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動了真氣,大聲的說:“在為他抱不平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有人拿住他急需要錢這個弱點,利誘他竊取捷思沛的機密,會讓他受不了誘惑?”這是他最在乎的事,語氣不受遏制的有些發緊,“那個孩子會為了一點利益,一點點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利益,铤而走險。”

冷薔也來氣了,更大聲,“我當然有想到,但是——”

富靖凱以更強勢的氣魄鎮壓下去。

“他在竊取資料的過程中,要是受到傷害,不論是受傷,或者失風被逮,都會毀了他的一生。”他的口吻嚴峻至極,像一柄大錘,狠狠往她耳膜敲。“捷思沛當然承受得起小偷小摸,就是商業間諜也擋得住,但他承受得起風險嗎?如果他受傷了,或者被抓去關,對他的家人來說,難道不是雪上加霜?!”

冷薔愣住了,他的神情中,有一抹她不懂的凝重。

“我不會讓同樣的錯誤再發生一次!”他宛如立誓般,重重的說。

“再”?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有誰曾經發生過他剛剛假設的情況?

疑問飄過,不暇細思,她呆了呆,才問:“你是因為這樣才解雇他?”

富靖凱旋過身,看向觀景窗外。

該死的,這一生他不曾如此失控過,但是冷薔讓他壓不住情緒。

冷薔同樣愕然。

透過鏡面反射,她看到他的神情凝滞且沉重,終于明白他不以這個決策為樂,對他來說,這同樣不是個容易的決定。

他的語氣,他的反應,都出乎她的意料。她知道富靖凱EQ不低,不會任太激烈的情緒直接宣洩出來,他甚至不曾對金秘書或任何人說過語氣這麽重的話,但此時他卻像是防衛潰散,任由真實的情緒流露出來。

難道她誤解他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她想開口說點什麽,一句“抱歉,我好像誤會你了”随時可能從嘴裏跳出來,她卻死命壓抑着,因為一點任性的堅持,她不想示弱得太早。

然而,氣氛早已被她弄擰,他的低吼更加劇了僵凝,但兩人都沒有掉頭走開。就算是僵着,也要僵在一起。

慢慢的,她發現,自己不走掉,不是怕被他以為自己理虧,或者站不住腳。她不走,是因為他看起來需要陪伴,她走不開。

半晌後,富靖凱才轉過身來,雙眉仍然擰起,“年紀小不是他的錯,家境不好不代表他不好,但現實生活不會因為這樣,對他比較寬厚。”

他低聲的陳述竟像溫暖的和風,吹入了她的心,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暫且不論前塵往事,不想過去糾葛,此刻她相信他,她是真的相信他。

“身為領導者,我不必插手管集團裏的所有事,但必須知道最弱的環節在哪裏,想辦法克服。現在,他變成了最弱的一環,我必須處理他。”他刻意不帶情感的說:“這當然是為了捷思沛着想,也是為了他好。”

如此冷漠的表象,其實藏了深度的思考,他從激動轉為面無表情,她反而面上熱辣辣的,有點羞愧。“我……我好像誤會了你什麽。”

他不帶期望的望她一眼,“在你心裏,我似乎是個很糟糕的人。”

這句話像一道鞭,鞭得她啞口無言。

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因為這是實話。

不,不對,不全是實話。應該說在她心裏,“富靖凱”一直是個冷血無情的大混蛋。可是,她以為的他和眼前的這個他,似乎不是同一個人。

愈跟他相處,她就愈覺得迷惑。

“冷薔,”他低聲喚。“你可以不欣賞我,但不要把我想得那麽壞。”

不是她硬要把他想得壞,是過往的事讓她無法對他産生好印象。

看出她欲言又止,他十指緊了緊,“我受不了你讨厭我。”

這句話一出口,兩個人同時驚呆。

在她,這話過度親密了,他的語調、他的口氣,都不是上司應為。是她聽錯了,還是他确确實實這麽說了?

在他,則是被自己無意間溜出口的話吓到。他真的這麽想的嗎?他受不了冷薔讨厭他?這就是他捺着性子不下班,等她進來再質問他一遍的理由?也是他急着表白想法,以致于失去控制的原因?因為他受不了她讨厭他?

就算是,他也不該就這麽說出來。

富靖凱窘迫的輕咳一聲,帶開話題,“如果我只是嫌他不好,沒有其他考量,不會交代人資部胡老幫他轉介到其他公司。”

“我現在懂了。”冷薔有點僵硬的說。

“我不是要陷害其他公司,這業界就這麽大,轉來轉去都會碰到相熟的人。”他的語氣有為自己辯駁的意味,“再說,我不是氣量狹小的男人,不會用不光明正大的招數暗算別人。”話出口後,他意識到,他說的是“男人”,不是“領導者”,可見在他心裏,希望冷薔把他當男人看,而不僅僅只是一位上司。

冷薔在同一時刻注意到他采用的詞彙,顴骨處浮現淡淡的紅。

他也有。

她幾乎是立刻回複到第一次見面時的拘謹,嚴肅的點點頭,“我懂了。”話說開後的尴尬,令她不敢多看他一眼。“對不起,我不該質疑你,以後我會謹守秘書本分,遵從你在事業上的任何決定。”

他不要她的遵從,不要她死板板的只會點頭稱是。雖然剛剛鬧得很僵,她把他想得很惡劣,讓他很不爽,但是,這樣鬧過一場之後衍生的親密感,卻讓他覺得很值得。

“你為什麽在意這件事?”他問,不想放她退開,不由得放緩了語氣。

“我沒有很在意。”

“你有。”他堅持。“告訴我為什麽。”

她嘆了一口氣。

事實是,哥哥死前是捷思沛的夜間警衛,跟葉仕淳一樣,他也是為了扛家計才出來工作,他那時的年紀與現在的葉仕淳差不多。但她不打算和盤托出,還不打算。她輕輕避開,“應該是同理心在作祟。我小時候家境不好,很能理解缺錢的痛苦。”

富靖凱深深的看着她,有那麽一瞬間,冷薔以為他已經看穿了一切。

但他随即說:“只要他認真做事,不會缺錢。”他斂起仿佛洞悉她的眼神。“你可以觀察看看,我絕不苛待跟過我的人。”

她很想相信他,真的很想。與他實際接觸過後,他所說的話,所做的事,所表現的一切行為,也支持他此時的說法。

但是,“絕不”?真的是“絕不”嗎?

富靖凱,如果你的心真的這麽好,當初為什麽要逼我哥哥?還是說,因為你曾經那樣對待過我哥哥,心中有愧,現在才改過遷善,變成一個大好人?

無論如何,你虧欠了他,就算現在的你變好了,我還是要為他讨公道。冷薔沒有搭話,任沉默悄悄蔓延。

讓冷薔有些詫異的是,她跟富靖凱鬧了不愉快,金秘書後來沒再說什麽。

前一天負氣下班之後,隔天,金秘書陽陽如常的進辦公室,像之前沒發生過任何不愉快。

冷薔本來以為,金秘書會找機會說自己一頓,不過,觀察了好幾天,金秘書一點也沒有要說教的跡象,她忍不住好奇了。

找到工作間隙,她問出藏在心裏的疑惑,“是因為總裁沒跟我追究的緣故嗎?”

“怎麽?被我輕輕放過了,卻想自己過來讨皮痛?”金秘書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