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招醫的告示一出,早轟動了一座大京城。

凡一應挂牌有名的醫生,不消說是不用求人引薦就可直接進去的。

就是提包搖鈴推車牽驢擺攤賣藥的,也都日急慌忙的來鬼混一下,總指望看能不能撞上太歲,醫好了便有一個小富貴。

數日之間,

便來了無數的。

這些人有幾個是真正曉得啥子素問內經章旨,只是張李劉朱王二麻子的議論。

有的也不過就是記得幾句道家的和脈訣和醫方捷徑的歌詞,甚至還有一字不識的,也來裝模做樣的滿口胡扯,心中黑漆一般的,也來亂鬧亂跳亂摸一陣。

這正是提筐筐者,也向人前說點針,還說的有板有眼。

整整鬧騰了十多天,

不論煎劑丸散,曹生國接來都放在旁邊,不嘗一滴入口。

衆人見扯了半天殼子,忙活了一身汗,心都操碎了,配了那麽多藥劑丸散,也不見效驗,遂一個個敗興而去。

劉大鵬十分煩悶。

那班子幹兒子都來候問。

張綿勇說道:

當下有個星士,聞聽得他推算極靈,現正在京城,何不請他來算算?

劉大鵬說道:

住在那裏,姓啥子?

張綿勇說道:

姓江,寓所在前門上。

劉大鵬遂即刻叫差人去請!

少頃,

飛馬接來,走到階下叩頭。

劉大鵬細看,原來就是太始嘛!當年在邊關上曾代劉大鵬算過相命的。

劉大鵬忙起身下階扶起說道:

原來是故交江老先生呀,請坐!

二人行賓主禮坐下。

劉大鵬說道:

久別了!先生一向在何處?

江太始說道:

連年都在江南,去年游福建,今同兵部A來京耍耍,自別爺金面後,不覺已過了十多年,星士之言,可有錯漏?

劉大鵬說道:

承教!常時渴望先生,今天才見!

說畢,

又對衆人說道:

咱當年落難時,在邊關上有幸遇見江先生代咱算了一卦相命,說咱日後必定富貴至極,咱當時也是半信半疑,誰知至今所歷之事,确實一字不差,真就是個活神仙也!你們都可請先生推算推算嘛!

随即,

便差人去到曹生國處讨了他的八字來。

江太始排下五星運限,然後細細查了一遍。

說道:

這個貴造,四柱清奇,官祿也旺,只是目下卻是有些晦暗。

劉大鵬說道:

這是舍親病根在那裏呢?服了那麽多藥丸,都不見效,生命大限還不妨吧?

江太始說道:

如若說死,卻也還死不下去,要說不死,卻又見運限陰煞,流星擾亂,還是要向山林幽僻之地,躲些時日再岀來才好!過了三年,才是身離五濁之中,神游八極之表,後來清貴的福分,不可限量啊!

劉大鵬說道:

先生之言定然不錯,是應該讓他先去略靜平複些,叫他到西山習靜三年,再來做官吧!

說畢,

随置酒相待。

正在這時,

就見門上進來禀道:

外面有個婆子揭了榜,說善醫奇症。

劉大鵬說道:

叫她進來吧!

少刻,

門役領了一個老年婆子進來。

但見她手柱香藤拐杖,身穿百衲黑衣,清健身軀奇古,昏花老眼迷離,花籃藥袋手中提,腹中神方妙技。

那婆子一手柱杖,一手攙着個小孩子,才有十餘歲,走至檐前放下杖,合起雙手,打了個問訊。

說道:

貧道稽首了!

兩邊人喝道:

你這個村野乞婆想死了哇?咋個見了祖爺不叩頭哩!

婆子說道:

我們山野之人,不知塵俗的禮,就會見至尊,也不過是如此的!

劉大鵬說道:

那就免了吧!看你這老乞婆三分像人,七分似鬼,有啥子奇方可以療病的?

婆子說道:

有!有!有!絕妙奇方哩!能醫古怪跷蹊病,來救忠良正直人!

劉大鵬淡笑道:

盡是胡扯亂說嗦?你藥在那裏?就來醫病!

婆子便向那孩子說道:

娃兒,把藥拿來!

只見那孩子将雙手向耳邊撲了幾下,便掏取出兩個小小彈丸來。

拿在手中說道:

這不是藥麽?

婆子說道:

我這兩顆丸藥,不但可醫人,且還能醫國,可救人,亦能殺人!

劉大鵬笑道:

你在與我開玩笑嗦?這就是胡說,開黃腔,藥只可醫人,咋個會醫得國?

婆子說道:

我這藥方兒是以仁義道德為君,以賢良方正為臣,以禮義廉恥為使,豈不是可以醫國麽?

劉大鵬說道:

既是救人的,咋個又可以殺人呢?

婆子說道:

若是忠臣義士仁人,服之不獨可以療病,且可延年,若是欺君蒙上,昧理瞞人,陷害忠良,陰謀不軌的權奸,只需我這雙丸子輕輕飛去,就可取他的首級來!

劉大鵬聽了大怒說道:

你這老乞婆咋個敢在此這樣胡說八道的亂吹殼子擺些玄龍門陣吓唬人呢?快把藥拿過來看看,我到要看看是個啥子東西!

左右遂接上來看時,卻是兩個泥巴丸子。

讓劉大鵬越發大怒喝道:

這泥巴丸子能醫得個啥子病哩?扯下去,打這奴才一頓!

吳二寶說道:

這老婆子與鬼為鄰,咋個敢跑來祖爺面前胡言亂扯?我看,必是有人故意指使之人!可先送她到鎮撫司拷問去。

劉大鵬依言,即差人拿送鎮撫司。

見了江鵬振,免不得要挨一頓夾打。

只見那婆子根本就沒有當回事,只當不知,口中也不叫痛,身上也不變色。

江鵬振說道:

自來多少豪傑,一打便昏,卻從未見過這樣個病婆子,居然熬得住刑。

便大喝道:

你這乞婆如若不招,我就直至夾死你!

婆子說道:

招啥子嘛?要我招!

江鵬振說道:

老實交代,是誰使喚你專門跑來讪謗劉爺的?

婆子說道:

那個劉爺哦?我還未曾見他哩!

江鵬振說道:

你這瘋乞婆,是在睜起眼睛說瞎話嗦?你在他府上與你說話的那個,就是劉爺嘛!

婆子說道:

哦!就是劉大鵬那個奸賊嗦!我還想要去罵他哩!

江鵬振氣慘了,喝道:

還不老實交代,是誰使喚你來罵他的?

婆子說道:

沒有人使喚我哩!就是你指使我的嘛?

左右皆掩口而笑。

江鵬振一下子就慌了會,也怕打傷了她,遂叫且收監。

娘兒兩個便橫倒在丹墀下,瞬時就睡得酣呼如雷,搖也搖不醒,叫也叫不應。

衆人沒奈何,只得把他們擡到獄中上起刑具而散。

這娘兒兩人直睡到半夜才醒。

只見寂寂空庭月正午,牆陰鬼火尚磷磷。

婆子說道:

娃兒!是時候了,起來做正經事去!

遂看看手腳皆被拴鎖,忙把手一拂,輕輕便脫了下來,門已鎖着,口中念動真言使了一個解鎖法,那門就好好的自開了。

二人走岀門來,飛出層牆,竟自便往曹生國寓所去。

曹生國因長夜無親,尚未去睡,正在花蔭下步月解悶,就見樹下一只小狗兒汪汪的亂叫。

曹生國喝了一聲,那狗兒一溜跑去了。

不多一會兒,又跑來吠叫。

曹生國仰面向上看時,只見樹上就跳下一個人來。

曹生國吃了一驚,細看時,卻是寶寶兒。

忙上前挽住他手說道:

師兄咋個會來到此地?

寶寶兒說道:

兄難道忘了臨別之言嗎?時日至矣!

曹生國說道:

小弟在此,度日如年,就是不能脫身而去,師兄此來咋個救我呢?

寶寶兒說道:

關鍵要看兄的态度,可否能真擺脫得盡這繁華之境?

曹生國說道:

弟已一無所戀,時刻都怕陷入奸黨,身家不保,早去一日,就免受一日熬煎。

寶寶兒說道:

我母子昨天借醫為名到他府上,本是指望能用一席話點化他回頭,誰知卻觸惱了他,送我母子到鎮撫司拷打了一頓,受了半夜的監獄。

曹生國說道:

老師現在咋樣了,可曾受傷麽?

寶寶兒笑道:

塵世中的刑法豈能就傷了我母子?

曹生國說道:

那我們就此去吧!

寶寶兒說道:

緩些!你如若就這樣去了,他只當你逃去,必要去你家中找尋的,反添了一番不必要的騷擾,我現有個法子能使他徹底絕望!

說罷,

便走向竹叢邊折了一根竹子,同曹生國一樣的高度,遂放在曹生國的床上。

然後,

仍将被子蓋好,口中念動咒語,吹上一口氣。

頃刻,

就變成了曹生國的模樣,睡在床上,卻是個沒氣的死屍。

二人走到天井裏,寶寶兒将指頭在曹生國腿上畫了一道符,然後,在他腿上一拍。

喝了聲道:

起!

遂攙着曹生國的手,二人便騰空飛岀了牆頭。

過了正陽門,一齊停住下。

見孟婆婆已在那裏等着,曹生國上前倒身下拜。

婆子忙拉起他來說道:

郎君能不戀繁華,超脫惡業,可羨可敬,昨天那奸賊拿了雙丸去,本該是要取他的首級,但他氣數未終,冤債未完,還有幾處人民,尚有罪孽未消,我今且就吓他一吓!

說罷,

三人便席地而坐。

孟婆口中念念有詞,沒一刻就見兩道清氣從空中而下。

寶寶兒忙伸手接住,依然是那兩個泥巴丸子,還是納在耳內。

三人走不到數裏,

已有三個童子牽着一頭青牛,兩頭騎來伺候。

三人騎上,遂飛也似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