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一聲如瓷器炸裂的脆響!

盛天佑怒吼一聲,拔劍反揮,割裂了怪物裂開的大嘴。

他是在場弟子中唯一一個突破金丹期,也是唯一一個能擊穿怪物鱗甲的人。他們本來早就能制服怪物……如果不是盛天佑一直抱着劍袖手旁觀的話。

怪物吃痛,把他吐了出來,盛天佑“咚”地重重滾落在地上。

紫金腰帶碎成了幾段,暗淡地落在他身側。

盛天佑瞳孔猛地一縮:“不!”

那紫金腰帶是鴻昀長老親自用炎火淬煉,送給他的及冠禮,乃是一等一的防禦法寶,危急時刻能救人一命,是他拿來保命的本錢。

……現在好了,本錢沒了。

他踉踉跄跄站起來,又發出更絕望的一聲:“不——!!”

他一身華貴的繡金邊绀紫道袍沾滿了怪物的血……和口水。

粘稠的口水如膠水一般,甩都甩不掉,還惡臭無比,糊了他滿頭滿臉。

他一開口大叫,那口水就淌進了他嘴裏。

……

“哕——”盛天佑撲在地上,幹嘔起來。

蘇厭抱着肚子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林初又想笑又不敢,在旁邊憋得臉都綠了。

盛天佑怒意更甚,拼命抹臉,跳起來對男人吼道:“你明明看見了!為什麽不提醒我?!”

他顫抖地大步逼近,每一步都發出水淋淋的吧唧聲。

他暴怒要揍人的時候,風停淵面無表情,半步也沒退。

他一身口水的時候……

風停淵終于退了,還是一連三步。

林初終于憋不住了,“噗”的笑了出來。

盛天佑的怒氣瞬間轉移到了他身上,如炸毛的口水獅子般沖了過去:“林初!你膽子大了是吧?!在淩霄宗不想混了是吧!信不信我一句話讓你帶着劍滾蛋!”

林初瞬間笑不出來了,臉色煞白:“不不不大師兄我不是笑你……”

圍攻怪物的外門弟子發出慘叫:“——大師兄!!!”

盛天佑一直命令他們消耗牽制怪物,說他等到最佳的時機會出手,一招制敵。

但他們就快要牽制不住了!

那怪物在外門弟子長時間的攻擊下,終于爆發了,四張嘴在慘白的臉上咧到極致,發出血雨腥風的咆哮,狂舞的脖子如游蛇般猙獰,一嘴咬住了一名禦劍而飛的弟子,獠牙咬合,生生咬斷了他的劍。

那弟子被扔到數丈高的空中,眼看着就要落入怪物口中。

但他可沒有紫金腰帶,也沒有保命的法寶!!

“——啊啊啊啊啊!!!!”

眼看着就要命喪于此。

黑夜中,不知什麽東西掠過怪物的頭顱。

“啵”的一聲極輕的響動。

像是飽滿成熟的西瓜被輕輕一敲,就從中裂開。

那長着大嘴的怪物頭顱在他身下不足半臂的地方,悄無聲息地爆開了,長脖的脊骨根根斷裂,腥臭滾燙的血漿噴湧如泉,剩下三個頭齊齊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嚎,如同要震碎人的耳膜。

那弟子一身是血,重重落地,打了幾個滾,茫然地擡起頭,驚出劫後餘生的一身冷汗。

他環顧四望,盛大師兄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一副要把林初生吞活剝的架勢。

林初吓得躲在女孩身後,連聲求饒。

女孩拎小雞仔似的拎着比她高一個頭的林初,避開盛天佑的撲擊,像只根本捉不住的血色蝴蝶。

其他弟子都囿于戰局,根本無暇自保。

……

只有蒼白病弱的白衣男人,抵唇在風裏輕輕咳了兩聲,長眸微垂,投來漫不經心的一瞥。

又過了一炷香,盛天佑終于加入了戰局,和其他外門弟子聯手,耗盡法力,費盡氣力,砍掉那怪物剩下的三個頭。

随着一聲巨響,怪物倒了下來,屍體壓垮了高聳的松木,掀起灰色的塵埃。

林初顫聲道:“現在我們該逃下山了吧?”

蘇厭一瘸一拐地從他身側走過,徑直踩上了怪物的屍體,小臉難得的嚴肅,蹲下從怪物的脖子上拔下一片青色的鱗片,對着月光仔細打量。

——的确和爹爹的鱗片很像。

毫無疑問,它身上有妖王烏九的血脈……可沒聽說爹爹在外頭還生了孩子啊?還是個長得如此醜陋扭曲的狂暴孩子?

蘇厭袖刀入手,抵在怪物的下腹,用力一壓。

外門弟子齊心協力也砍不動的鱗甲,在她刀下像是豆腐,平滑地裂開,露出裏面的半妖內丹。

青碧色的,像是一粒上好的翡翠。

不知道為什麽,林初竟然覺得這內丹有些眼熟。

蘇厭将半妖丹挑了出來。

下一刻,那龐大的怪物,竟然像是縮水了似的,逐漸脫落了鱗甲,巨爪收縮成人手,分叉的脖頸也緩緩複原,在衆目睽睽之下,變成一具普普通通的人屍。

周圍弟子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半妖!”

蘇厭蹙眉:“半妖?”

“對了,你還沒入堂聽課。”林初解釋道,“妖吃修士的金丹,可以漲修為,其實反過來,人吃妖的妖丹,也可以漲修為,而且是一日千裏,一步登天,但是此乃邪魔外道,妖性陰邪,那些吃妖丹的修士,最後或早或遲都走火入魔,變成失去理智的半妖。”

蘇厭道:“所以這本來是個人,因為吃妖丹,走火入魔了,變成這個樣子。”

“這種邪道已經被正派禁止上百年了。”林初畏懼道,“怎麽會突然出現這麽多半妖?怎麽會出這樣大的事!”

“那清虛仙君會出關嗎?”

林初立刻改口道:“不不不,這種小事不至于驚動他。”

蘇厭翻了個白眼,從乾坤袋裏掏出水葫蘆,倒水将半妖丹洗得幹幹淨淨。

林初:“這東西還是盡快燒掉吧。”

然後就看着女孩将半妖丹往嘴裏一扔。

林初傻了:“诶!!!”

他撲過去,沒攔住,但另一只修長的手不緊不慢地插了進來,剛好将半妖丹勾在手中。

蘇厭嗷嗚一口,咬上那人的手,也不松口,故意狠狠咬深了些,尖銳的小虎牙沒進那人青筋微凸的蒼白手背。

蘇厭眸子水亮亮地轉過來瞪他:“幹什麽?!”

風停淵任由她咬了一口,平靜道:“你也聽到他說的話了。”

蘇厭撲過去搶:“那又怎樣?你知道半妖丹是什麽味道的?萬一很好吃呢?”

“……不會好吃。”風停淵将半妖丹舉高了些,低頭看她,“只會讓人走火入魔。”

蘇厭理直氣壯道:“誰說的!妖丹魔丹鬼丹我從小吃到大,也沒怎麽樣啊?”

不管什麽生物,內丹可都是身上最好吃的部分,類比魚的臉肉和豪豬的屁屁,每次爹爹們都舍不得吃,把內丹讓給她吃。

吃了十幾年了,也沒見她長出兩個頭啊?

一句話出口,簡直全場嘩然。

原本已經累得攤在地上的外門弟子和盛天佑,紛紛驚怒交加地支起身子:“什麽?你再說一遍!”

風停淵似乎想到了什麽,手微微頓了頓,蘇厭趁機拽着他的領子,踮腳一口咬上他手裏的內丹。

……柔軟的唇濕潤地從他的指尖掠過。

蘇厭搶奪成功,滿眼得意地嘎嘣嘎嘣咬了幾口,像是吃糖豆似的,咕嚕咽了下去。

林初吓得退了幾步,像是她随時會爆炸似的:“怎麽,怎麽樣?”

蘇厭專業點評道:“一般般,有一點兒螣蛇的味道,還有一點蜥蜴的味道。”

盛天佑氣急敗壞地舉起劍,渾身發抖:“你這妖女,果然暴露了,公然宣稱吃妖丹長大,明目張膽觸犯淩霄宗戒律第七條!還不立刻認罪!”

風停淵不鹹不淡道:“戒律第七條,禁無故殺生。”

盛天佑雖為長老欽定的戒律堂執法者,但向來記不住淩霄宗戒律,反正也沒人敢說他說的不對。

此時驟然被噎住,不管不顧道:“我管它是多少條!給我把她拿下!”

蘇厭笑起來:“呀,就你還要把我拿下,小口水怪?”

小,口,水,怪。

“……”

盛天佑氣得青筋都冒出來了,佩劍“天怒”出鞘,足尖一點,徑直刺向蘇厭。

天怒一閃!

“不要!”林初失控地喊道。

那可是金丹期強者的全力一擊,用的還是鴻昀長老親手打造的寶劍天怒,他親眼見過門派大比中,盛天佑用天怒一劍劈開花崗岩的擂臺,技驚四座。

他幾乎可以想見女孩慘不忍睹的下場。

然後,盛天佑就被打飛出去了。

林初:“……”

一群外門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的天之驕子,以雷霆般的氣勢沖了上去,又以雷霆般的速度飛了回來。

蘇厭冷淡地撣了撣衣服:“啧,別把口水弄我身上。”

空氣突然冷了下來。

穿過松林的風靜止了,一時間萬籁俱寂,那是只有強者到來時才會出現的威壓。

只聽得低沉的腳步聲緩緩顯現。

一襲曳地的紫袍,金絲檀木镂空龍頭拐杖,白發蒼蒼的長老如山般威嚴地立在空地邊緣。

林初失聲道:“鴻昀長老!”

一群外門弟子掙紮着爬起來跪下,齊聲道:“長老好。”

盛天佑倒在地上,眼裏出現熾熱的狂喜:“爺爺!”

然後鴻昀長老卻一眼都沒看他的寶貝孫子。

陰毒的、暴怒的、如毒蠍一般怨恨的眼睛,死死盯着空地上,明眸淺笑如月下昙花的紅衣魔女。

作者有話說:

蘇厭:打小吃內丹長大,吃的那都是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