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趙安已經做好了飯,趙明月坐在飯桌前,先喝了兩碗粥,又大塊大塊的夾青菜,老頭兒看着她慘不忍睹的吃相:“胃口不錯嘛?看來今天你爺爺送來的藥還是蠻管用的。”
老頭兒這麽一說,趙明月這才記起來,自己胸口的傷這半天還真沒痛過。
趙明月扣了扣塞在牙縫裏的青菜:“爸,你知道修神廟的事兒嗎?”
“知道啊,當年這在咱們牧龍村可是件大事兒,我爺爺讓我去,我不信鬼神堅決沒去,結果還被你爺爺打的半個月沒下床。。”
“那廟是誰提出來修的?”
“你神婆婆。”
“為什麽?”
“說是咱們三個村兒風水不好,惡鬼太多,要請閻王爺來收一收。”
“那修好了後呢,村裏的風水真的好了?”
“我是不信的,但其他人都信,他們說,沒修廟前,村裏三天兩頭的有人遇見邪乎事兒,修了以後,這些邪乎事兒都沒了。”
“都遇見什麽邪乎事兒了?”
“你爺爺跟我講,有一次他三更半夜從你太姥姥家往家走,在路上遇見個穿白衣服的女人,女人穿了一雙繡花鞋,一紅一綠,一直當着他的路,沖着他的臉吹氣兒,吹出來的氣兒都是涼的,你爺爺才這女人應該是個冤魂,你爺爺仗着膽子罵那女人,說冤有頭債有主,你要真死的冤,就去找害死你的人,不要出來吓唬別人,那女人聽了就哭,哭着哭着就走了。”
“這真我爺爺說的?”
“當然。”
“不止你爺爺,村兒裏其他人也撞見過,現在的村長,老吳的爸爸,當年去山西推煤炭,半夜回來也遇見這女鬼了。”
“你們确定都是一個鬼啊?”
“那可不,個頭臉面都差不多。”
“半夜三更的,誰看得見鬼的臉啊?”
“臉是看不清,但身形不會錯啊,而且那女鬼每次出來都穿着一紅一綠的一雙繡花鞋,這個村裏老一輩兒的都知道。”
趙明月看了看窗戶外邊兒已經黑了的天,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大晚上的聽鬼故事,太吓人了。
吃過飯,趙明月渾身乏的要命,洗好碗就回屋睡了,睡到一半時,窗戶口的冷風吹得頭皮發麻,她抹黑抓住枕頭,想換到離窗戶口遠的那頭兒睡覺,一睜眼,有個白臉的女人正趴在窗戶口咧着嘴沖她笑,趙明月吓得“啊”捂着頭就狂叫。
那屋爸爸聽見了聲音,披着棉襖就沖了進來:“明月!明月!”
老爸拉開燈,抓住她的手,趙明月睜開一眯眯眼,确定眼前是老爸後,哇一聲就哭了,雖然在外邊兒她是女漢子,但一回到家,她所有的铠甲就都卸了下來,完全就是小時候那個怕黑怕鬼的軟萌小女孩兒。
“啊………………爸,我看見鬼了,她剛才就趴在我窗戶口沖着我笑呢。”
趙安看了看窗戶外邊兒,什麽都沒有,漆黑一片,估計是被吃飯的時候那個故事給吓着了。
“沒事兒沒事兒啊,哪有鬼啊,那都是編故事吓唬小孩兒的,別怕啊。”
趙明月的額頭上全都是汗,抱着被子和枕頭從床上跳下來:“我不要在這個屋睡了,我要去你屋睡。”
“行,來吧。”
趙明月抱着鋪蓋到了爸爸卧室,在地上打鋪蓋,臨睡前怕再看見鬼,特意把家裏所有的燈都打開了。
趙明月蒙住頭接着睡,剛睡了沒多會兒,那個女鬼又來了,她就在坐在趙明月的身上,用手使勁兒摳趙明月的傷口,趙明月想喊又喊不出聲兒,于是她拼命蹬腿,伸手想去抓女鬼,可自己的手沉的跟被人給灌到了地裏一樣,擡不起來,胸口疼的跟有人在挖自己的心差不多,趙明月用盡全力,“啊”的又喊了一聲。
她從地鋪上坐起來,滿頭大汗,爸爸聽到聲兒也醒了:“明月!怎麽了?”
趙明月擦擦汗,胸口疼的要命:“那個鬼剛才壓在我身上用手摳我的傷口。”
爸爸看看她的臉:“晚上你沒吃藥吧?”
趙明月搖搖頭:“我覺得胸口不疼,就沒吃。”
爸爸從床上起來,下地給她拿碗倒水:“把藥吃了,吃完藥興許就好了,傷口疼自然就睡不安穩。”
趙明月結果爸爸遞上來的碗,低頭看了一下,碗裏的水黑乎乎的,是神婆婆給的方子:“我還是吃西藥吧。”
爸爸想了想:“也行。”
趙明月倒了碗清水,把藥一口填進嘴裏,咕咚咕咚仰頭跟沖廁所似的沖了下去。
看看時間也快天亮了,趙明月吃完藥也不敢再睡了,索性爬起來在屋裏看電視。
可藥好像失效了一樣,一點兒都不管用,胸口疼的像有人拿着刀子在挖她的肉一樣,她咬住牙蹲在飯桌前,愣是不聲不吭的抗到了天亮。
外邊兒樹上的鳥兒開始跳來跳去,母雞咯咯噠,狗滿院子追貓,老爸從床上起來,當看見趙明月疼的快要不成人樣兒了時,當即果斷的把昨天晚上沖的那碗水重新加水熱了一下。
熱完端給趙明月:“來,趕緊喝藥,再這麽個疼法兒,你該暈了。”
趙明月把藥推開:“不行,我覺得這藥有問題,昨天晚上我三番兩次的撞見鬼肯定和這藥有幹系,這藥裏面一定摻了東西。”
老頭兒聽她這麽一說,縮回了手:“要不咱去醫院吧?”
趙明月捂着胸口搖頭:“算了,我多吃幾片止疼藥,吃了應該就沒事兒了。”
趙安知道閨女的脾氣,她要是認準的事兒,誰都勸不回來。
兩人吃過早飯,趙明月加大劑量又吃了一些止疼藥,在床上躺了小半天,等再起來時,已經是過午了,經過昨晚的這一通折騰,趙明月已經下不了床,只能休息一天,原本去閻王殿的計劃也落了空。
第二天過午時,趙明月恢複元氣,她匆忙扒了兩口飯,背着包爬上牧龍山,一口氣兒到了閻王殿,閻王殿裏沒什麽香火,特別是到了下午陰氣太重,村裏百姓都忌諱這個,沒人來祭拜。
正殿供奉的是閻王爺,閻王爺足足5米高,滿面兇光,左手生死簿,右手勾魂筆,下邊兒站着黑白無常。
趙明月按照小時後春游參觀的路線,繞到後殿,沿着一個很窄的樓梯一直往地下走,走了沒多遠,就來到了十八層地獄。
接着昏暗的燈光,趙明月游走于面目猙獰的各個小鬼和各類上刀山下火海滾冰山的酷刑間。
按照修繕時間推算,這些神像在這兒擺了起碼30多年了,可動作、神态依舊鮮活,一點兒都沒走樣。
趙明月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個小鬼的胳膊,一擡眼,昨天晚上那個女鬼正在小鬼身後沖她笑,腳上穿了雙繡花鞋,左紅右綠,趙明月吓得當即搬起小鬼就往那女鬼身上砸:“你再來一次試試!別吓唬我,我知道你是我的錯覺,滾!”
趙明月一邊罵一邊砸女鬼,耳朵邊傳來咣當一聲,小鬼摔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女鬼又詭異的不見了,趙明月擦擦汗,低頭,地上的摔碎的小鬼的胳膊和腿上露出了白慘慘的骨頭架子。
趙明月撿起小鬼的胳膊,就着燈光仔細看了一下,然後把小鬼的手也給摳出來,眼前是一個完整的人手骨。
趙明月毛骨悚然的拿着小鬼的骨頭架子爬出地殿,打電話給爸爸,讓他趕緊把村長喊到閻王殿來。
40多分鐘後,爸爸帶着村長來到閻王殿,趙明月正和露出半截人骨的小鬼坐在閻王殿門口。
當看見趙明月身旁的那半副人骨後,村長大概明白了現場的狀況。
“村長,這閻王廟有問題,我們得徹查。”
村長看着那副白戚戚的人骨:“整棟廟都拆啊?這事兒可大了,我先得跟其他兩個村長商量一下。”
“都出人命了還要商量?”
“我覺得還是先問問你神婆婆到底怎麽回事兒,萬一她知道些什麽呢?要這棟廟的神像都跟這幅小鬼一樣,我就拆,要只是這一副,那我可不敢貿貿然的砸廟,這事兒太大了。”
趙明月無奈的拍了拍額頭:“行,那你先派兩個人來守住現場,我下山去趟神婆婆家。”
村長看了看在場的趙安:“老趙,要不你先守會兒?我回村裏喊人來。”
“行。”
趙明月和村長一起下了山,村長回村裏,一是找人守現場,二是去找另外兩個村長商量閻王殿的事兒。
趙明月再次來到神婆家門口,這次開門的是爺爺,爺爺帶着趙明月進到堂屋,神婆婆沒一會兒從堂屋東南角的後門進來,見是趙明月來了後,照例給她到了一杯茶。
也奇怪,來這兒前,趙明月原本口不渴,可見到那杯茶,她就止不住的想喝。
神婆婆端起自己的茶,指了指趙明月的那杯:“喝吧,在山上帶了一個下午了,估計也渴了。”
趙明月看着烏黑的茶水,竭力按住自己的手。
神婆婆見她不肯喝茶,笑着搖搖頭,把兩杯茶調換了一下:“我一個90多的老太婆了,要害你也不會用這種手段,小姑娘還是猜忌心太重了啊。”
趙明月端起神婆交換過的那杯茶,小抿了一口,剛要開口,神婆又問:“我聽說夜裏她去找你了?”
“誰?”
“穿着繡花鞋的那個姑娘。”
趙明月的後背一陣發涼。
“你也不用怕,她要是找了你,那老梁家的孩子該是有救了,那丫頭是個冤死在牧龍山的女鬼,自從請來了閻王爺後,她就再沒出現過,我一直以為她已經超生了呢,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又出來了,你也別怕,改天啊,我去勸勸她。”
趙明月沒耐心聽她瞎掰:“婆婆,我在閻王殿的小鬼身體裏發現了一具人骨,村長說閻王廟是您修的,您能告訴我那人骨是哪兒來的嗎?其他的小鬼身體裏是不是也都有人骨?”
“丫頭,你是懷疑我殺了人?”
“如果您解釋不清楚這些人骨的來源,我有理由懷疑您殺了人。”
“我不殺生,那些人骨都是牧龍村、龍腳村、龍須村已經過世的人的遺骨,他們都是死前不願意火化,偷偷跟我講好的,讓我給在牧龍山找個地方,我想啊,什麽地方能比在閻王店裏好啊,就把他們都給安置在了後殿裏當差。”
“一共多少具遺體?”
神婆掐着手指頭數了數:“零零總總得有10具。”
趙明月不可理喻的看着神婆:“您非法處置遺體,是觸犯《殡葬管理條例》的,我必須得向政府申請拆神像,把遺體全都清理出來,确認身份,并排除他們非正常死亡的嫌疑。”
“丫頭,”神婆點了一只香,“話不能說太滿,你要拆神像,也問問村裏的父老鄉親準不準,別看你在外邊兒耀武揚威的,可在這個村兒,我的話比你的話管用。”
胸口傳來一陣劇痛,趙明月抓住椅子,一動不敢動,神婆指了指茶水:“喝完壓壓你身上的邪氣,小心那姑娘又來找你。”
趙明月端起茶杯咕咚兩口全都喝光了,擡腳就往外走,可剛一起身,就疼的走不動路,她捂住胸口蹲下,一擡眼,女鬼也蹲在地上笑嘻嘻的看着她,繡花鞋左綠右紅。
趙明月揮揮手,額頭開始冒汗:“你滾!我知道你是假的!”
女鬼也跟着揮揮手:“你滾,我知道你是假的!”
神婆在背後喊她:“丫頭,看見她了?快告訴婆婆,你怕不怕?”
趙明月疼的倒在了地上,捂住胸口打滾,女鬼則還是蹲在那裏笑嘻嘻的看着她。
“你到底給我喝了什麽!”
神婆不急不慢的捏開趙明月的嘴,又給她灌了一碗黑黑的茶:“來,喝了它,喝了它她就沒辦法近你的身了,她現在找上你了,就等着你暈了以後上你的身呢。”
趙明月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盡力想從地上爬起來,這時外邊兒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爸爸披着夾襖快步沖了進來,當看見趙明月的樣子後,他沖神婆吼了一句:“老嬸子,你這是在幹嘛!”
神婆坐回到位子上:“我在救她,那個穿繡花鞋的姑娘回來了。”
趙安把閨女從地上扶起來,攙着她往外走。
神婆在後邊兒喊:“趙安,也就是在我這兒,那姑娘沒法力上她的身,你出了這個門兒,可就是害了你家明月啊。”
“放屁!”趙安回頭罵了神婆一句,“老嬸子,別折騰了,小心折壽。”
趙明月被爸爸扶回家,吃了藥躺在床上,動都不敢動,看看天色也不早了,趙安生火做飯,閻王殿裏的人骨的事兒,三個村長還沒給消息,估計要明天才能有下文。
趙明月帶着傷,精力不濟,一沾床就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