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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裏,美珠一直在想怎樣感謝那兩個幫助明芝的人。
“曼玲的哥哥是叫達文的吧?”美珠問。
“是。”
“是誰和他幫你來着?”美珠又問。
“他的同學胡正豐。”
“該好好謝謝他們。”
怎麽謝呢?美珠想該請他們到家裏來當面致謝,可又一想,他們一進來聊天,一定會講到跟蹤的事,又會提到姓于的和明芝父親,鳳梅聽到這些,不知道會惹出什麽麻煩,一定要找個鳳梅不在家的日子。可是,這事被傭人聽到,也是會傳到鳳梅和老爺耳朵裏,免不了麻煩,自己還是登門道謝的好。
“你帶我去他們家,要好好謝謝他們。”美珠決定去兩家登門道謝。
“正豐家在南京呢,不過他像長在陳家似的經常來,十天準有八天在那裏。”
“哦?那我只去陳家就行了?南京我是去不了的。”
于是美珠又開始想要買什麽樣的禮物登門才好,她猜想着現在的年輕人會中意什麽東西,千萬別買了人家不喜歡的。最後決定多買了幾樣禮品,總會有他們喜歡的,總比買了一樣人家不喜歡的好。
美珠和明芝一起來到陳家,正豐果然也在那裏。陳太太熱情地寒暄讓座,達文和正豐過來問好。美珠見了達文和正豐,對着兩人微微彎了下腰深表感謝地說:“謝謝你們,太感謝了。”兩人趕緊回禮,請她落座。
美珠邊把兩個禮盒遞到達文和正豐手裏邊說:“一點點心意,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不要嫌棄才好。多虧了你們,否則明芝不知道會怎麽樣呢。”她又轉向陳太太,“還要感謝你,明芝說她你安慰了她好長時間。”
“你太客氣了,誰碰上這種事,都會幫忙的。我也有女兒的,知道擔驚受怕是什麽滋味。” 陳太太表示理解地說。
達文和正豐接過禮盒,笑着直說:“太客氣了,不必買東西的。”
從美珠進門,正豐和達文一看到美珠時,兩人就交換了眼色,好像同時在說,她可比明芝漂亮多了!年輕的時候不知美成什麽樣呢。的确,明芝眉眼有股英氣,不像她母親盡管穿的比較老氣,卻掩飾不了眉眼妩媚,明芝可能像父親吧。
“這兩個孩子真好,可不是人人都喜歡幫別人的。”美珠邊說邊打量着兩個人。
“那倒是。”陳太太應道。
“很多人也是膽小怕事。”美珠道,“謝謝你呀,養了個好兒子。”
美珠又轉向正豐道:“明芝說,你家不在這裏,我是不能到你家裏登門拜謝了。”
“在南京。您不用客氣,這裏也跟我家一樣,我幾乎天天在這裏。”正豐笑道。
“我偏得了,多了個兒子。他母親倒沒有我見他的時間長了。他母親和祖母可想他了。”陳太太笑道。
“什麽時候回去,替我向你父母問個好,也謝謝他們,養了個好兒子。”
“是,奶奶就總是催我回去,我倒是喜歡上海。”正豐道。
“年紀越大越希望兒孫圍在身邊,你常回去她就高興。” 美珠道。
“是啊,所以我總是提醒他該回去了該回去了,不能讓老太太想壞了。”陳太太說。
“聽明芝給我講,他們兩個很聰明,還分了工,一個領着明芝跑,一個拖住那個人不讓他追。噢,你們倆是怎麽分工的,誰領着跑?誰拖住那個人的?”美珠問道。
“我領着跑的。”正豐舉了下手答道。
“明芝說你當時還跟她說,要快點轉彎,他就看不見了。”
“是,轉來轉去,容易甩掉他。”
“那你是拖住那個人的了?”美珠看向達文說。
“是我。”達文應道。
“你很勇敢噢,明芝跟我說的時候,吓的我直發抖,他要是動手打你可怎麽辦?”美珠說。
“當時也沒想那麽多,只想分散他注意力,拖着時間,讓明芝趕緊跑出去。”達文又笑道,“再說我是去跟他問路,他并不知道我是和明芝一起的,沒道理打我。他要是動手打我,我就往另一個方向跑,他要是追我,我就往小巷裏跑,我熟悉路很容易跑掉的。再說,他要是追我,那就更追不上明芝了。”達文得意地說。
“你這兒子有主意,又有膽子,将來能做出一番事來。”美珠對着陳太太稱贊道。
“你這麽擡舉他,不過我是真希望借您吉言,他能做出一番事業。”陳太太道。
“明芝說,那人說了一句話,說自己是于叔,您知道他是誰嗎?為什麽跟着明芝?”正豐問起大家都關心的問題。
美珠嘆了口氣說:“明芝爸爸倒是有個姓于的朋友,可我也不敢确定明芝看到的人就是那個姓于的。即使真是他,也是十幾年沒見了,不知他有什麽事,也不知他變成了什麽樣子。”
“如果是她父親的朋友,有事應該直接找你啊,跟着孩子做什麽。”陳太太道。
“是啊,我也納悶,所以擔心不是同一個人。”美珠說。
“或者,有什麽事就直接說嗎。”陳太太說。
“是啊,又沒說有什麽事。”美珠說。
陳太太的心裏跟美珠一樣的想法,一是擔心這個人是個假的于叔,二是擔心即使是真的于叔,也是給變壞了的于叔。
“不用擔心,我和正豐都說好了,以後會去學校接她,送她回家。放心吧。”達文保證道。
“那樣真是太好了!太感激了!”美珠起身感謝道,“我也在想辦法找找原來的熟人,看看他是不是那個人,他想幹什麽。”美珠嘴上說着,心裏卻打鼓,她還不知道怎麽能找到從前的老朋友。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是從前的朋友,你就不用擔心,肯定是沒惡意的。”陳太太雖然心裏七上八下的,嘴上還是安慰道。
“如果他說的是真話,倒是不必擔心,她爸爸的幾個朋友雖然窮但都是好人,明芝爸爸是個熱心的人,總是幫他們,他們幾個就像兄弟一樣,哪個有點事她爸爸都會相助的。”
“那就更不必擔心了。”陳太太道。
“只不過,我們也已經十多年不見了,就怕有人變壞了。”美珠擔心地說。
“不會的,即使變壞了,也會去壞別人,不會來壞老朋友的孩子。”陳太太繼續安慰道。
“是啊,我也這麽想。希望他們有良心。可怎麽想都不該啊,若是有了難處,直接找我說不就行了,跟着明芝有什麽用,明芝又沒有錢。”美珠說。
“他一開口,明芝就跑了,不知他後面要說什麽。也許,他是要說點什麽呢。”陳太太猜道。
“我希望他直接找我來,否則實在不放心。”美珠道。
“哦,那天我跟了他一會兒,見他進了東面那片房子不見了,估計他可能住在那裏。”達文道。
“明芝跟我說了,你們還去那裏等過他。我也去那裏打聽打聽,或許能打聽出來。”美珠道。
美珠和明芝從陳家告辭後,就一起去了東邊那片房區。美珠對這裏還是熟悉的,盡管這裏變得更擁擠更破舊不堪,老于還住這裏,如果邊興家沒死,自己是不是也還住這裏?想到這兒,她不知該可憐自己年紀輕輕地就成了寡婦,還是該慶幸自己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
“我小時後,我們家住這裏嗎?”明芝問。
“不是。”美珠下意識地撒謊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美珠知道老于十幾年前住的那條巷子,但她在那裏沒有打聽到他是不是還住那裏,碰到的人都說不知道。兩人走街串巷又打聽了一陣子,敲了門的都回答沒有姓于的住這裏,街上碰上的人也都搖頭說不認識。美珠想,這麽一大片房子,又不知道門牌號,這麽走下去還不累死人,不是個辦法。不過如果真是老于那個蠢貨,沒幾個街坊鄰居認識他倒也不奇怪,之前他就是蔫頭蔫腦可有可無的人,現在年齡大了,可能更不被人注意了。被這樣一個人吓個半死,美珠很是惱火,氣急敗壞地和明芝一起回家了。
今天,美珠一進陳家客廳,她就發現畫架上畫,好像畫的是明芝。她想起那天弘遠抱着曼玲的畫像回家時的神情。想來這達文是看上我們明芝了,所以給她畫像的吧。達文這孩子不錯,父母也都是有文化的人,明芝若是能嫁給陳達文,算是進了書香之家了,倒真是挺好。只是明芝還在中學,最好等她進了大學再提這事,這樣才算兩全其美。想到這裏,她不得不進了明芝房間,她要對明芝進行一番教育,告誡她專注在讀書上,別以為自己是什麽千金小姐,否則,吳老爺子一走,她的好日子就完了。
“我一進陳家,就看到了那幅畫,畫的是你吧?”
“是,還沒畫完呢。”
“畫的挺像的。畫完了的話,要挂在哪裏呢?”
“喲,這個還沒說。我只是說曼玲那張畫的很好,他們就要給我也畫一幅。還說,現在他們的技法都長進了,肯定比曼玲的那幅畫的更好。”
“他們?”
“達文和正豐。”
“他們倆都給你畫像?”
“是,他們就是那我當模特練習呢。”
“別忘了,弘遠可是把曼玲的畫挂自己屋裏了呢。如果這兩個人都把你的畫挂自己屋裏,你怎麽辦?”
“我?”明芝似乎明白了媽媽的意思,她還沒有想這麽多。不過,達文應該是明白自己跟正豐更近一些,而且,她也沒感覺到達文對自己怎樣。
“你呀,別忘了重要的是讀書。你不是什麽千金小姐,他只不過給你提供現在的學費和衣食住行,他已經那麽大歲數了,誰知道還能有多長時間這樣的日子。他一走,不會給你留下任何財産,一分錢都不會給你,那時,你就什麽都沒有了。”
“我懂。”
“現在還不是談戀愛的時候,達文這孩子倒是挺好,不過也要你讀完中學,進了大學再說。”
“我知道。不過就畫了幅畫,你想多了,達文沒那個意思的。”
“那另一個呢?正豐有意思嗎?”
“沒有,都沒有。”
“讀了大學,有份好工作,再嫁個好人家,那才叫兩全其美。你別誤會啊,我不是叫你拒絕達文,如果他對你表達了心意,不要拒絕,要叫他明白你是想上大學的,讓他明白需要等一等的,讓他等你的。”
“媽,他不會的,他沒那個意思。”
“我倒希望他有呢,最好是一年後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