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愣,馬上明白過來艄公說的是誰了,是啊,我怎麽把他給忘了?可是,一轉眼,剛剛升騰起的希望又被另一個念頭活生生澆滅了。
艄公以為我沒聽明白,背着手鄭重地說道:“女娃,你咋把崔醫生忘了?你別不信,咱家狗子真的是他從閻王殿裏拉回來的。”
我微微的嘆了口氣,就算他真的能起死回生,對我而言又有什麽用?且不說我和百鯉都不是銀月人,從第一次去,他就一直躲着我。光是這一點,我就不該對他抱任何希望了。
然而,此刻我面對百鯉散落一地的右手指關節時,便心急如焚。她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的,我不能打退堂鼓!
崔醫生的院子裏,仍然壓抑得我透不過氣來,穿着膠底黃布鞋的腳在努力地阻止自己前行,腳背在微微顫抖着,感覺到鑽心的痛!
好不容易走到上次源兒拍的那扇門前,我用指關節三下三下的輕扣着,大半個小時過去了,裏頭沒有一絲聲響。
“崔醫生,你一定在裏面吧!麻煩你開開門,我想請你幫個忙。”我對着兩扇門之間的縫隙喊道,手裏也不由自主加大的力道。
裏頭仍舊靜悄悄的,我的心更急了,這個古裏古怪的醫生真讓人受不了,一個大男人磨磨唧唧的,難道起床後還得化個妝?
又等了半小時,裏頭還是沒有動靜,不是吧?這麽關鍵的時刻,他再不出來,我該怎麽辦呢?
“崔醫生,崔醫生!”我越來越着急,百鯉現在的情況,可是連一分鐘都耽誤不得,再這麽耗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心裏着急,手上的力道也大了不少。
“吱呀!”
門突然從裏打開了,我正準備用腳來踢門,可又不敢。怕一腳踹到崔醫生身上,那就慘了。匆匆把腳收回來,又沒站穩,一個踉跄撲上去,頓時,房門洞開。
怎麽會沒鎖門?我摔了個狗啃泥,郁悶地擡起頭來,咦?屋裏連個人影都沒有。
我想了想,算了,豁出去了,一邊推測,一邊自己走了進去。
然而,在過門檻的時候,我已經很小心了,卻還是摔得無頭無腦。膠底黃布鞋上的花朵微微地顫動着,好像馬上就要迎風帶露,一瓣瓣的展開了。
源兒說過,這間便是崔醫生的卧室。
一進來,是一個玄關,推開一扇木門,往前走十幾步,又到了一處玄關。
經過了三處玄關之後,有一股奇怪的氣息包裹了我。這裏乍看起來只是一間普通的卧房,擺着一張桌子,一個衣櫃,一張床,以及幾樣零碎的擺設。
床上罩有厚厚長長的帷幔,色澤鮮豔。那白色的蚊帳把整張床包得嚴嚴實實,好像害怕別人總是在份量上作文章。“
膠底黃布在微微抖動,提醒這裏不是我能進去的,可百鯉那一節節脫落的指關節,脆生生敲在地板上的聲音,就如敲在我心尖上一樣。
一定是我多慮了,崔醫生在銀月縣,是一個難得的好人,一直本着救死扶傷的原則,讓很多瀕臨死亡的生命得以複活,二狗子就是很好的例子,這樣一個好人,怎麽可能有害人的心思呢?我這樣安慰自己,迎着危險的氣息一步步朝裏走。
我知道吵人睡覺是很不道德的,不過這時候也顧不得許多,對着被帳幔裹得密不透風的床喊道:“崔醫生!”
屋子裏光線很暗,我差點踩到了一雙超大的棉拖鞋上。
聽源兒說,這崔醫生也不過二十七八歲,怎麽睡起覺來跟死豬似的呢?我一咬牙,也顧不得許多,上前去掀蚊帳,如果真看到什麽不該看到的東西,比喻說,男人健碩的腹肌之類的,就當我賺了,我這樣對自己說。
白色的曳地蚊帳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誰知揭開了一層,又是一層,被這種近乎死亡的白所包裹時,我仿佛在一步步接近死亡。
不記得掀開了多少層之後,終于看到了一張巨大的超出想象的床,這是一張古香古色的镂花床,足足有三四米寬,超過五米長。應該有些年限了,上面的朱漆都變得暗紅。
床上的幾張被褥疊放得整整齊齊,碼得有一米多高,隐隐可見被褥後面坐着一個人。
“崔醫生!”我又喊了一聲,自己的聲音被着層層帳幔圈住,居然産生了回音,吓得我一怔。
裏頭的人仍然沒有回應。
我只得伸長手臂戳了戳被子,對着床上嘶喊道:“崔醫生!”
這個難道耳朵聾?我實在是無計可施,遲疑了片刻,脫鞋爬上床上。
從背影看去,崔醫生個子十分高大,盤坐在那裏宛若一尊大佛。他身穿着一套與帳幔料子和顏色相同的衣服。
我邊喊邊輕拍了他的肩,如針芒般鋒利的氣息穿透了我的中指尖,瑪瑙樣的血珠子一滾就出來了,我趕緊将手放進嘴裏。
這個崔醫生不大對勁啊!我不敢再接觸他的身體,自己從他身側繞了過去,定睛一看,這哪是一個人啊?明明就是一尊穿着衣服的金燦燦的古曼童!
它兩只眼睛鑄造得炯炯有神,迸射出兩道讓人望而生畏的惡狠狠的光,好似随時要把我生吞活剝了似的。
吓得我雙腿一軟,癱坐在床上。這尊古曼童,與神女的聖物太像了,無論是造型還是神情,都像是同一個模子裏鑄出來的,只不過這尊比那四尊要大出許多。
我拍拍怦怦亂跳的心口,崔醫生放尊古曼童在床上做什麽?
周圍的氣息竟然帶了股血腥,我暗叫不妙,還是趕緊離開的好。
慌裏慌張爬下床,摸到膠底黃布鞋時,感覺到手上粘乎乎的,透過昏暗的光線,把鞋子舉到眼前一看,金黃的花瓣上竟粘滿了血絲。腥鹹的味道正從上面散發出來,我手一抖,鞋子便落到了地上。
不一會兒,血絲被鞋上的花朵全部吸收了,花瓣似乎又舒展了一些。
我帶着懼意環視四周,這時候不知道從哪裏吹來一陣刺骨的冷風,白色的帳幔如同微瀾一般起起伏伏,漾出細微的聲響,好似正有人朝這裏走來了。
“誰?”我的心揪在了一起,顫巍巍的問道,可耳邊卻只聽到自己帶着回音的聲音。
這裏的氣氛太過于詭異,還是先離開這裏再作打算。我慌亂地把腳往鞋子裏塞,剛穿上一只鞋,肩膀上便被重重的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