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你……自從五年前之後,你好像就不怎麽過來了。”

以前喻南經常過來找她爹的時候和總控室幾個輪換值班的人都混得很熟,徐辰華就是其中之一,後來喻教授意外過世,喻南觸景傷情,便很少跑過來玩了。

不過她真心覺得自己運氣很好——總控室裏經常輪班的人有四五個,徐辰華是裏面……對她最有意思的一個。

雖然這樣做有點卑劣。

可是她必須這樣做,無論是為了把嘯夜救出來,還是為了對抗想要弄死她的人,她都必須把這件事做完。

喻南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是啊,不過沒事,我這幾年已經走出來了,正在努力進總部呢,以後說不定常來找你玩——最近工作怎麽樣,忙不忙?”

“還行吧,還是老樣子。”徐辰華笑了笑。

“老樣子?這都好幾年了你們也不調下值班時間?”喻南略有些誇張地叫起來,“那你也太辛苦了吧!我記得以前你就是值班時間最長的一個!”

“哪有啊,你記錯了,最長的是潘大壯。”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說法,徐辰華還找來一個平板電腦,調出值班表給喻南看,“你看是不是,潘大壯有六班!”

“好像是哦……”喻南伸長脖子,飛快地在屏幕上掃了一眼,随後假裝避嫌似的很快将脖子縮了回去,“你不要随便把值班表拿出來啦,多不安全。”

“給你看有什麽要緊的……”徐辰華很是無所謂,“你又不會說出去,再說了,以前你常過來玩的時候不是早就把我們幾個的值班時間摸得透透的了?”

“小時候記性好。”喻南笑了下,“現在早就忘完了。”不過剛才那一眼她已經重新記住了,巧的是,最近幾天的夜班值守都是徐辰華。

而總部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這事知道的人不多,喻南卻是從她爸那邊聽說過的。

新世紀以後,人類對機器的依賴越來越重,總控室其實是全自動化的,安排人員值班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機器出錯,還能有個應急維修的人員。

不過鑒于這些監控設備原本就要定期檢修,已經許多年沒在工作時間出過問題,所以值班人員經常摸魚。

“對了,”喻南說明了自己的意圖,“好久不見,我想約大家吃個飯呢,你看明天晚上怎麽樣?他們幾個都有空嗎,我在‘邂逅’訂了桌。”

“‘邂逅’?”徐辰華愣了一下,“為什麽是在‘邂逅’吃……”

“那裏的紅酒不錯。”喻南眯着眼笑,笑容裏帶着三分調侃,七分意味深長,“要不你幫我問問他們幾個有沒有空?不行的話咱們倆吃也行……”

話語中的暗示意味不言而喻。

徐辰華咽了口唾沫,做最後的掙紮:“可是明晚我值班……”

“啧,”喻南有些遺憾地說,“那要不我給潘大壯打電話?我桌都訂了,老板說幫我留一支最好的紅酒。”

如果她沒記錯,潘大壯似乎也對她有那麽點想法,他和徐辰華兩個人好像曾經在誰給喻南開門這件事上還吵過一架。

那一架非常吵得非常莫名其妙,喻南對此印象特別深刻,要不是因為這個,她也不會自作多情地覺得這兩個人對自己有意思。

果然,徐辰華的表情當時就有點惱:“別,你別給他打電話,他們……我會去問他們有沒有時間的,你聯系方式變了嗎?”

“哦對,我換過號碼。”喻南說着掏出手機,“你號多少,我給你撥過去。”

交換完聯系方式,喻南沖他眨了下眼:“那就交給你啦,一定記得幫我問他們有沒有空啊!我先回去了,報告還沒做完呢。”

“知道了,你放心吧。”徐辰華拍着胸脯說,“保證完成任務!”

就是那些同事們會同時沒空而已。

喻南笑着走了。

她的笑容在出了科研所大門之後就消失了,對着夜色嘆了口氣。

真是夠卑劣的。

以前她最看不上那些仗着別人對自己有意思就拼命作妖的女人,是以一直對自己的追求者态度冷淡,拒絕得非常明确。可沒想到常在河邊走,終于濕了鞋,這回她自己也做了一次讓自己最看不起的事情。

利用別人的愛慕的感覺真不好啊……想着想着,她又嘆了口氣。

對不住徐哥,為了我自己的命,為了拯救外星同胞,只好委屈你一下了。

☆、chapter46

憑喻南對徐辰華的了解,第二天晚上他一定會只身赴約。

并且為了不讓同事知道這件事,他不會找人換班,總控室會是空着的。

約定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大約七點左右徐辰華就會離開總控室,提前為約會做準備,直到喻南預計的自己離開總部的時間,大概有兩小時左右的空檔要填補。

她得通過數據手段把這段時間的監控視頻補上。

回家之後喻南立刻開始忙碌了起來,她先是把白色的小盒子找出來,複制了一張ID卡,接着是把尚語發來的建築規劃圖和監控分布圖拿出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力求在關掉最少的監控的情況下完成自己的任務。

需要關閉的監控必須盡力選擇那些通常不會有人通過的部分,這樣事後填補監控視頻畫面會更容易。

一切準備工作就緒,天已微微亮,喻南洗了個澡,躺到床上準備安靜地睡一覺,養精蓄銳,為晚上的行動做準備。她并沒有刻意挑選日子,只求一個速戰速決,也因此,今天的科研所似乎和往日裏沒什麽不同,喻南的單身公寓裏也和往常沒什麽不同。

除了即将發生的事情。

喻南睡了六小時。

睡醒之後,她進浴室洗澡,下樓吃了個飯,然後給“邂逅”的老板打了個電話,做完這一切,時間還有富餘,她便躺在靠椅上,久違地給自己貼了張面膜。

傍晚六點半,喻南帶上東西,只身前往科研所。

正是科研所衆人前後腳吃晚飯的時段,人們的神經會無意識地松懈,喻南在科研所大門斜對面的咖啡廳裏買了杯外帶的熱咖啡,捧着杯子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蹲着,用手中那一點點溫暖驅散着夜晚的寒涼。

所幸今天運氣不錯,她等了大概十幾分鐘,就看見徐辰華熟悉的身影從科研所裏走了出來,徑直走向街角的極軌車停靠站。

和他同時從大門裏出來的還有三五說說笑笑的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員,看前行的方向是去前面路口找地方吃晚飯的。

喻南一直在門口等到這些人都走到看不見了,才探出頭朝科研所大門裏仔細張望了一番,确認短時間之內不會再走出第二波人,這才輕手輕腳地從角落裏跑出來,一口氣往科研所大門裏跑去。

門口這地方有五個監控,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一點都不被拍到,所以喻南放棄了躲避的想法,直接朝總控室跑去,力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到達總控室,這樣她需要替換編輯的視頻會比較短。

一分鐘後,她跑進了空無一人的總控室。

喻南松了口氣。

第一步完成得非常順利。

她找到控制監控視頻的地方,從随身攜帶的小包裏摸出了一雙超薄的肉色手套戴上,找到事先已經研究好的幾個确定要關閉的監控攝像頭,将開關按下,随後又摸出一張極其微小的芯片,插進控制臺的某個小口中,将她進門時被攝像頭拍下的影像删除,用提前準備好的同時段但無人出入的視頻替換。

接着,她走出總控室,根據自己規劃好的線路,直奔魯尼的辦公室。

為了救嘯夜,喻南曾經查詢過魯尼博士的公開行程,但令她感到的意外的是,雖然科研所的确會公布各位在冊的博士的公開行程沒錯,可魯尼的行程安排一欄下只有寥寥數語,約等于空白。

這是個在科研領域無比出名,在其他方面低調到幾乎隐形的神秘人。

……可是可能麽?

反正喻南是不信。

真正低調的人是像她爸那樣,科研所和家兩點一線,沒有任何娛樂活動,除了同實驗室的同僚之外幾乎沒有社交,除了必要的業界交流會,不參加任何公開演講。

而魯尼并不是這樣的人。

比如說去年喻南曾在學校裏聽過一場由多位知名教授組成的聯合公開課,魯尼博士赫然在列,他雖然不是第一個出場的,但卻是那場活動中最出風頭的一名教授。

但就這場許多學生同時觀看的公開課,喻南也不曾在他的行程中找到。

看來他是故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蹤……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說服行程管理的相關工作人員的。

也因此,喻南并不能确定,這會兒去魯尼的辦公室有沒有人。

她幾乎是抱着幾分忐忑回到三樓的,但她沒有別的選擇,因為她既不可能在淩晨把徐辰華約出去,也不可能在傍晚七點把魯尼博士支開。

何況真讓她淩晨潛進這個地方,魯尼博士未必不在。

她對他太不熟悉了,甚至不知道他一般幾點鐘回家。

但喻南不可能為了了解一個“魯尼博士通常幾點鐘離開實驗室”的命題,花幾年的時間去接近他、揣摩他,她等不起,嘯夜也等不起。

畢竟,離開副本前……嘯夜被齊夢一刀捅得昏迷了,也可能是死了。

這件事喻南一直沒敢深思,因為假如是她的話,死在某個副本裏,而最後又沒有通關副本,得不到數據重置的機會的話,就會像齊夢那樣,至今還躺在那裏,成為一個活死人。

意識體會飄浮在系統的數據碎片縫隙中,等待一個從中分離機會,并且可能終其一生都等不到。

她不知道嘯夜會不會變成那樣,她不敢去想,只能一往無前。

站在二樓往三樓的樓梯前,喻南摸了摸手心的汗,祈禱自己運氣夠好。

……然後她感覺到貼身放着的手機震了一下。

這個點會是誰?徐辰華?

不,不可能,為了防止被徐辰華打擾,來之前她把徐辰華的號碼暫時屏蔽了,并且屏蔽了所有陌生人號碼,能夠聯系到她的只有熟悉的人。

想了想,喻南在上樓前,将手機摸出來看了一眼。

【發信人:尚語】

【內容:恰逢我實驗室有個難題久攻不破,教授準備聯合其他實驗室的教授展開讨論,三天內的每晚六點以後,會邀請各實驗室負責人前往我實驗室展開讨論。】

喻南怔了怔。

尚語的實驗室就在二樓,而她們團隊的辦公室卻在隔壁大樓裏,中間有一條專門修建的空中回廊,僅能供她們實驗室的人通過。

因為魯尼本人是自己實驗室的負責人,他一定在受邀之列,而尚語她們實驗室就在樓下,走過去非常方便,為了不影響在科研所的正常社交,他多半會應邀參加。

一旦應邀參加,就會引到隔壁大樓的辦公室裏參與會議。

尚語是在用這種方式幫她忙……

真好,喻南想,她長這麽大,雖然父親早逝,母親改嫁,身邊空落落的一個人都沒,到底還是交了個夠鐵的姐們兒。

她收起手機,這回上樓的步伐變得無比堅定。

神奇的是,魯尼不在,他的實驗室裏也沒有其他值班的人,仿佛他出去的時候連着助理一起帶走了,只留下一盞燈。喻南心中有些疑惑,卻也不敢浪費這麽好的時機,腳步不停地走向那條無論她來幾次都從不開燈的走廊,來到盡頭的一扇門前。

果然是舊式磁卡鎖。

喻南朝牆上瞥了一眼,摸出一張白色磁卡在機器上一刷,驗證通過,門開了。

裏面的陳設和副本裏并無任何不同,除了中間的圓臺上,放着的并不是那個球形的巨型呼吸燈,而是一灘形狀不太規則,看上去有點像被捏成個四不像的橡皮泥的“呼吸泥”。

然而和嘯夜共同經歷了一堆副本的喻南一眼就看出來,這團四不像其實是只不成型的九尾狐貍。

因為不怎麽成型,那本該油光水滑優雅伸展的九條尾巴團在那裏,仿佛九個發育不良的肉瘤。

從AX-13號降落至今剛剛過去五年時間,他從一個球型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或許再給他五年,他會變得越來越像他原本的模樣。

只是,如果一直躺在這裏被人研究如何利用他身上自然散發的能量,或許他堅持不到那個時候。

雖說喻南自己不是外星人,但她也能大概猜到能量對嘯夜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

就像一個人不能被無止境地抽血當血袋一樣。

喻南走上前去。

已經站到這裏了,她卻發現自己并不知道該如何喚醒嘯夜。

首先……首先應該解除他和那個勞什子系統的能量供給關系?

她四處看了看,連接在嘯夜身上的粗粗細細的管子共有三十二條之多。

喻南當時就流下一頭冷汗。

這個辦公室內使用的設備她半點都不熟,也不知道每一條連在嘯夜身上的管子分別都是做什麽用的……光靠她一個人想要解除這些東西,需要多久?

現在原路返回從長計議還來得及嗎?

喻南嘆了口氣,可惜這也只能想想,她知道有些機會錯過了可能很難再找回來。

既然已經走到這裏,能不能成都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她走向了其中一臺儀器。

破譯系統解除控制的過程花了她四十多分鐘,就在她反複确認沒有遺漏但卻仍舊不見嘯夜醒來,急出一頭冷汗的時候,那團四不像閃了閃,周身猛然爆發出一團金光。

喻南:“卧槽。”

還好她進來的時候把門關上了,那扇門也不是玻璃門,不至于太過醒目。

但這道光也太亮了,天知道會不會從門縫裏漏出去,天知道這間沒有窗戶的房間有沒有其他會漏光的通風口,天知道外頭會不會恰好路過幾個人看見這團亮光啊!

“嘯夜……?”她試着輕聲喊他的名字,“你是不是醒了?”

那團光沒有回應。

“嘯夜?”她又喊道。

不會弄了半天卻沒有意識吧?

……那也說不準,畢竟他的意識體當時傷得這麽重,還……可是如果真的到這份上了還沒有意識,她沒辦法把這間實驗室裏的東西一一還原回去啊!

人沒救出去白吃一場官司豈不是很虧!

“嘯夜!”喻南有點急,“醒了就回答我,時間不多!”

“……”

“嗯?”喻南眨了眨眼,“你是不是說話了?”

“……嗞……”

喻南:“嘯夜?”

“喻……”一道沙啞艱澀的聲音響了起來,“……南?”

“嘯夜!”喻南驚喜地原地蹦跶了一下,“我能靠近你麽?”

“……嗯。”

光芒漸漸暗了下去,圓臺上的四不像已經不見了,留下來的是一只白狐。

嘯夜有點虛弱,他覺得自己似乎做了個漫長的夢,大腦刺痛,眼前的景象模模糊糊的像是蒙着層紗,直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蹦跳着跑到他面前,那層紗才被人掀開。

“……喻南?”他張了張嘴。

“嗯,”喻南對他笑了笑,“你好啊,第一次在現實世界見面。”

說完這句話她突然想起來,這好像不是他們第一次見。

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她爸去世那天,AX-13號穿越大氣層,光和熱照亮了半邊天空,她坐在醫院樓下,對着流星許了個實現不了的願望。

一晃五年了。

她笑了出來。

“嗯?”

“沒事,”喻南搖搖頭,“你能起來麽?能不能變成人?”

“可以。”嘯夜說着,金光一閃,圓臺上的狐貍變成了眼熟的男人,慢慢坐了起來。

他的動作帶着幾分滞澀,也不知道是太久沒用這個形态活動,還是因為身上不太舒服。

喻南瞪大了眼睛:“……我忘記給你帶衣服來了。”

“……能別一見面就提衣服的事嗎?”嘯夜有些無奈,但看着她驚訝的目光,心裏又有些莫名的感覺,忍着大腦裏的刺痛再次凝神,給自己變了件衣服出來,“這樣行嗎?”

款式赫然是他在副本裏穿過的那身屬于喻教授的衣服,只是這回,因為是他自己變出來的,衣服看上去合身了不少。

“可以……”喻南盯着他看,“原來你能變出衣服來啊……那發型能變麽?白色長發太紮眼了。”

嘯夜瞪着她,給自己變了頭黑色短發出來:“行麽?”

“可以。”喻南點頭,“這樣子出去應該不會惹人注意,你這就走吧,學着人類的樣子活個幾年,如果找到新的地方去再想辦法離開……總比躺在這裏被人研究怎麽抽取能量強。”

嘯夜面色古怪:“我以為你是說說的……”

“什麽,救你的話?”喻南沉默了一下,下面的話有點難以啓齒,“其實……你不要誤會,我是同情你的遭遇,但也不至于為了為了一點點同情冒着這麽大的風險救你。我是……我是在我爸的筆記裏看到,引導你來到地球的電波是我爸牽頭發射的。”

“……什麽?”嘯夜一愣。

“具體的情況現在來不及給你解釋,不過我爸沒有害你的意思,他是被魯尼給騙了,最後發現不妥想退出的時候就被魯尼給設計……算了,不說這個。”喻南說,“總之你不用覺得欠我什麽,我只是在幫我爸彌補他的錯誤而已,畢竟他真的很後悔。”

這些都是她在父親的筆記裏看到的內容,也因此印證了某些一直以來她萦繞在心裏的,關于她父親死亡真相的猜測。

魯尼博士人如其名,她越發這樣覺得。

Dr.Loony,一個瘋子。

“走吧,你,”喻南繼續說,“我有個朋友,女生,叫尚語,出去以後你去找她,她會告訴你哪裏可以住,你要是在人類社會裏生活有什麽不懂或是不方便的地方也可以找她……出去的時候記得避開監控和其他人,我還要去善後,就不陪你了。”

“喻南……”嘯夜的心情再一次無比複雜了起來。

他很想問為什麽,但又想起來,其實喻南已經解釋過無數遍為什麽要救他這件事了。

只是……只是為什麽感覺這麽怪呢?

“快走,”喻南說,“你應該能找得到尚語吧?”

“能是能……”

“那就走。”她最後笑了笑,把人從圓臺上拉下來往門外推,“你要是真的不想欠我……欠人類的情,就發功保佑我還能順利和你再見吧,流星大人。”

☆、chapter47

好不容易将人趕走,時間已經過了八點,喻南摸出另一個芯片,三下五除二地黑掉了這間實驗室內所有的設備,随後關上門匆匆離開。

魯尼博士的實驗室仍然只有一盞燈亮着,喻南察覺到有什麽地方不對,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暫時壓下了心頭那點突兀的感覺,快步原路返回到總控室,将關掉的監控重新打開,補上殘缺的畫面,并且将自己走出大門會被拍到的地方預先設置了替換規則。

做完這一切,她将東西全部恢複到原狀,離開了科研所。

出門之後的第一件事是把手機上的陌生人屏蔽關掉,給徐辰華打了個電話過去。

“喂,”她的語氣有些不快,“你人呢?我都在‘邂逅’等了老半天了,怎麽一個人都沒來?”

“我在啊,我還想問你呢,怎麽電話打不通?”徐辰華莫名其妙地說,“你已經到了嗎?可我沒看見你啊……告訴我桌號,我過來找你。”

“剛剛手機沒電了,借了老板的充電器,”喻南說,“我在C6桌。”

“……哪有C6啊?”徐辰華那邊似乎是站起來走了幾步,大概是在找位置。

喻南登上極軌車,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坐下,繼續忽悠他:“怎麽可能沒有,我就在C6啊。”

“……等等,”徐辰華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你在哪個‘邂逅’?”

“還有哪個,近江路上那個啊。”喻南的語氣聽上去比他還莫名其妙,“你不會去中和路那個‘邂逅’了吧?那家店的紅酒不好啊,我都特意說了紅酒還以為你會知道呢!”

“大家說起‘邂逅’不都是中和路這家嗎……算了算了,你在那邊等我一下,我現在過去行麽?”徐辰華簡直哭笑不得,誰沒事會去關注一家約會餐廳裏的紅酒品質如何,去這種地方的有幾個是為了認真吃飯的?

“那你快點啊,”喻南說,“再不來我一個人把酒喝完了。”說完她不等徐辰華再開口就把電話挂了。

市內有兩家“邂逅”,中和路那家更有名一些,是被好幾家美食媒體報道過的“本市年輕男女鐘愛的約會聖地餐廳TOP1”,因此很少有人知道,其實近江路上的那家“邂逅”開得時間更長一些。

當然,除了這個名字相同的誤會之外,喻南會選擇把人約在這裏的原因也是因為……那家冷僻的“邂逅”的老板是她朋友。

這事沒幾個人知道,不過那位很酷的老板的确和她關系不錯,即使喻南不多解釋什麽,也願意幫她這個忙。

而且從科研所這裏到近江路,比徐辰華從中和路那邊轉極軌車過來要快不少,喻南會比他先到店裏。

座位是麻煩老板提前留好的,菜和酒也是,喻南到的時候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板正坐在她預定的位置上吃着菜。

店裏沒有其他客人,他很閑。

“到了?”老板掀了下眼皮,拿着筷子站起來,“菜幫你吃了半小時了,酒你自己喝,不然半瓶酒下去身上一點酒味都沒有就太假了——我再給你拿雙筷子過來。”

“謝了。”喻南脫了外套,走到老板坐過的位置坐下,打開瓶塞就開始往杯子裏瘋狂倒酒,一口氣喝了半瓶下去,臉上迅速浮起一層酡紅。

不過其實她的酒量還算不錯,半瓶紅酒并不能讓她失去理智。

“我真的很好奇是什麽促使你要做出這樣的事情……”老板拿着筷子過來,打量着她。

喻南說得義正言辭:“為了心中正義。”

“你的正義是耍一個你不愛的追究者?”老板的眼神更古怪了,“阿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

“真沒有,吃過今晚這頓飯我絕對不會再給他錯覺了。”說起這件事喻南的心裏也很愧疚,強調了一遍,也不知道是在跟老板解釋還是在跟自己解釋,“就一頓飯。”

老板聳聳肩:“好吧,看來你的正義事業非常重要,甚至讓你放棄了一些原則。”

“你最好別問,這事要命的。”喻南沖他笑了笑。

“行吧,”老板轉身往前臺走,“我今晚在店裏,有需要幫忙的事就叫我。”

“謝謝。”

“別客氣。”他沖她眨眨眼,指着桌上被吃了一半的酒和菜,“反正你會付錢的。”

喻南笑了半天。

徐辰華果然是一個人來的。他一進來,喻南就立刻換上了一副醉眼朦胧的樣子,對着他發火:“哇——徐哥你也太慢了!我都等你大半天了,菜都快吃完了!”

“誰知道你……”徐辰華說到一半住了嘴,生硬地改口道,“……都是我的錯,我弄錯地方了。哦對了,剛忘記和你說,我問過他們了,今晚都沒空,就我們兩個。”

“兩個就兩個,下次再約他們的。”喻南歪着頭盯着桌子上的菜猛瞧,“再點點東西吧……我都吃得差不多了。”

“好好好,”徐辰華被她的眼神看得心猿意馬,“你說點就點。”

喻南叫人來吃飯的動機不純,顯然赴約的人動機也不怎麽純良,菜倒是其次,兩個懷着目的的人相互給對方灌酒,兩小時後,徐辰華趴下了。

喻南眨了眨眼,一掃醉态:“還想跟我鬥。”

老板從前臺跑出來,看着這一幕笑了半天:“難怪你到現在都單身,阿南,你也太難灌倒了。”

“我單身不是因為酒量好好麽?”喻南邊說邊起身,誰知道起身的時候或許動作猛了點,一下子沒站穩,身體晃了晃。

“诶——”老板作勢要去扶她,“慢點,真以為自己是酒桶啊?”

“還行,我真沒事。”喻南晃了下腦袋,“回去還有事情要做呢——你這兒有紙筆麽?我留個字條給他,免得他明天不停騷擾我。”

“有,你慢點,我去給你拿。”老板轉身就跑,進裏間拿了紙筆給她。

她頓了頓,在字條上寫了留言給徐辰華,大意是看他喝醉了叫不醒,自己還有報告要做,先回家了,單已經買過不用擔心,讓他回去路上小心,有機會的話下次大家再聚。

老板摸着下巴評價:“真絕情啊。”給了人錯覺最後還要說這是友情,絕情都不足以形容喻南這種雞賊的行為。

“總比一直給他錯覺最後還不想和他在一起好,”喻南說,“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啊,所以這不是請他吃了頓這麽貴的晚飯嗎!話說你店裏的價格也太高了,難怪沒客人!”

“你廢話這麽多是希望我出賣你嗎?”老板乜斜着看她。

喻南掏出一張會員卡甩在桌上:“老板,再給我充五千的!”

老板:“……放心,我絕不會出賣你的,我店的宗旨就是讓每一位VIP客人賓至如歸。”

喻南對他的守財奴本質無法直視,誠懇道:“你還能再見錢眼開一點嗎?”

老板從善如流:“可以。”

“……”喻南接不下去了,頓了頓,說,“別貧了吧,把人放你店裏要不要緊?”

“沒事,我今天通宵開張,有兩桌客人約了吃夜宵。”老板說,“倒是你要不要緊?喝那麽多……一個人回去會不會不安全?”

“極軌車有什麽不安全的,又不能給我拉到荒郊野嶺去。”她擺了擺手,穿上外套拿上随身的東西向外走,“走了,拜拜。”

“那你回去給我報個平安?”老板擰着眉盯着她的背影瞧。

“行。”喻南打了個響指,頭也不回地走了。

徐辰華這邊暫且解決了,到明天,他最多也只會以為今晚是他自己酒量不好錯失了拿下佳人的良機,即使未來爆出今晚AX-13號失蹤的事,徐辰華應該也不會往她身上想……不,她其實還可以讓魯尼博士把這件事壓下去。

只要有能威脅到他的東西。

比如說……罪證。

申訴材料她已經提前準備好了,回家就可以提交。

她要向國際協會申請重新調查她父親的死因。

喻教授享年47歲,死因是“因實驗操作失誤引起的核輻射”,當時業界嘩然,表達惋惜之意的悼文發滿了各種業內雜志。

從那些嚴肅而權威的雜志願意專門開辟一塊豆腐塊來哀悼喻教授的死,就能說明這件事有多讓人震驚和惋惜。

47歲,在人均壽命延長的今天,是一個非常年輕的歲數,因他年輕有為,業務水平過硬,人又長得英俊,還是個早年離婚單身多年的主,即使還帶着個女兒,仍有不少同行将他視為肖想對象。

這樣一個人死于“實驗操作失誤”這樣雖然合情合理但并不算非常常見的意外,自然讓人覺得無比惋惜。

從前喻南也這麽覺得。

直到她看到了爸爸的筆記。

到家後,她先給老板發了條信息保平安,随後扔開手機,打開自己的電腦,将申訴材料發了出去,接着又給魯尼博士那邊發了封表示自己已經準備好實驗報告的郵件,問他什麽時候能和孫教授聊聊,再然後就開始繼續寫她沒寫完的實驗報告。

數據和結論早就在腦海中反複了幾千遍,說自己記不得都是喻南的謊言。

她寫起來無比順手,在天亮前就做完了這份幾萬字的報告。

然後她去洗了個冷水澡清醒清醒。

身為女生,她自然知道一個清晨的冷水澡有多傷身,但是沒轍。

夜裏喝的酒散得差不多了,就是眼睛還很紅,還好前一天白天睡過一覺,不然這會兒她大概要暈倒了。

即便如此,現在走起路來還是在飄。

洗完澡,她換了身衣服,從藥櫃裏翻出幾瓶試劑,将複制出來的ID卡和幾張用過的芯片扔進去融了,放了一浴缸的水,将溶劑倒進浴缸裏沖掉,開窗散味。

最後她設置了一個非常響的提示音防止自己睡過去,半靠在躺椅上準備用一段電影打發時間,靜靜等待着魯尼的回複。

他會把她叫去實驗室,她保證。

不僅因為他想要她的實驗報告,也因為魯尼會發現,AX-13號憑空失蹤了。

……

然而喻南預料到了一切,萬萬沒想到這回魯尼連最後的面具都不屑于戴上了,似乎AX-13號的丢失對他而言是一件極其慘烈的事情。

“是不是你?”他在喻南走進實驗室後臉色立刻變得無比陰沉,瞪着一雙幾乎有些血紅的眼睛,“是你放走的AX-13號?是了,我早該想到的,齊夢到現在都沒醒,你從裏面出來以後就改了态度……你們一定是和AX-13號有過接觸!是不是你和AX-13號達成了什麽協定?”

喻南愣了愣:“博士,您在說什麽?”

“還裝傻!”他低吼一聲,目光突然看向喻南手中舉着的一疊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