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四閣老齊到。

劉大鵬岀來迎接,安席坐下,說不盡品物之豐,儀文之盛。

換席時,

各人起身更衣閑話。

劉大鵬說道:

有一事要請教諸位先生,當年商直,顧章,大中等招供出,是得了馬弼贓銀四萬,代為他卸罪,今三人都已伏法,而馬弼乃罪之魁首,咋個能獨免呢?這樣恐不足以服死者三人之心喲!

一相公說道:

馬弼已有定罪,縱有此事,也是罪無可加矣!

劉大鵬說道:

罪雖不再加,也該速決才是!

另一相公說道:

罪已拟定,是不可能脫罪的,只是伏法還需等其時,如若馬上即處,這就有些不符聖朝寬大之政啊!

劉大鵬說道:

二位先生都是南人,所以對他有些善意,可以理解!

又對相公李大寶說道:

曾還記得昔日他待你尊翁不情義甚矣!先生豈能就忘了麽?

李大寶說道:

贓證既明,咋個不處!

衆人都唯唯而應。

席散後,

劉大鵬随即矯旨道:

馬弼臨陣脫逃,失守城池,罪已難逃,還敢公行賄賂,希望脫罪過,國法安在?著內閣議覆!

這分明就是把個擔子與內閣擔下嘛,且挾以不得不殺之勢!故預先把話挑動了幹兒李大寶。

旨意一下,

一則讓衆宰相都不敢違他之意,二則李大寶要報父仇,必定會假公濟私。

眼見得這馬弼是無生還之希望了。

話說,

這馬弼原是以進士起家,後仕至遼東巡按,號令嚴明,軍民畏服,就是一帶的屬夷,也無不想望其豐采。

每到一處,事畢,便單身匹馬岀來,看山川之險阻,就是逼近外地,他也要去,且一些護衛不帶,只馬前往,一人手執白牌,上書:巡按馬三字!

那遼東都畏其威服其膽,倒十分恭敬迎接他。

把個遼東地方,西起寧遠,東至開原,沒有一處不看遍了。

後因巡撫失陷廣寧,兵部本意主戰,又恐于己不利,便把馬弼的本按住不發,然後,兵部上了一本說馬弼按兵不救,逃回關中,将放人逃兵功勞擱起,這都是一班奸黨的無風起浪。

不日,

本就下來道:

馬弼和巡撫都全拿問!

竟與巡撫同問了罪,坐在監中,可見公道何在?

實際上,馬弼之死,不在于失守了屯衛,而在擺儀從出大明門之時,便種下禍根了,再者就是與兵部巡撫等的争守戰,已造下了一個死局。

劉大鵬以馬弼和熊高為名,殺了商直等諸臣。

又想道:

為他請托走關系的官兒倒死了,他失守封疆,又與他添上了個會鑽善刺的名目,性質已定,咋個還留得住他?況且他又是個楚人,又正與商直同鄉,更容不得他了!如若只論失守封疆,正該同斬!如若論賄賂,熊高和馬弼也都難留。

想罷,

只得把個題目放在閣下,又先去激惱了李大寶,要暗報父仇。

旨到閣下,

李大寶只得又另尋了些枝葉出來,說他在監中時與犯事的中書相好,常将自己寫的辨揭與中書看,捏出這個事來說他在獄中還不老實仍舊又鑽善刺的找人請托關系尋門路。

遂又先将那中書殺了。

又捏造幾句來道:

犯官馬弼獄中寫妖書,票旨岀來,應将他枭首,傳示九邊!

命下之日,

差官監斬。

此時的馬弼在獄中,一些也不知。

忽一天清晨,

就見一人來監中說道:

堂上請馬爺!

馬公覺得有些古怪。

遂從容梳洗,穿了衣服,取出一個辨冤本,随着那人到大堂上來。

只見個主事穿了吉服,坐在旁邊。

說道:

馬老先生,奉旨要送老先生到西市去!

馬公說道:

罪人失守封疆,久已應死,何必要另尋題目,只是我有一本,求大人代罪人上一上,死也瞑目矣!

那主事說道:

老先生事已至此,上本也是沒用了!

馬公說道:

今天既無人為我伸冤,後來自有人為我辨明!

言畢長嘆數聲,向北拜辭了皇上。

然後,

從容解衣就縛,兩手綁好了,拿過酒飯來,馬公叫拿去,拒絕沾唇,兩邊代他插上花犯由牌,上标了斬字,押到西市。

旨意一到,

炮聲響處,劊子手刀起首落。

只見天昏地暗,日色無光,陰風四起,黃霧迷天。

見者心傷,行人抱屈。

監斬官叫取過桶來,盛了首級,傳示九邊。

可憐一個馬弼,當沈陽陷落時,挺身往守,親冒矢石,屢建奇勳,躬親上本,築就沈陽城。

最終,

反至一身不保,竟死于閹賊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