時間才接觸到了這個領域,心中忐忑不安。
古時的許多建築風物,都是有着特殊意義的。遠的如秦始皇斷了金陵龍脈,近的如啞舍屋頂上的那個喜歡睡覺的吞脊獸,有許許多多連科學都無法解釋的現象因此而産生。就如樂山大佛建成之後,大佛腳下原本水流湍急的三江彙流之地,很少再發生吞沒舟船之事。近年來,沿海各處立起觀音像、鎮海樓,也不僅僅只是為了求心安,臺風在之後還真是很少正面登陸。
只留存了皮毛的現代,都能做到這種程度,在古時就更加了不起,就拿不遠的西湖來說,陸續建了白堤、蘇堤、楊公堤,還有周圍一些景致,最後形成“一山、二塔、三島、三堤,五湖‘的格局,都不是胡亂構造的。至于那塊青石碣,立碣的時間已經不可考,但差不多應該就是唐時,與白堤、蘇堤差不多時間,推斷應是鎮壓之用。
老板不敢輕視那塊青石碣,因為碑碣向來都是同時提出的,可世間多是立碑。而碣石,當年還是秦始皇立乾坤大陣的時候所用的制式……
沉吟了半響,老板終于開口問道:“可有異狀?”
“也許是時間太短,還沒發現。”陸子岡刷着微博,時刻關注着。
“那塊青石碣的碎塊,還能找到嗎?”老板眯了眯雙目。
“應該是清理掉了,我去打聽打聽。”陸子岡說道,就拿起外衣走出了店鋪。
老板重新拿起抹布,擦拭着百寶閣上的古董。過了不知道多久,他隐約感覺到好像有人遠遠地吵嚷着走近,下意識地轉過頭。
雕花大門緊緊地閉着,外面的人聲漸漸遠去。
店內依舊空蕩蕩的,什麽人都沒有。
醫生昨夜遭遇了倒黴的車禍後,又回到醫院幫忙,還給來醫院的交警做了筆錄。那位司機醉駕當場被吊銷駕駛執照,又損壞了公共設施,等傷好了面對的首先是拘留和罰款。不過這些都不是醫生所關心的,等他奔回家的時候發現香辣蟹已經只剩下一堆殼,攤在桌子上等他回來。
早上餓着肚子爬起來上班,醫生用飛一般的速度奔向商業街,在路過的那個丁字路口時瞥了一眼發現碎掉了青石碣石塊已經不見了,應該是被清潔工清理幹淨并且運走了,在原來青石碣矗立的地方正站着一個穿着醫院病號服的男人。
醫生并沒有多想,因為這是醫院附近的區域,經常會有醫院病人穿病號服就出來溜達,對方也許只是正好站在那裏等紅綠燈信號罷了。
短暫為再也見不到那塊青石碣而嘆息了一下,醫生的全部心神就被早餐吃什麽占據。
還是如往日一般乏善可陳的一天,不過因為本來應該安排在今天的手術由于患者并發症提前到昨天做了,所以白天還算是比較悠閑的。醫生查完房後在休息室補了一覺之後,又下意識的晃到了神經內科的樓層,不斷來回踱步。
進?還是不進?
“哎喲!聽說昨個兒差點被車撞了啊,真是萬幸萬幸”,淳戈從後面用病歷夾敲了敲醫生的肩膀,“你來這裏檢查,不會是昨天撞到哪裏了吧?那也應該去神經外科啊。”
“路過,路過。”醫生連忙岔開話題,“你來這裏是送病歷的吧,快去吧,剛才就聽裏面的主任在喊了。”
淳戈立刻忘了之前在說什麽,趕緊滾了進去,而醫生則拍了拍白大褂,轉身下樓,反正淳戈也不用人等,沒多久就能追上來。
果然沒過一分鐘,淳戈就從後面趕了上來,勾着醫生的肩膀八卦道,“說起來,那位差點撞了你的司機今天早上天不亮就逃了。”
“逃了”,醫生停下腳步,不敢置信地反問到,即使他之後沒有再管這個病人,但當時對方心髒驟停頸椎和腰椎也肯定因為沖撞而受損,按理說現在下床走路都成問題,怎麽可能在短短幾個小時之後就跑了。
“是啊,都沒聽懂任何值班人員就這麽跑了,”淳戈聳了聳肩分析道,“也許是怕惹上麻煩可是這年頭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駕照都被警方吊銷了,資料檔案全部都有,怎麽可能找不到人?”
醫生腦海裏,忽然莫名的閃過了早上在丁字路口看到的那個人影。
“不過跑不跑也不關我們醫院的事了,急救費和醫藥費他的家人也給付了剩下的事就是警察要操心的啦,不過……喂,怎麽走了我的八卦還沒說完呢!”淳戈不解的看着醫生加快速度的離去。
“我忽然想起點事,”等下就回來醫生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人都已經跑下去好幾級樓梯了。
“什麽嗎?我還沒說到最精彩的部分呢?”淳戈氣餒的撇了撇嘴,“神經外科傳出來說,那司機的頸椎,都已經完全斷裂,居然還活着算了,繼續神外那幫家夥胡編亂造的吧,頸椎都斷了,還能自己走出醫院?這怎麽可能!”淳戈自言自語道搖搖頭,溜回心胸外科。
雖然已經有了莫名的預感,但醫生在遠遠的看到丁字路口站着一個穿着病號服的人影時,奔跑的步伐仍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這個年輕的男子脖子上帶的頸托,頭發因為手術而被剃光了,上面還綁着繃帶臉不像昨晚被血糊住了一大半,而是露出了破綻立起的一張面容整個人像一根柱子一樣矗立在那裏,背脊挺直雙眼茫然地直視前方,毫無焦距。
醫生多看了好幾眼才從這人手上臉上的擦傷确定對方的身份,掏出手機就要打電話,這人還沒脫離危險,就在這路邊不吃不喝地站了一整天,遲早出問題。只是這人就這副模樣站在路邊,這麽多小時,居然都沒有人察覺有不對勁兒。
正當醫生要撥電話的時候,對方忽然調轉了視線。
“我是誰?”年輕司機的聲音嘶啞無比,應該是許久未喝水的緣故。可是驟然聽到卻給人一種無法言喻的森然感。
醫生差點把手裏已經碎了屏的手機再摔一次,好不容易握穩了,才擡頭說道,“可能是因為頭部撞擊引起的暫時性失憶,應該回醫院檢查。”
“我是誰”,年輕司機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語氣肅穆了許多。
醫生愣了一下神,見對方一臉認真的表情,只好撓撓頭,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昨天也沒看你的病歷沒注意你叫什麽……”
“我忘了我是誰?”年輕的司機檢在醫生這裏獲得不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離開了視線,把目光投往對面的街道之上。
“只是暫時性失憶,等回醫院做幾個檢查開藥休息一段時間就會想起來了。”醫生見過許多不配合治療的患者反而聲音安撫的同時,觀察對方的氣色臉色發青嘴唇發黑,四肢水腫……醫生越看越覺得不妥,低頭就要撥號,可年輕的司機嘶啞着聲音又吐說一句話立刻讓醫生也怔住了。
“我的身體在哪裏……”
寒意就像是一條毒蛇,瞬間從腳底竄到了後脖頸,醫生無端端地打了個寒戰,握着手機的手都有點發抖,你……你在說什麽!
“我的身體……在哪裏……”年輕司機的視線又轉了回來,他的頭詭異地沒有轉動,只有一雙黑幽幽的眼瞳在來回的移動。
醫生剛想回答“你的身體不就在面前嗎”?那年輕的司機就微微擡起了手。
他的掌心之中握着一塊染了血的青色石塊。
醫生最開始還沒看出來這是什麽還在研究這是什麽搞笑的網絡段子嗎?年輕司機又重複了一遍這回基本上就是一字一頓的說道,“我的,身體,在哪裏?”
醫生這時看清楚這巴掌大的石塊上還沾着一點紙片,那上面有着昨晚瞥到的趴哈士奇照片,那是本來應該貼在青石碣上面的尋狗啓事。
還低着頭的醫生通體一寒,再也不敢擡頭去看這位年輕的司機,連忙撥通了電話通知急救室把這位逃走的病人拉回去。在等救護車來的這段時間裏醫生度日如年,每一秒都想在煎熬,只好自顧自的說些話來減輕壓力。
“那個其實不記得事情也沒什麽的,哈哈。”
“我也經常想不起來一些事哈哈,連我房子什麽時候買的我都不知道,”
“所以記不起自己叫什麽真的沒什麽啦……哈哈……”
說到最後連醫生自己都覺得很尴尬,好在那個年輕的司機見他不能回答他的問題就再也沒有開口,只是繼續沉默的凝望着街道。
等聽到救護車的鳴笛聲,十一聲就像是被解放的囚徒,并沒有選擇一起回去,他目送着救護車把年輕的司機拉上去然後開走遠去,而自己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醫院走,後背一片濕冷,都已經被冷汗浸濕離開了那個丁字路口回到熱鬧喧嚣的商業街,醫生才回過神來。
“什麽嘛!你撞壞了我的身體,那麽你的身體就歸我了……”
“哈哈,怎麽可能又不是恐怖小說。”
“喏,值得吃一碗麻辣燙壓壓驚”。
鮮香的麻辣燙,立刻就讓醫生把這件事扔在腦後,不過等他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八卦的淳戈又湊了過來。
“那個差點撞死你司機,昨天半夜死了。現在正在征求家人意見進行屍檢,因為x光片顯示那人的頸椎在車禍中受撞擊的瞬間就已經斷裂,怎麽還活了一天,這簡直就是未解之謎……”
醫生一下子就懵了,打斷了淳戈的話,直接問道,“死亡時間是幾點。”
淳戈在電腦上查了一下:“23點45分”。
醫生調出通話記錄,前天晚上遭遇車禍的時候,他給醫院急救打電話是23點46分。
也就是說那名司機在頸椎斷裂之後整整活了二十四個小時。
耳畔仿佛又出現了那名年輕司機不斷追問的嘶啞聲音……
“咦?你的臉色怎麽這麽差?感冒了?最近天氣變化快,別着涼了啊!”
“……沒事”
醫生按耐不住好奇心,去看的那名年輕司機的遺體,詢問了他的家人是否有看到一塊青色的石頭,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當晚醫生下班回家路過丁字路口的時候在昏暗的路燈下,隐約看到在原本青石碣矗立的地方,有一個六七十歲老大爺正靜靜默立。
醫生心生寒意不敢多看加快步伐走了過去。
翌日,醫生寧肯繞遠,也不敢再走這條近路。
不過醫生自學以來,就遇到過無數恐怖又解釋不清楚的事件,還有親身經歷或者道聽途說的非正常死亡案例。這次差點遭遇的車禍雖然驚險,但也沒有時間去驚慌,繁重的工作就壓得他無力再去深思這件事。
醫生累得像狗一樣,又路過神經內科兩次可都沒有時間進去也不知道是應該松口氣還是繼續糾結。而,湯遠小朋友今天不要太乖巧,居然在晚飯時間主動來醫院送外賣,讓醫生既驚訝又感動。
“你在打的什麽鬼主意嗎,臭小子?”醫生接過飯盒,打開一看,是熱氣騰騰的餃子,欣喜地揉了揉湯遠的腦袋。
湯遠歪了歪頭躲開蹂躏,輕哼了一聲道,“還不是回報你的夜宵嘛,反正又不遠,我吃完順便就幫你打包了。”
“最好不是做錯了什麽事提前打溜須,拍馬屁。”醫生拆開方便筷子,虛點了湯遠幾下。
“好啦,我先回去了,”湯遠心虛的輕咳兩聲,揮了揮手告別“對了,回去別走那個丁字路口,要走大路!”醫生連忙叮囑道,随後覺得一個理由不夠充分,再次強調那條小路晚上太偏僻,小心被人拐走。
回答的是湯遠小朋友潇灑背影和向後揮了揮的手臂,也不知道這小子有沒有聽到。
醫生憂心了一下,不過留給他休息時間不多了,馬上就要再進手術室,他只能壓下心中的擔憂,快速吃下幾個餃子之後重新投入工作。
湯遠走出醫院之後,穿過商業街路過啞舍時,習慣性的往裏面瞅了一眼,失望地嘟了嘟嘴,随後又加快腳步離開。
小
白蛇不滿的用力纏着他的手腕,湯遠立刻哀求道,“我的小祖宗,不是我不想進去啊,但那店鋪還是那個路人甲看店啊,我師兄根本沒回來嗎!你是不是感應錯了?”
小白蛇嘶嘶地吐了吐蛇信。
“我雖然沒見過我師兄,但師傅說那穿者的赤龍服的就是嗎!”湯圓絮絮叨叨地安慰着不爽的小白蛇,快走幾步就拐進那個丁字路口。
顯然他并沒有把醫生的話聽進去,反而走到青石碣原來矗立的地方,開始低頭在雜草叢裏尋找着什麽。
至于在那裏默立的那個老大爺,湯遠也只以為他在等人,并沒有在意。在丁字路口的後面,是一片城市公園,湯遠在樹林裏低頭找了一會兒,看着時間差不多了就給醫生發條微信會把他已經到家了。
醫生并沒有回,看來應該是在忙。不過只要發消息了,就證明他乖乖聽話就可以了。
湯遠把手機放回兜裏,繼續找尋着,一直到樹林深處,才發現草叢中靜靜的躺着一塊拳頭大的石塊,“呼,找到了一塊,居然飛到這麽遠。那麽就剩下最後一塊了!”湯圓輕呼着,擦擦額上的細汗,“話說今天就到這裏怎麽樣?如果一會兒大叔打電話過來,我可就瞞不住了。”
小白蛇懶洋洋的在他手腕翻了個身,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那就這樣愉快的決定了”湯遠收好這塊石頭,同時起身的時候呲牙咧嘴的是捶了捶腰,順便從兜裏拽出一袋牛肉幹塞進嘴裏嚼嚼嚼。
一只髒兮兮的哈士奇,啪塔啪塔的不知道從哪裏跑了過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湯遠手中的牛肉幹。不過,在他剛要撲過來搶牛肉幹時,就被湯遠身上陡然竄出了小白蛇吓了一跳,立刻退後了兩步。但卻舍不得走,口水滴答地踱着步。
湯遠盯着這個傻了吧唧的二哈。越看越覺得眼熟。不會是之前青石街上貼過的那張尋狗啓事上的那只狗吧?不過這麽髒,他也分辨不出來,看來要叫他主人來辨認。
湯圓的記憶力堪比照相機很快就想起那串電話號碼撥通之後對方疊聲感謝,說馬上就到。湯遠用半袋牛肉幹釣着這只二哈不離開,而它的主人在10分鐘之內飛奔而來見了之後也不嫌棄這二哈髒污,立刻摟着脖子就開始哭。
湯圓也不想要對方的重金酬謝,把那半袋牛肉幹放在草叢上之後就悄悄離開了。
“要不是這塊青石碣,這只狗狗恐怕永遠都見不到自己的主人了。”湯圓摸了摸兜裏的青色石塊,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神情“小白,你說這塊青石碣,其實就算不在了也會有人記着她吧……”
小白蛇嘶嘶地吐了吐蛇信。
啞舍裏的長信宮燈還在幽幽的燃着燈火,坐在櫃臺後看書老板掃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陸子岡已經跟他彙報這些天搜集來的情報,最近枉死的人有點多。雖說這座城市之中,每次因意外生病自殺壽終正寝而死的人有一定數量,但古怪的是,最近每到晚間11:45的時候,最後會有人死去已經連續十多天,逝去十多條人命了,而且幾乎每個人都是在青石碣所矗立的地方死去的。
最初時并沒有人發覺,但一連五六天,每日清晨清潔工人都會在那個丁字路口發現一具屍體,死因都是各式各樣的怪異,就像是從命案現場、病床,出事地點被人抛屍在這裏的。可是調出監控記錄卻駭然的發現這些死者都是自己走到這裏,更有甚者是硬生生的爬到此處的。
此事也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之後多日就派人蹲守在那個丁字路口,一旦發現奇怪的人靠近就會上前詢問,說不出自己來歷的人都會抓走,結果據說每日在拘留所都會死一個人,死因一樣不明。
一個今年剛當上巡警的菜鳥警察承受不了壓力,被記者挖出了這個新聞。雖然報紙不能登,但網上已經炒得沸沸揚揚,還好那個記者還有些職業操守,為了不妨礙警察辦案,沒有公布究竟是哪個路口,否則那個地方早就被看熱鬧的人圍得水洩不通了,但也就是因為沒有具體地址和照片大部分人還是把這個新聞當成段子手胡編亂造的恐怖段子看了,沒怎麽當真。
警察局被死者家屬弄的焦頭爛額,暫時不想繼續找麻煩上身。那個丁字路口的地方只是設了簡單的路障,以施工的名義禁止通行了而已。
老板的視線落到了店鋪的屋角處,那裏蘭花漏的水位露出了子時的刻度,也就意味着此時已經是半夜11點。
陸子岡已經被他打發去休息了,老板合上手中的書,起身披了一件衣服,推開啞舍的大門。
商業街還是如同往日般喧嚣熱鬧,老板在人群中緩步前行。待他轉過街口,穿過路障,就像來到一個與世隔絕的寂靜世界。
這個丁字路口一如往常一樣的陰森恐怖,昏暗的路燈下站着一名穿着格子大衣的年輕女子。
老板在離她還有五步的距離停下,盯着那名女子的臉上青白的氣色,嘆了口氣道:“你該休息了。”
年輕女子聞言一動不動。只有眼球朝老板的方向轉了轉,幽幽道:“我是誰?我怎麽想不起來了?”
“那你能想起什麽”老板循循善誘?
“我能想起來,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把我立在此處,我的職責就是站在這裏,守護着這片土地。”年輕女子的目光空濛,像是陷入了久遠的記憶。
“我站在這裏,千百年出一日”,
“碑碣存在的意義,就是在上面刻下字句,讓後人記住一個人或一件事。”
“可是風吹日曬,戰火洗禮……碣面上的字早就已經模糊不清,我也忘記了我是誰,忘記了我是為什麽站在這裏。”
年輕女子說話的時候,有一只野狗晃晃悠悠的溜達過來,也許年輕女子的氣息與常日青石碣一般無二,那野狗便習慣性走近,湊過去聞了聞她的鞋,然後轉了個身擡起後腿,大大咧咧地開始撒尿圈地盤。
而那女子也紋絲不動,任憑那野狗尿濕了她的褲腳,甚至連神色也未變分毫。
野狗圈完地盤,繼續溜溜噠噠的離開了。年輕女子目送它的背影遠去,淡淡續道,“我都習慣了,被狗撒尿,被鳥屎淋頭,被貼小廣告,被寫電話號碼……這些我都可以忍,”
“但是為什麽撞碎我的身體”
年輕女子的聲音倏然間變得陰冷,讓人聞之不寒而栗。
“所以你就選擇其他身體替代”老板皺了皺眉“我所附身的都是已死或者是瀕死的人類,年輕女子……不應該說青石碣為自己辯解道,所以他才會每天晚上到11:45時都需要再換一具身體。
老板在離她還有五步的距離停下,盯着那名女子的臉上青白的氣色,嘆了口氣道:“你該休息了。”
年輕女子聞言一動不動。只有眼球朝老板的方向轉了轉,幽幽道:“我是誰?我怎麽想不起來了?”
“那你能想起什麽”老板循循善誘?
“我能想起來,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把我立在此處,我的職責就是站在這裏,守護着這片土地。”年輕女子的目光空濛,像是陷入了久遠的記憶。
“我站在這裏,千百年出一日”,
“碑碣存在的意義,就是在上面刻下字句,讓後人記住一個人或一件事。”
“可是風吹日曬,戰火洗禮……碣面上的字早就已經模糊不清,我也忘記了我是誰,忘記了我是為什麽站在這裏。”
年輕女子說話的時候,有一只野狗晃晃悠悠的溜達過來,也許年輕女子的氣息與常日青石碣一般無二,那野狗便習慣性走近,湊過去聞了聞她的鞋,然後轉了個身擡起後腿,大大咧咧地開始撒尿圈地盤。
而那女子也紋絲不動,任憑那野狗尿濕了她的褲腳,甚至連神色也未變分毫。
野狗圈完地盤,繼續溜溜噠噠的離開了。年輕女子目送它的背影遠去,淡淡續道,“我都習慣了,被狗撒尿,被鳥屎淋頭,被貼小廣告,被寫電話號碼……這些我都可以忍,”
“但是為什麽撞碎我的身體”
年輕女子的聲音倏然間變得陰冷,讓人聞之不寒而栗。
“所以你就選擇其他身體替代”老板皺了皺眉“我所附身的都是已死或者是瀕死的人類,年輕女子……不應該說青石碣為自己辯解道,所以他才會每天晚上到11:45時都需要再換一具身體。
老板仰着頭,看着天空中皎潔的明月,雙手插在風衣的兜裏,繼續問道,“既然有能力獲取人類的身體,為何你還要一直站在這裏。”其實這世間,有許多人都不明不白的死去,如不是這個青石碣癡傻到如此地步,每天都站在這裏,肯定不會有人注意到它的存在。青石碣伸出手,手掌心握着一塊青色石塊,“我在找我的身體,雖然那個身體已經沒有什麽用處,但畢竟刻印着我的身份。”
“我想知道我是誰。”年輕女子聲音清晰回響在空蕩蕩的街道上,比起最初附身的那個年輕司機,青石碣現在所選的身體要健康鮮活得多。
老板凝視那塊沾着血漬的青色石塊,随後擡起頭上上下下打量着青石碣的這具新身體,搖頭嘆道:“我并不知道之前那些身體你是如何得來的,但這個姑娘,明顯還沒死去。”
青石碣神色一僵,随即狡辯道,“她本來也是要自殺的,他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