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一進門是個四面敞亮的廳室,裏面擺設樸素。陽光從前後的四面窗戶照射進來,不見半點暗影之處。室內擺着一張四方桌子、幾把椅子,靠內牆的壁爐裏積滿了塵灰。而在進門的右手邊最靠裏的位置,有一個不顯眼的側門。它的後面是個面積狹小的儲藏室,裏面潮濕陰暗,新鮮的空氣只能從最內側牆頂上方的一扇開了條縫的狹窄的上旋窗戶流通進來。而被口封膠帶、全身捆綁在一張椅子上的查理就被關在了這裏。

夏天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八角楓與卡夫卡并排站在了他的身後。透過斑駁交疊的光影,查理驚懼地看向他們。時間在此刻仿佛凝滞住了,所有的呼吸好像也跟着停止了。八角楓的第六感裏出現了一種特別出乎尋常的感覺,一種存在于那些未知的空白裏的恐慌。她的目光掃到了那扇被開着的上旋窗,一個黑色的東西正被從那打開的窗縫裏扔進來。一個爆裂型手榴彈赫然落在地上,它滾了一小段距離後停在查理的腳邊,冒出了一縷白色的煙霧。

三個人的臉上霎時間驚得失去了血色,他們立即轉身往屋外奔去,用自己所能的最快速度。于此同時,一股震破耳膜的巨大轟鳴聲在八角楓他們身後響起,伴随着濃重而又刺鼻的煙霧。強大的沖擊波将已跑出屋子的三人猛地又向外推出了6、7米遠。

被震地頭昏眼花的卡夫卡掙紮着站起身來。盡管此時已是耳鳴目眩,但他仍掏出槍,一邊上了膛,一邊踉踉跄跄地往屋內走去。而夏天也跌跌撞撞地跟在了他的後面。他們一進門,便看見了裏面小屋裏查理血肉橫飛的屍體。以常理來看,他無論如何都活不成了。而最為怪異的是,那房間的一面牆上被炸開了一個大洞,一夥兒全副武裝的蒙面人正在将查理的屍體往外運。

卡夫卡擡起了酸麻不已的手臂,想朝着那些人開槍,可是此時手裏的槍竟像有千斤重,他連扣動扳機的力氣都沒有。就在他掙紮着的這極短的時間裏,那些人已經帶着查理的屍體遁入了蔥茏的密林,消失無蹤了。

“我真的不知……”捂着疼痛不已的頭,夏天想解釋。他此時的視線裏仍然是模模糊糊一片。他隐約看見身前的卡夫卡正不知是在壓抑怒火還是因垂頭喪氣而耷拉下頭的背影。他感到了一股殺氣。出于本能的,夏天想在卡夫卡還沒有回過神來之前退出屋外。他正要這麽做,忽然見到卡夫卡轉身朝向自己并掏出了手铐。夏天此時的腳仍是軟綿無力,他往後退時身體一時不穩猛地向後栽倒下來。而就在這一時機,卡夫卡上前攥住了夏天的手腕。此時卡夫卡的狀态并不比夏天好多少,因此在他攥住夏天的同時,自己也被夏天借着摔倒在地上的力量一并帶倒下來。

砰砰砰!!!

數個沒有準頭的子彈在屋內來回掃射着。整個木屋裏煙霧彌漫,沒有多久卡夫卡槍裏的子彈便被打沒了,而夏天的也在自己翻到在地的時候因沒有拿穩而被卡夫卡推出了很遠。兩個人改成了近身的肉搏戰,手榴彈爆炸之後所産生的有毒氣體被他們二人肆無忌憚地吸入肺裏。很快地,他們便無法克制地咳嗽起來,他們的雙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去掐着對方的脖子或者反扣住對方的手腕,慢慢地用盡了最後一點氣力,直到全部陷入了昏迷之中。

在發生爆炸之時,八角楓被卡夫卡護在了身下,她感到自己的頭仿佛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瞬間失去了知覺。當她醒來時,木屋內外已是一片狼藉。她看看空蕩蕩地被炸出了一個大洞的禁锢查理的那個房間,滿地的鮮血與碎肉的殘渣,但是屍體卻完全消失了。再看看倒在廳室裏糾纏昏迷在一起的卡夫卡和夏天,八角楓大致猜到了所發生的事情。她将這兩個人從木屋裏拖了出來,先将卡夫卡安置上了車,又找來了些水澆在了夏天的臉上,讓他的意識稍微恢複了些。八角楓查看了一下夏天的脈搏,确認他身體無恙之後便将他留在了密林裏一處空氣新鮮的地方,開着車子帶着卡夫卡離開了。

當卡夫卡醒來時,已經是一天之後了。他看見八角楓坐在自己的病床邊正看着書,醉人的暖風從窗外吹進來,輕揚起白色的窗簾,微微地撩動着八角楓額前的碎發。陽光照得他臉上熱烘烘的,他聞到了一股盛夏的味道。看見八角楓安靜的樣子,卡夫卡不禁想握住她搭在床沿上的那只手。在猶豫之間,卡夫卡不自覺的已經在這樣做了。八角楓似乎察覺到了卡夫卡已經醒來,她擡起了頭,向他露出了一抹關切的微笑,霎時間卡夫卡羞怯地收回了已經伸出去的手,回以八角楓一個笑容。卡夫卡感到了一絲慶幸,但是在慶幸的深處還摻雜着一種他從來不願承認的懊悔。

“醫生說你只是吸進了一些有害氣體,休息下就沒事了。你先看看這個吧。”八角楓站起身打開了卡夫卡床頭的電視機。看見出現在新聞節目裏出席着當日活動的完好無損的查理議員,卡夫卡感到不可思議。他讓八角楓開大聲音,那裏面的內容竟然是查理議員公開宣稱不支持新市長馬丁爵士的提案,如果有可能他會盡自己的一切努力去阻止那兩項法案的通過。

“這不可能。”卡夫卡感到有些恍惚,似乎那爆炸的威力所産生的震波仍在搖晃着他的意識一般。

“你是指他還活着,還是他的言論?”

卡夫卡嘆了口氣,說道:“無論哪一個,都是不可思議的。”

“在我們回來後的當天夜裏,”八角楓關掉了電視機,坐回了卡夫卡身邊繼續說道,“查理議員自己回來了。那時候你還在昏迷,我還來不及去和馬丁爵士報告,就聽說了這個消息。他緊急召開了一個新聞發布會,在上面感謝了新任市長對于自己的全力營救,但是說不會因為這件事而改變自己的政治立場。他會全力反對……”

“馬丁爵士怎麽說?”卡夫卡插嘴道,他與八角楓一樣感到了這件綁架案的不同尋常之處。

“他希望你清醒之後,能盡快去找他。”八角楓說道,“說是有要事要和你談。”

“我的衣服呢?”

“給你。”八角楓将從卡夫卡家裏取來的幹淨衣服遞給他,“你先走吧,車子在地下20號的停車位上。我去給你辦出院手續。”

卡夫卡利落地拔掉了插在自己手上的正在輸液的管子,穿上衣服,接過了八角楓遞來的車鑰匙,頭也沒回的沖出門去。

卡夫卡趕到馬丁爵士的辦公室時正好是下午2點鐘,他在裏面只坐了半個小時便出來了。這兩人在談話中沒有任何拐彎抹角的含蓄。馬丁爵士很坦白地向卡夫卡講述了需要他為自己做的事情,并開以了極其富有誘惑力的條件。而卡夫卡則非常痛快地答應了。當卡夫卡下樓時路過了八角楓的那間辦公室,忽然想起了自己與她剛剛搬到這裏來時,八角楓曾私下問過自己的話。

“如果将來有一天,這個市長需要你幫他暗殺一個人,你會怎麽做?”

“我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他。”

“那如果對象是平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