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岳飛也連忙恭身抱拳,“公主請不要客氣。我岳家軍定誓死護衛公主安全。”
“多謝岳統制。”
“不知公主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我想去找官家。可以嗎?”
“聖駕此時身在越州行在,岳飛定當全力護送公主與聖上兄妹團聚。”
“那太好了。我們現在就走吧。”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九哥了。
“公主,今日天色已晚,公主乃金枝玉葉,恐旅途勞頓,岳飛還是先安排地方供公主休息一晚,明日再起程可好?”
聽他這麽一說,趙莞應了他的建議。她現在才突然想起自己已然是一個懷胎四月有餘的孕婦,經不得過度的旅途奔波。剛才因為高興和激動竟都忘記自己的身子是什麽樣的狀況了。
岳飛将她安排在一家驿館休息。為防金軍來襲,他安排手下兵将嚴密防守保護,以防不測。
趙莞委托岳飛給她找了一套宋人女子的服飾換上了,自己把頭發也绾成了宋人的發式。之前她就特意讓春喜教過她梳頭,現在她已經能很熟練地打理自己。
看到自己煥然一新卻熟悉的形象,居然仿如身處夢境一般,讓她覺得很不真實。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以宋人的打扮示人了。
這次出逃得太匆忙,也太意外。很多事情都來不及考慮和細想。比如自己肚子裏的孩子,他可是兀術的孩子。
現今她懷着金國人的孩子回到大宋,不知九哥和大宋的臣民會怎麽看待她。
最讓她遺憾的是,太·祖爺的神位落在了兀術手裏。
當初九哥從揚州逃走的時候,就已經把太·祖神位丢棄過一次了。
而到了她手上後,她也因為逃跑再一次把神位給落下了,太·祖爺若有靈肯定不會原諒他們這些不孝子孫。
幾乎一整夜她都未怎麽睡過。心裏有太多事,太多心結。過去的種種一輪一輪在腦海裏浮現出來。
她想起在上京的摯親;想起自己從被送入金營後所經歷過的所有酸甜苦辣;想起這一路南下發生過的種種事情。
最後的記憶,定格在她随岳飛軍隊離開時,兀術眼裏的憤怒、失望……和痛楚。
雖然當時離得遠她并未看得很清楚,但她就是能感覺到。因為有這樣的感覺,她的心也似隐隐作痛,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離開。
她躺在床上輕撫着自己的肚子,突然間,她感覺到裏面動了一下。那感覺那麽明顯,又那麽不可思議。
她有些激動地輕笑起來,曾經在金軍的船艙上一個服侍她的侍女告訴過她,孩子在四到五個月左右就會出現胎動。
難道剛剛就是胎動?
她又将手換了個位置,想要再次感覺一下他,但卻沒有了任何反應。
岳飛給她安排了一輛舒适的馬車,天一亮,便護着她朝越州出發。可能是因為懷孕的關系,現在的她特別容易疲累。
隊伍才走了不過一個時辰,再加路上又有些颠簸,她覺得頭暈得厲害,腰背也有些酸疼。還好正到了午膳時間,隊伍在一個集市上停下來休頓,岳飛帶着她找了間酒樓用了膳,又安排了一間客房供她休息了半個時辰才又重新啓程。
趙莞很受感動,岳飛一路上都對她謙恭有禮又照顧得屢屢周到,而整支軍隊也紀律嚴明,訓練有素,作戰力又強。大宋有這樣一支了不起的部隊,她相信大宋的前途并非一片黑暗。從在鎮江遇到韓世忠,建康遇到岳飛,她對以往大宋軍将軟弱無能的印象也開始有了改觀,也有了希望。
往越州的一路上,趙莞并未向岳飛透露自己以及家人在金國的境遇,岳飛也一句未多問。只是小心翼翼不讓有一點閃失地将她護衛着。
因為行程很慢,在經過二十天的辛苦奔波後,終于将她安全妥善地送到了越州行在。
早在還未到達之前,岳飛就已經派人先往行在向官家彙報。所以趙莞一下馬車,便看到她的九哥、現在的大宋天子趙構在幾個官員及一小隊禦林軍的簇擁下正站在行在的正門口迎接她。
在見到他的一剎那,趙莞的眼淚一下湧了上來。趙構此刻也不顧天子形象,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來将她緊緊擁住了。
他眼裏泛起盈盈淚光, “我不是在做夢吧?你真的是莞兒?”
看着眼前這傾世容顏,若不是基本的五官輪廊還在,他真不敢相信面前這端莊美麗卻滿眼滄桑的女子竟是當初那個青澀、頑皮,宛如一匹小野馬一般的九姐兒趙莞。
她輕喚他:“九哥。”
聽到一聲熟悉的“九哥”,趙構激動地再次将她擁住。
面對九哥一如既往的疼愛,趙莞一顆遠歸的心也終于踏實了下來。
之前她跟随兀術一路南下追擊他時,她那時心裏很迷茫,對他也很失望。如今一見面,之前的種種心結一下就煙消雲散了。
也許這就是家人吧,縱有再多的不是,在歷經苦難後久別重逢的那一刻,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
對于這個失而複得的妹妹,趙構十分的優待。吃的穿的用的全揀現下最好的給。趙莞也暫時安心地在這臨時的行在裏住了下來。
現在國家形勢十分嚴峻,連一座固定的都城都沒有,國庫空虛卻處處都等着花錢。
當初兀術因抓不到他而把江南之地摧殘得不像樣子,現在江南的百姓需要安撫,城邦需要重建,軍隊需要犒養,還得随時作好準備抵禦金軍的進攻。
這一切,都讓趙構一個頭兩個大。
趙莞知道他還未從被金軍追擊的恐懼中走出來,所以她暫時沒有向他多透露自己和其他人在金國的遭遇。而他也沒有特意問起。似乎彼此都沒有作好這方面的心理準備。
她的肚子在過了五個月後,便開始明顯了。但趙構及行在裏的很多人包括朝廷官員以及下人,都有意避之不談。
底下的人雖然表面上不敢明說,但背地裏難免有人私下議論:
德玉公主肚子裏是不是懷着金國人的孩子?
她正在房裏苦惱要怎麽跟九哥說這事,便看到趙構從門外走了進來。
她站起來跟他見禮,畢竟他現在是天子,不再只是她單純的九哥了。
他伸出雙手扶住她漸顯笨重的身子,一臉的小心翼翼。
他扶她坐下後,自己卻沒坐,只是站在她面前,眼睛盯着她的肚子問她:“這孩子,可是金兀術的?”
趙莞沒說話,只是默認地點點頭。
趙構将臉撇向一邊,神情有些痛苦。這個金人的種在她肚子裏都已經這麽大了,他該怎麽辦呢?
“你打算怎麽辦?要生下來嗎?”
他語氣裏明顯帶着不認同的逼迫。
他問的這個問題,她已經想過千遍萬遍,可最終還是下不了決定。
現在這孩子已經頻繁地在她肚子裏動來動去,他已經是一個鮮活的生命了。她的心也與他緊緊相連在了一起,他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九哥,不管他的父親是誰,但現在這孩子只是我一個人的。你放心,我不會讓九哥為難的。等我生下孩子後,我會帶着他遠離宮廷,隐姓埋名平靜地過完這一生。如果這樣九哥依然不滿意,我可以現在就走,莞兒絕不給九哥添任何麻煩。”
“你這說的什麽混話。你是在怪我容不下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嗎?就算真如你所說,你願帶着他隐姓埋名過平民百姓的生活,可你想沒想過,你一個自小養尊處優的公主,怎麽可能能一個人拉扯一個孩子長大?你靠什麽生存?真是天方夜譚。”
“這些無需九哥為我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你也知道,我從小就學東西很快,也很能适應各種各樣的環境。我相信自己一定行的。”
在她還未到達越州行在之時,她就已經有這樣的想法了。
金軍這次南下給江南宋地帶來的創傷是巨大的,所以這個孩子是不可能被宋人所接受的。
她只有帶着他隐姓埋名才能保住他。
只是她還有一件事未完成。
她還沒有說服并鼓勵九哥好好勵精圖治,好好治理大宋并使其強大将來能與金國抗衡救出在上京的所有人。
眼下看這情形,她是必須得找個時間好好跟九哥談談了。
只要把這件事了了,她就可以安心的離開。
趙構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覺得她還是跟以前一樣,把這個世界想得太美好,太不了解世間險惡,民間疾苦。
他是絕對不相信她一個柔弱的女人,一個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公主能獨自帶着一個孩子獨立生活的。
最終倆人的談話在趙莞的固執與趙構的惱怒之下不歡而散。他拂袖而去,趙莞則有些虛脫地癱坐在凳子上。
她輕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受那個小生命,現在仿佛他也能感應到她,只要她把手放在肚子上的任何一個地方,那裏便會動一下,好像是在回應她,她覺得甚是有趣,于是每天這樣撫摸他成了她最開心的事。
趙構特意在行在裏設了宴席犒請韓世忠和岳飛。尤其是韓世忠,他可以算是宴席上的主角,趙構主要是在慶祝黃天蕩一役,雖然最後宋軍以失敗告終,但卻把兀術圍困在黃天蕩裏四十八天之久,讓這個不可一世的金國太子完顏兀術不得不服軟求饒,狠狠挫了他們的銳氣,也大大地給宋朝君民出了一口氣。所以趙構非常高興,當即就給韓世忠加官進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