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怡下午去了趟電臺,把手頭上的工作處理了一下,然後跟杜總編請了一周的年休假,她去年一年埋頭工作,年休假一天都沒用,雖然這次請的有些倉促,杜總編也沒說什麽,二話不說給她批了假。
林然怡出門前囑咐李嵩陽看好宋清霜,李嵩陽領了命,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當了一下午的看門狗,他用林然怡的筆記本搜了搜西山精神病院的信息,網絡上只有一些官方介紹,還有一些西山精神病院幾個比較有名的主任醫師的簡介,貼吧裏有幾條關于西山精神病院後面那座荒山鬧鬼的八卦傳說,還有幾個小視頻,是幾個個作死的小青年,直播夜探那邊荒山的視頻。
李嵩陽拿起手機給自己認識的幾個朋友發了會兒信息,讓他們幫忙給查一下西山精神病院的一些詳細信息,諸如所有人,出資人,還讓高紅找她在市局刑偵支隊的哥哥,讓她私下打聽一下,有沒有什麽人口失蹤案或是刑事案件和西山精神病院有關。
李嵩陽的朋友很給力,不一會兒便有人把一份很詳細的材料發到了他的郵箱裏,李嵩陽給自己泡了杯咖啡提神,抱着筆記本凝神看了起來。
西山精神病院始建于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當時是S市第二人民醫院的附屬醫院,醫療資源比較簡陋,後來S市幾家公立醫院整合資源,第二人民醫院被和其他三家公立甲等醫院合并成了S市人民醫院,西山這家精神病院因為地處偏僻,醫療資源捉襟見肘,原有的醫護人員并入整合後的市人民醫院,西山精神病院成了一處廢棄的舊址。
S市經濟飛速發展這些年,各種高檔消費場所雨後春筍一般應運而生,醫療健康行業服務水準也跟着水漲船高,一些原來地處偏僻荒無人煙的城市郊外,依山旁水建起逼格感人,費用也很感人的療養機構,多半是盈利性質的私立機構,西山精神病院也是在這個時候建立的,除了保留了之前的名字,建成後的精神病院和從前那個破落寒酸又帶着森森鬼氣的小醫院沒有了其他任何一脈相乘的地方,西山植被茂盛,號稱是個天然氧吧,精神病院掩映在半山郁郁蔥蔥的樹林間,建築風格帶着點低調又頗具設計感的味道,像一處坐落在山間幽靜的別墅區。
李嵩陽從資料上看到,現在西山精神病已經不是公立醫院,所有人是恒忻健康有限公司,是以醫療器材和藥品開發為主要業務的合資企業,這家精神病的雖然收費很高,但是每年的醫療資源支出費用也很龐大,整個醫院的盈利狀況不太好,靠這家企業每年撥付很大一筆補貼費用支撐運轉……
李嵩陽看了一會兒,沒看到什麽特別有用的信息,他捏了捏有些發脹的額角,随手拿起了電話。
也許是潛意識裏對宋清霜的話還有些許疑慮,也許是因為想着崔成這個人怎麽說沒就沒了,他漫無目地的打開手機通訊錄,盯着聯系人裏崔成的名字沉默良久,鬼使神差的把電話撥了出去,等到他突然驚醒自己這是在做什麽時,手機卻突然接通了……
“喂……”
電話那端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李嵩陽聽到電話裏的聲音,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愣了好幾秒,呆呆說不出話來。
“喂,哪位?”
熟悉的聲音一下下敲在他的耳膜上。
下午三點鐘的陽光依舊充足,客廳采光很好,亮得像顆敞開的心扉,李嵩陽卻覺得一股瘆人的寒意從四下悄悄升起。
他起身走到門外,悄悄帶上了房門。
“喂……”
他沉聲說道。
小區內的一家咖啡廳裏,放着舒緩的輕音樂,唯一的小服務生趴在吧臺後面打瞌睡,初冬難得的豔陽天,把她後背曬得暖洋洋的。
李嵩陽推門進來,徑直走到靠窗坐着的那個人面前,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你好,崔成。”
他神情略顯凝重的開了口。
坐在他對面的男人向他點了點頭,男人身材相貌都很普通,略顯消瘦,穿衣打扮也是普普通通,走進人群裏就很難一眼再被辨認出來。
他局促的朝李嵩陽點了點頭,略顯稀疏的眉毛中間刻着兩道深深的皺紋,愁眉不展。
“小霜現在怎麽樣?”
還沒等李嵩陽開口,崔成便焦急的問起宋清霜的情況。
“睡着了,我出門前她睡得挺踏實,你別擔心。”
聽了李嵩陽的話,崔成略略松了口氣,快要擰到一起組團發愁的兩道眉毛也略略舒展了些。
“謝謝……”
他苦澀的說。
李嵩陽和崔成其實算不上太熟,因為林然怡和宋清霜的關系才慢慢有了些接觸,看着面前這個從內到外散發着焦慮與疲憊的男人,李嵩陽斟酌了兩句寬慰的話,說出口時卻還是覺得有個卵用,攤上這樣的事,什麽話能安慰的了。
“小宋她……”
李嵩陽試探着問。
崔辰嘆了口氣說道:“結婚以後,我才知道小霜家是有遺傳精神病史的,她父母雙亡,也沒有兄弟姐妹,是有一次她遠房的一個親戚來我們醫院看病,我幫着找了床位,過來照顧了幾趟,老人和我聊天時說漏了嘴,我才知道這個情況,可我那時候想,父輩有問題,不一定就能遺傳到她身上,她善良又溫和,是個好姑娘,我怎麽也不能辜負她。”
“所以那件事也只當是個小插曲,我也沒在她跟前提起過跟那件事有關的只言片語。”
崔成神色漸漸黯淡了下來……
“可她那個親戚出院回去後,她的精神就漸漸有些不太正常了,先是回家後跟我說,聽到公司的人都在罵她,她無論怎麽努力工作,怎麽對同事和顏悅色,總是有人在背後偷偷罵她,說她壞話,還聯合起來給她們經理寫舉報信,要把她排擠出公司……”
李嵩陽輕輕嘆了口氣,現在的情況其實已經沒什麽好猜的了,宋清霜的精神狀況應是真的是出現了問題,上午她眼神裏那一瞬間的淩厲清透,也說明不了什麽。
崔成繼續沉聲說道:“我剛開始以為她人際關系出了問題,還專門請她的部門經理吃過一次飯,一方面了解一下情況,一方面也想幫她融洽一下人際關系,可她那個部門經理聽了我拐彎抹角的詢問,竟然一口咬定沒有人給她寫舉報信,也沒有人打她的小報告,那次真是尴尬。”
崔成一邊苦笑一邊繼續說:“後來她的情況就越來越不好,不敢去上班,整天躲在家裏疑神疑鬼,我有心找林然怡過來勸勸她,沒想到她一聽我要找林然怡,瘋了似的搶我手機,還信誓旦旦說,肯定是林然怡跟她們公司的同事串通好了一起整她,同事在背後诋毀她的好多事,都是林然怡教唆的。”
“我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帶她去看了精神科,她很不配合,診斷結果也很不理想。”
“後來我給她請了長假,讓她在家裏休養治療,這段時間大概有半年之久吧,效果不太好,她越來越煩躁,後來還有暴力傾向,有天半夜我沒來由的睜開眼睛,可能是老天怕我死了,留她一個人在世上沒人照顧會太艱辛吧,我在她揮刀砍下來的一剎那堪堪躲了過去。”
李嵩陽聽得脊背一陣發涼,這些事,和宋清霜口中的故事基本上一致,只是主角對調了一下。
“我看實在是沒辦法了,就把她送到了西山精神病院,那裏環境很好,對病人的照顧也不像公立醫院那麽簡單粗暴,那裏有專業的醫生,專業的護理人員,她會得到比在家裏更妥帖的治療和照顧。”
崔成按了按眉心兩道深深的褶子,輕輕說:“我自己是醫生,對她的病我既有客觀的判斷,也有發自內心的樂觀期盼,我希望經過治療,她能漸漸好起來,我們的生活也能漸漸回歸原位……”
“她在西山精神病院住了半年多,這段期間我每周末都去看她,她情況好的時候和正常人沒什麽區別,我帶着她在後山散步,還帶她釣魚,她還跟我說過抱歉,說離婚的話她會積極配合。”
熟悉的故事以另外一種版本再聽一般,這感覺着實有些詭異。
李嵩陽無言看着崔成,沒說話已經是詞窮了。
“我們都以為,一切都是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她的病情會越來越好,離她回家的日子已經不太遠了。”
崔成輕輕呼出一聲疲倦的嘆息:“沒想到她偷偷跑了出來,我昨天有臺大手術,站了六個小時,出了手術室直接睡着了,手機就一直沒開機,今天早上醒來才看到醫院打來的電話,其實你給我打電話那會兒,我也正準備聯系你和林然怡,畢竟她在S市的朋友不多,她從醫院裏跑出來,如故不敢回家,那投奔你們的可能性會比較大。”
李嵩陽點點頭,沒把宋清霜那個版本的故事告訴崔成,怕他聽了眉間那兩道褶子會更深。
“那現在怎麽辦?”
他問崔成。
“她有暴力傾向,在你們這裏不宜久留,還是送回精神病院比較好。”
崔成平靜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