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小弟子人都傻了。

“師……師妹?”

“誰是你師妹。”

可是,只有入宗不滿一年的新弟子才會穿紅衣,他是白衣的外門弟子,總不能叫她師姐,而且她看上去年紀這般小。

“你不是我們淩霄宗的弟子,難道是來做客的客人嗎?”

他年輕清俊的臉上寫滿了局促,都不敢直視女孩漂亮的眼睛。

“我叫林初,淩霄宗外門弟子,不論如何,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來日定當竭力相報。”

“不要來日。”蘇厭道,“現在就報。”

林初傻了:“啊?”

蘇厭向他伸出手:“身上有什麽值錢的東西,交出來。”

——這臺詞好像有點不對吧!!

這是山匪在世吧!!

林初看着她閃亮的刀尖,和腳下淌血的屍體,咽着口水把自己的乾坤袋雙手獻上,心裏有些忐忑。

他一個一窮二白的外門弟子,實在是沒有什麽好東西。

蘇厭從袋中掏出一顆青綠色丹藥。

林初忙道:“這是我最寶貴的一顆破元丹,是去年外門弟子大比奪得頭籌的大賞。”

蘇厭嫌棄地丢了回去:“垃圾。”

林初:“……”

她又掏出一柄斷劍。

林初急忙道:“這是我最珍貴的浩然劍,但是剛剛被我砍斷了,不過修一修還能用!”

蘇厭嫌棄地丢了回去:“廢物。”

林初:“……”

她又掏出一個熱乎乎的包子。

林初臉通紅:“額……那是糖包,我在山下買的。”

兩文錢一個,用來當晚飯。

蘇厭沒說話,鼻尖像小貓似的嗅了嗅,糖包白白胖胖,還是熱乎的,散發着誘人的甜香。

她咬了一口。

滾燙的糖汁從綿軟的皮裏溢了出來。

蘇厭的眼睛倏地像是星星一樣亮了起來。

這是什麽好東西!!

林初目瞪口呆地看着瞬間把嘴巴塞滿滿像只餓了三天的小松鼠,但因為吃得太猛太快所以燙得眼眶微紅的女孩。

那畸形的怪物還躺在地上,鮮血漫過她的靴底,莽莽山林裏打打殺殺的嘶吼聲不絕于耳。

但女孩統統熟視無睹,全神貫注地吃糖包,渾身上下連發絲兒都露着高興。

蘇厭吃完了,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指尖:“對了,你知道清虛仙君嗎?”

林初瞬間來勁,兩眼放光道:“當然!誰人會不知清虛仙君呢!這可是淩霄宗,所有的弟子都崇敬仰慕清虛仙君!”

蘇厭:“哦?那他在哪?”

林初道雖然奇怪她的問題,但還是老實回答道:“你也知道,清虛仙君在三百年前的正邪大戰中受了重傷,聽說一直未能調養好,應當是在哪處秘境休養,我們這些普通弟子也不知道他在何處。”

“但是,每逢人間出現無法解決的危機,我們宗主、百草堂堂主、和天機閣閣主,就會去請他老人家出關。”

“所以他不在淩霄宗?”蘇厭皺眉,“那你們宗宗主呢?”

“宗主即将突破渡劫期,所以閉關了。”

“關在哪兒呢?”

“誰也不知道。”

……修仙界,一群玩失蹤的烏龜王八蛋!

“所以,是不是說,”蘇厭笑意很淺,“如果世間出現了一場大危機,死了很多人,清虛仙君就會自己出現。”

風停淵看了她一眼。

月光下的女孩睫毛輕垂,潔白無瑕,像是最無害柔弱的月見草。

只有眼底醞釀着足以在整片大陸掀起風暴的情緒。

“的确。但是非得是無法可解的大危機才行。”林初單純地點頭,

“但還是天下太平為好,雖然我也非常想再見淩虛仙君一面。”

“你見過他?”

林初道羞赧撓頭:“清虛仙君救過我一命,我雖然沒什麽可以報答,也想當面補上一句道謝。”

“所以,如果你見到他,一定能認出來。”

“那必須能。”

“很好,你就跟着我。”蘇厭愉快地決定了,又轉頭朝黑暗裏喊,“你也過來!”

林初轉頭望去。

看見一個男人從黑暗中走入月色,靴底踩着枯葉發出悅耳的聲響。松林微動,燥熱的夏夜莫名撲面而來凜冬的霜雪味。

他帶着病态的蒼白,袖口寬大,端得是一派衣白勝雪雲淡風輕。

林初瞳孔地震。

蘇厭目露疑色。

林初一拍腦袋:“啊!我們是不是在外門弟子大比上見過!!”

風停淵:“……”

正要細想,忽然一陣地動山搖,伴随着雷鳴般的吼聲,漆黑的樹林如風吹麥浪紛紛倒伏,而且距離他們愈來愈近。

蘇厭“咦”了一聲。

她嗅到了風裏的血味,這血味出奇得熟悉……熟悉得讓人心頭一顫。

林初瞬間變了臉色,急道:“我們還是盡快避難吧!我知道下山的路!你們跟我來!”

他轉身要逃命,卻發現兩人跟不怕死似的,壓根沒跟來,反而轉向打鬥聲傳來的方向迎了上去。

林初:“???”

這兩人怎麽回事!

他正在遲疑,一條銀色的鞭子從漆黑的樹叢中竄了出來,一股大力把他攔腰拽起,硬生生拽到女孩身邊。

鞭子如游蛇流水,順服地收在蘇厭手心。

女孩笑眯眯道:“我讓你跟着我,你就要跟緊。”

林初呆道:“啊?”

林初機械地跟上,發現身側的男人也毫不猶豫地向前。

林初小聲道:“你們究竟是什麽來歷啊,我看也不像壞人,你們想做什麽?”

男人沒有回答,婆娑樹影中側臉冷峻,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林初急急道:“那邊現在很危險,你們為什麽要過去啊?我看你臉色這麽蒼白,好像身體不太好的樣子,不如就不要去了。”

男人終于開口道:“不放心。”

聲音如同他的外表一般清冷淡漠。

林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你們是一對兒!”

“……”

“不是不放心她。”風停淵緩緩道,漆黑的眼裏倒映出女孩跳躍的背影。

“……是不放心除她以外的所有人。”

穿過漆黑的樹林,眼前是豁然開朗的一片空地。

嘶鳴聲震耳欲聾,一只周身覆蓋鱗甲的猙獰巨獸正在拼命撕咬,一群淩霄宗弟子繞着怪物上下翻飛,無數劍光交織成網,試圖阻攔它的腳步,卻像是蒼蠅圍攻大象一般徒勞無功,反而是自己連人帶劍被甩飛出去。

那怪物竟然生有三個人頭,在肩膀上頭顱晃動如群蛇擺動,脖子上還有個腫起的包塊不斷脹大,裂口如初生嬰兒般發出哇哇的哭聲。

“不好!它要長出第四個頭了!”

“三師弟的腿摔斷了!”

“鴻昀長老呢!快去請長老過來!”

“鴻昀長老在鳳竹峰,趕不過來!我們還得再撐一會!”

蘇厭腳步猛地停住了。

風停淵問:“怎麽了?”

“這怪物身上,”蘇厭眼中漫起一絲迷茫,“有我爹爹的味道。”

……妖王烏九,本體正是九首螣蛇,蘇厭總是抱着他的大尾巴睡覺,對他身上的氣味再熟悉不過。

誰能想到,竟然會在這樣拙劣醜陋的怪物上,聞到和爹爹相似的氣味。

蘇厭眼裏閃過一絲怒意,剛想上前,就聽到一聲暴喝:“你們!三個廢物!站在那找死嗎!”

聞聲望去,發號施令的是名身着紫衣系着紫金腰帶的親傳弟子,抱着劍站在安全的後方,鼻孔朝天,盛氣淩人。

林初小聲道:“那是盛天佑師兄,千萬不要惹到他,他已有金丹修為,而且,還是鴻昀長老的親孫子!”

蘇厭:“哈哈。”

鴻昀長老的确修為不凡,傷了她的膝蓋。

不過她失去的是膝蓋,長老失去的可是一整條腿呢。

盛天佑吼完,恰好看到蘇厭轉眸,對他輕輕巧巧的一笑。

瞬間呆在了原地。

他壓根不記得這是第二次看呆,也不記得當時就是蘇厭一黑針把他麻翻。

六眼豪豬的刺讓他昏睡了三天,醒來頭痛欲裂,什麽也記不得。

盛天佑對着她發不出脾氣,只覺得被她目光注視着,有股心驚肉跳的味道。

他轉頭對風停淵吼道:“你劍呢!慢慢吞吞的是要我伺候嗎!還不快頂上!”

在淩霄宗,穿白衣的是外門弟子,藍衣是內門弟子,紫衣是長老親傳,而紅衣則是入宗不滿一年的新人。

所以,他們三個往那一站,兩白一紅,寫滿了“廢物”二字。

他吼了半天,但男人硬是一眼也沒看他。

盛天佑從小作為長老親孫,被全淩霄宗捧着長大,小輩裏第一個結丹,所謂天之驕子口含金勺,哪受過這種委屈。

他一把推開林初,沖到風停淵面前,咆哮道:“外門的,問你呢,叫什麽名字!從哪來的!入宗幾年!為什麽敢對我的命令置之不理?!”

風停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頓了頓:“你在對我說話?”

盛天佑:“不然呢?!”

風停淵清冷道:“你師父沒有教過你……”

怪物的一個頭猛撲而下,伴随着“大師兄小心”的尖叫,吐出獠牙狠狠咬住盛天佑的身子,仰頭吞入口中。

蘇厭:“哇哦。”

風停淵緩緩說完:“……把眼睛放在敵人身上嗎?”

作者有話說:

沒家教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