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吳悠給赤菽抱了一床被子,直接鋪在地板上:“委屈哥哥将就一晚。”

“哪裏委屈了,我這些年天天睡爛木板,你讓我睡這兒,已經好了太多。”赤菽舒服的躺下來,本想和藍韋打了個招呼,卻見藍韋早就去見周公了。

藍韋擔心了這幾日,總是吃不好睡不好,今日吳悠和青琅一回來,他整個人松懈下來,在他們還在說話的時候就睡着了。

吳悠回到樓上,躺到久違的床褥上,舒服得直伸懶腰,在食魇神那裏三日,根本渾然不覺餓與困,可出來後竟渾身乏力,此刻沾在床上,感覺一點兒力氣也沒了。

青琅随後進來,見她這樣,湊上去親了親:“悠悠。”

“別鬧,我好困,想睡。”吳悠以為他想那什麽。

青琅微讪,原來他在吳悠心裏就這模樣?雖然極想,可也知道累了幾日,需要好好休息,只不過是想親親她罷了。

“睡吧,我不鬧你。”青琅也躺了下去,剛躺下翻了個身,哎喲一聲又爬了起來,摸向腰間,掏出兩顆鼍珠來。

“竟然沒有消失?”他驚訝極了,這是在夢境裏的吳悠拿出來的,當時它随手塞進腰帶裏,想不到居然還在,難不成這兩顆是真的?

他看看吳悠,已經睡着了,只得獨自掀起褥子,用鼍珠敲敲地板,小聲道:“鼍龍大仙,我這裏有兩顆鼍珠。”

鼍龍幾乎是瞬間冒了出來,一臉驚喜的問他:“在哪?”

“喏,這兒,你看看,可是真的?”青琅将手裏的鼍珠放在地板上。

接觸到地板的一剎那,鼍龍立刻盤腿打坐開始吸收。

“不是,你要吸收你回地下去,你別在我們屋裏,你這樣我們怎麽睡覺?”青琅傻了眼。

鼍龍不理他,心裏被巨大的驚喜狠狠沖擊着,有了這兩顆,便只差一顆了,他馬上就要脫離那陰暗黑冷的地下,重新成為上古戰神。

青琅不敢推他,愣坐着看了他半晌,再瞅瞅那鼍珠,只見這兩顆比起前面幾顆更難吸收,鼍龍額頭滲出不少汗珠,牙關也咬得死緊。且鼍珠似有逃跑之勢,原地微微轉動,發出細微的嗡嗡铮鳴。

“看來得吸收整晚了。”青琅無奈,滅了燈和衣躺下,只當旁邊沒人,睡去了。

吳悠第二天醒來,翻身剛睜眼便被吓了一跳:“鼍龍大仙,你怎麽在這兒?”

那鼍龍經過整晚鬥争,快天亮時才降服這兩顆鼍珠,眼下已經吸收了泰半聽吳悠問話,只拿鼻孔冒了冒氣,全是應了。

吳悠納悶的看看他腳邊的鼍珠:“這兩顆是哪裏來的?”

鼍龍鼻子又冒冒氣:你下去問你男人去。

吳悠爬下二樓,藍韋正在竈臺生火熬粥,院子裏外鼍龍幫種的糧食正好成熟了,青琅和赤菽在進行收割。

“你們這裏長得可比族村山上的要好得多,粒大飽滿,一株頂山上五株。”赤菽撚起一顆糧食,不無羨慕:“這聖女洞果然是個好地方。”

“這是鼍龍大仙看我們能吃,特意幫忙用了神力種出來的,半個月就成熟了。”藍韋得意告訴他原委。

“就是那個因愛殉情的鼍龍大仙?”赤菽想到昨晚見過一面的鼍龍,分外驚訝。

“什麽因愛殉情,那都是謠傳。”吳悠走過來:“是萬年前在浮島打了一場大戰,和鼍龍大仙對戰的真是食魇神,因他們一個力竭身死,一個被封入天殺陣,後人以訛傳訛,傳着傳着便傳歪了,因愛殉情那都是沒有的事。”

“的确如此。”青琅抱着一捆糧食回來,附和吳悠。

“藍韋,你進去把皮桶搬出來,這麽多米,估計能裝兩大桶。”吳悠吩咐藍韋。

藍韋竄進屋,拖出鯨魚皮桶,擱在院子中。

“我來教你們脫粒。”赤菽捋胳膊上陣了,他先尋了兩根長木,一端并齊綁上,一端開合,拿起一把糧草,兩中段卡進長木夾縫裏,捏緊一抽,糧食便脫落進桶,草杆扔到旁邊。

“這個倒是挺快的,我們人多,估計半天就能脫完。”青琅有樣學樣,立刻又多綁了幾個脫粒器。

因鼍龍依舊在對付鼍珠,也不管他,四個人簡單吃了早飯,便一人一個簡易脫粒器,兩人一個桶開始脫粒。

“你們不知道,我這多少年沒這麽踏踏實實幹活兒了。”赤菽言語甚為激動,手上格外用勁。

“不幹活兒多好啊。”藍韋嘀咕。

“大人跟你小孩不同。”赤菽笑笑。

藍韋氣憤:“我不是小孩。”

“這孩子……”赤菽摸摸他的腦袋,惆悵對吳悠道:“只可惜我跟水茯這麽多年都沒能生個孩子出來,不然也該有這麽大了。”

藍韋:“……”

“大巫師曾經說過,這浮島的生育比外界要困難得多,十戶裏頂多半數能養育娃娃,且都是順其自然,急不來的事。”吳悠寬慰他,又問道:“哥哥,今日去了族村,你和她的情分算是走到頭了,你打算怎麽辦”

赤菽手一頓:“還能怎麽辦,按照族規,她要麽被逐出海,要麽回化獸島去。”

“這不都是死嗎?”藍韋插嘴,他雖然是外來的,可對浮島的了解不比浮族人少,拿出海來說,除了近海撈魚沒事,可一旦去遠點不是翻船就是觸礁。化獸島則更加詭異,像水茯這樣本身是化獸的,若是想重新回去,只要踏入就會被電擊雷劈,最後慘死。就這,還是一代代大巫師口口相傳才知道的,平日裏浮島衆生對化獸島是敬畏又忌諱。

赤菽沒有說話,只是更加起勁的給糧草脫粒。

中午吃了飯繼續,直到下午太陽偏西,這前後的糧食才堪堪全部脫粒。

“哎喲,我感覺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吳悠躺在鼍龍的搖椅上直喘氣。

“你們歇着,我去族村。”赤菽說了半天來的第一句話。

吳悠立刻彈起來:“我跟你一起去。”

“我跟哥哥去吧。”青琅按下她:“你歇一會。”

藍韋也想出去轉轉,可看氣氛不對,又縮了回去,問吳悠:“給糧食去皮要怎麽辦?”

吳悠搖頭:“先歇兩天,再說。”又想到什麽:“我記得糧食還要曬幹才能脫皮。”

藍韋咋舌,又是大工程。

青琅變回化獸,馱起赤菽,風馳電掣的奔向族村。

水茯這幾日心裏平靜,面帶笑容,度過了十五年來最安心的淺短時光。

當看到青琅和赤菽一塊進村的時候,她只微微僵了一下,就迎了上去:“赤菽,你回來了。”

“你怎麽還笑得出來?”赤菽心痛的望着她。

“我在笑嗎?”水茯驚訝的摸摸自己臉:“可能是這幾日過得舒服,不自覺就笑了吧。赤菽,你是回來揭發我的嗎?”

“水茯,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你怎麽對我我都無怨言,可是你不該對青琅和赤葭下手。”

水茯別過頭:“下手的是仙鶴嫂。”

“這幾年你和她走的近,你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是對你有愧,便睜只眼閉只眼,可沒想到你們竟然如此心狠,水茯,你怎麽成了這樣?”

水茯一臉木然:“随便你怎麽想我,我這幾日過得很好,很好,已經足夠了,死……也沒什麽可怕,我之前十五年,簡直過得比死還難受。”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青琅直接把族民全部喊出來,然後公布了水茯和仙鶴嫂的罪行。

群情激奮之下,水茯倒是淡定,可仙鶴嫂卻不願認賬:“我是被冤枉的,都是水茯逼我這麽做,我過得好好的,何苦要做這樣的事?”

水茯心如死灰,任她栽贓。

赤菽倒是急了,要反駁時被青琅按下,開口道:“我們來得突然,你家裏應該還有來不及處理能迷暈人的甜草,你上次說過,你家男人孩子都愛喝,不如找出來讓他們嘗嘗?”

“娘,甜草是什麽?”仙鶴不谙世事的小兒子蹦了出來,一臉好奇的問。

仙鶴臉色大變,後退一步抱緊兒子:“不,你不能給我兒子喝。”

這舉動讓族民大怒,上前來拉起仙鶴和水茯,浩浩蕩蕩往海邊去了……

赤菽呆呆看着:“他們……沒有把她送去化獸島。”這樣倒是免得受電擊雷劈了。

“回去吧。”青琅變回化獸,請他上來。

赤菽搖搖頭:“我不去了,我回村裏住,你幫我轉告赤葭,我很好,不用擔心。”說完慢慢走進自己破敗的屋子,只留給青琅一個落寞的背影。

青琅回到聖女洞,把情況大致講給吳悠和藍韋聽。

吳悠已經歇夠,又做了晚飯,聽赤菽不來,急道:“他家裏什麽都沒有,回去不得餓肚子?”

“這個樣子,他哪裏還吃得下?”藍韋突然說了句不符合年齡的話。

“吃得下,吃得下。”後院突然冒出鼍龍的聲音,然後樂呵呵走了進來。

“鼍龍大仙,你終于吸收完了?”三人驚訝。

“此次真是驚險異常,那兩顆鼍珠估計在食魇神那裏待得太久,竟學會了迷惑人心,虧得我堅守本心,這才慢慢克化了。”鼍龍揉揉肚子:“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