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別院。

清晨風寒,嬴子弋站在長廊之上,看着櫻花慢落,泉水碧波。

“你在這別院之中數日,這天下怕又是幾多風波。”曉夢從屋中走了出來,與嬴子弋并肩,笑道。

嬴子弋輕聲一笑,握着曉夢軟玉溫香的手,如凝脂白玉一般細膩。

“天下風波與我何幹?”

嬴子弋一笑,淡然的說道。

“這可不像是秦國的太子說的話啊?”曉夢瞥了一眼嬴子弋,眼角留有一絲嗔怪之意,不留痕跡的抽出了手,阻止了想繼續犯壞的嬴子弋。

“秦國太子麽?”嬴子弋伸出了一半的手忽然落空,不覺得有些尴尬,幹咳了兩聲,假裝思考道。

此時,大隊的人馬駛來,馬蹄聲從遠及近,耳邊隆隆之音不絕。

“哎呀呀,作為太子連個休假都沒有,真是辛苦啊!”嬴子弋一臉正經的把手伸進了曉夢的內衣之中。

“很舒服麽?”曉夢紅暈上臉,一臉微笑的問道。

“嗯嗯!”嬴子弋點了點頭。

“欺負我你很開心麽?”

“怎麽能叫欺負呢?我們都老夫老妻了!”嬴子弋回答道,真是的,還害什麽羞嘛!該看得不都看過了,該那個什麽的不都也那個什麽了嘛!

“你說誰老呢!”曉夢周身真氣運轉,勁力迸發。

碰的一聲。

嬴子弋猝不及防下,被曉夢的內力震入了前方的溫泉之中。

還好嬴子弋帶夠了衣服。山莊之內,只有道家天宗的女弟子,連個男式的都沒有。

當嬴子弋換好了衣服,曉夢跟在他的身邊,臉鼓鼓的,置氣一般的不加理會他。

“我們走吧!”嬴子弋牽着曉夢的手,對方沒有拒絕,只是仍舊是別着頭,臉上還有着一股羞怯。

別院的門被緩緩打開,當數千的将士看見嬴子弋走出來時,無不單膝而跪,俯首而道:“屬下參見太子殿下!”

秋風将至,嬴子弋站在院門口,放眼望去,數千将士排列道路兩旁,沿着山道,綿綿數裏不絕。

道路中央是一架巨型的馬車。

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嬴子弋本是秦國的太子,位同諸侯,此刻那馬車車轅中間,正有着五匹毛皮順澤,骨骼高大的棗紅色駿馬,豐采神俊,不時踏足響鼻。

曉夢的身影此時業已不見。曉夢一身修為,已為當世頂尖,她若是不想的話,在場之人,除了嬴子弋之外,沒有人能夠發現她。

嬴子弋緩緩走進了馬車之中,數千将士翻身上馬,鳴角展旗,示意閑雜人等退避。

馬車駛動,很快進入了馳道之中。

大秦的馳道,相當于今天的高速公路,乃是帝國交通網絡之中最為重要的一環,連通全國各地主要的城市。

嬴子弋的行蹤,此刻已經被天下所有的勢力得知。

從東郡前往上黨的漫漫長道之上,不少人在馳道兩旁,駐足而觀。只是那如雲如墨的秦旗招展,淡淡的展示着一個帝國無上的威嚴,告誡着那些各懷異心的人不要輕舉妄動。

馬車駛過。

墨家與道家人宗一衆人于山崖之巅,靜靜而立。

忘憂看着那随行的馬車,眼中展露着刻骨的仇恨。她此刻有着一股沖動,想要不顧一切的沖下去,将馬車之中的秦國太子碎屍萬段,以報國仇家恨。

只是,一雙手緊緊的握住了她,忘巧站在忘憂的身邊,輕輕的搖了搖頭。

某種程度上來說,忘巧乃是這個世界之上最為了解忘憂的人了。

她們一同下山,一同經歷患難,又一同做過那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姐妹情深,可謂是心有靈犀。

忘巧知道忘憂在想什麽,因此才在她的身旁,時刻陪伴着。

忘憂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會這麽傻,讓忘巧放心。

“秦太子就要回上黨面見嬴政,不知道這次嬴政會如何處置他?”

逍遙子與高漸離站在衆人之前,看着漸漸遠去的馬車,說道。

“若是嬴政能夠削去嬴子弋的太子之位,那麽對于公子扶蘇來說,則是一件幸事。”高漸離淡然說道。

“但願吧!”對于高漸離的話,逍遙子臉上看不出是悲是喜。

“逍遙先生以為如何?”高漸離轉頭看向了逍遙子,似乎發現了他臉上的異常,問道。

“因為趙地的事情,扶蘇公子在帝國內部的處境已經很微妙。如果秦太子想的話,随時可以将這件事情牽連到長公子的身上。未來的局勢将會如何發展,真是讓人看不透啊!”逍遙子撫摸着長須,說道。

“想要打敗秦太子,自然沒有這麽簡單!”

一聲長音,衆人回首,但見一人獨立,靜靜而觀。

“大哥!”

“師弟!”

熊心一臉燦爛的笑容,看着衆人,心中卻是顫顫。

當忘憂看見熊心的那一刻,整個人的淚水不自覺的流了出來。她有着滿肚子的委屈,想要對着自己的師弟訴說。

忘憂此刻很想撲進忘情的懷中,只是,有人已經先一步而去了。

“大哥,你想死我了。”雞腿明三步并兩步,一個猛跳,雙手雙腳趴在了熊心的身上,親昵的搖頭蹭着熊心的衣服。

小胖墩雖然沒有雞腿明這麽誇張,卻也是十分欣喜,跟在雞腿明的身後,也跟着熊心來了個擁抱。

熊心始料未及,眼前的兩個人居然這麽瘋狂。他經過這麽些的日子的調查,已經漸漸了解到了秦太子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

可正如當初嬴子弋所說,拆穿這個謊言對他而言并不是一件有利的事情。某種程度上來說,嬴子弋做的很好,即使是他本人,也許也做不到如此程度。

楚國王室向來忌憚的項氏一族已經歸心。當日六國會盟,嬴子弋成了諸國的合縱長。召集楚國舊臣,秘密訓練兵馬……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嬴子弋做的。雖然不知道嬴子弋的目的,但對于熊心而言,繼續下去才是一件有利的事情。

諷刺的是,他這個真的熊心卻要裝着那個假冒的熊心。

因此,熊心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瞞過眼前的衆人。只有這樣,才能繼續下步,下下步……直達他光複楚國的計劃成功,而他成為了楚人所擁戴期望的王。

“忘情,你些日子去了哪裏?”逍遙子詢問道。

“回禀師尊的話,我這些日子以來,被秦太子的羅網所追殺,逃避至今,才終于能夠與師尊會和。”熊心恭敬的說道。

衆人一驚,都在訝異熊心的态度。忘巧看着他,心道,自己的師弟自從失憶之後,對待掌門師伯的态度可是一向很是無禮啊!現在怎麽這麽恭敬?

熊心察覺到了衆人的神情,心中暗道不妙,這第一步難道就要橫生波折了麽?

逍遙子并不深究,說道:“如此,也好。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弟子打算回到楚地,召集舊臣,以待後變。”熊心心中籲了一口氣,說道。

“真的麽?”小胖墩很高興的說道,對于剛才熊心的态度卻是不怎麽在意。畢竟自己的那個大哥,身上發生什麽事情都不值得奇怪。

“公子殿下,不如和我們一起回江東吧!”項梁拱手言道。

“如此,也好!”熊心點了點頭,說道。

“熊心公子殿下,我有一言。”人群之中的張耳拱手說道。

“先生但講無妨。”熊心微微擡手,一舉一動,都頗有禮儀。

“公子殿下與我趙國公主曾有婚約。此次我趙國經歷大變,懇請公子能夠與公主盡快完婚,以撫趙民。在下不情之請,還望殿下應允。”

“這……”熊心一猶豫,看向了忘憂,說道:“公主殿下的意思呢?”

忘憂看了一眼忘巧,此刻,她拉着忘巧的手,不顧着女兒家的矜持,說道:“師弟,我可以嫁給你,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公主殿下請說。”熊心說道,言語之中透露着客氣。

忘憂不以為意,以為是自己的師弟在衆人面前要講究着楚國公子的威嚴。

“我要你連忘巧師姐一起娶了!”

衆人一凜,全都有些不可思議,就是忘巧自己,也頗有些不知所措。

“忘巧師姐,你願意嫁給我麽?”熊心在驚訝之後,便輕聲問道。

“你們說什麽呢?”忘巧羞紅着臉,本想要逃走,卻被忘憂死死的拉住了,掙脫不得。

最終還是項梁一聲大笑,打破了這有些尴尬的場面。

“這樣吧!公子殿下雙喜臨門。回到楚地之後,我們必将大力操辦這次婚事。逍遙先生,墨家的衆位兄弟,你們不如也随我等回到江東,參加這次喜宴之後,再做商量。”

“太好了!”雞腿明一臉笑意,看着高漸離,拉着他的袖子,說道:“我們也去。”

看着自家的小巨子這麽興高采烈,高漸離等人也是沒有辦法,點了點頭,說道:“如此,就要叨擾項梁兄了!”

“說得哪裏話!”項梁大手一揮,“我們楚國的公子大婚,一定要操辦的熱熱鬧鬧的。公子,不如我們請上諸子百家,其餘四國的貴族,以壯我楚國的聲勢,你以為如何?”

“這樣也好!”熊心說道。

馬車駛過。

陰陽家一衆人靜靜站立在樹海中央,放目而觀,遠方馳道上那奔湧的馬車。

林風吹拂着高月的面紗裙裾,一雙妙目随着那疾馳的馬車,牽動着少女的心。

“東皇大人,你接下來想怎麽做?”月神站在高月的身側的那顆樹上,聲音傳來,臉上的表情卻是微不可查。

對于月神來說,眼前的這個小丫頭雖然修為高深,可是讓她真正的臣服于這個還未及笄的少女,以月神的城府,暫時來說還是辦不到。

正如高月所說,此刻的陰陽家需要她,不光因為她的修為,還是因為她的身份。

姬如千泷!

她的身上擁有着重要的使命,對于陰陽家來說是這樣,對于姬氏一族也是一樣。

只是,千泷究竟有沒有這個能力,将陰陽家再度帶向興盛,這一點,月神不知道,但這也是她跟随高月的原因。

“月神,你說,對于秦太子來說,什麽才是最為重要的?”高月問道。

“權利,地位,名聲,財富。”月神将這些一一說道,可是細細咀嚼,卻又感覺到不對,似乎這些對于秦太子來說,都不是那麽重要的。

“屬下不知。”月神最終回答道。

“是的,這些都不重要。”

高月淡然的說道。

“還請東皇大人指教。”

“這一次,趙地發生大亂,很可能牽連到長公子扶蘇的身上,可是秦太子卻沒有動手,這不是很奇怪麽?”

“也許是他滅亡陰陽家的事情還有先前的熒惑之石,讓他沒有這個精力了吧!”月神回答道。

“是的,這也算一種解釋。可還有一種解釋是,對于秦太子來說,公子扶蘇也許很重要。”

“重要?”月神還從來沒有這麽想過。以月神的角度來看,公子扶蘇乃是秦太子繼承帝位的最大障礙,除之後快尚來不及,又怎麽會保他呢?

“東皇大人的意思是?”

“六國也好,太子之位也罷!秦太子真的那麽看重麽?明明能夠順利的繼承皇位,他又為何要走這最差的一步棋。”高月在樹海之巅緩緩而行,踏雲逐風,一身高深的修為讓月神也是詫異不已。

月神只能勉強跟在高月的身後,亦步亦趨。

“若是秦太子不為繼承帝位,那麽他又是為了什麽?”

“我不知道。”說到這裏,高月停住了腳步,看了一眼身後的月神。“但是我們可以選擇最接近的答案的道路。”

“東皇大人想要怎麽做?”

“公子扶蘇!”高月一笑,回答道。“此刻他怕是很需要我們的幫助。”

“此刻幫助公子扶蘇可是一步險棋啊!畢竟,誰也不知道他接下來會怎麽做?說不定他為了撇清自己,将我們獻出去也不是不可能。”月神不無憂慮的說道。畢竟現在陰陽家已經是被帝國上下喊打喊殺了的存在了,扶蘇為求自保,也不是不可能這麽做。

“所以,就需要找到一個可靠的人了!”高月回首觀望。

林海之中,星魂扶着楚南公,正緩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