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容宅後門是個死胡同,且只有兩戶人家,容家和當地鄉紳馮家。不過馮府後院是片小竹林,後門不常走,便封上了。所以胡同裏除了容家,基本沒人走,而後門又連着容嫣所住的院子,朝這來的人更少了。

可楊嬷嬷還是不放心,天不亮便一直守在這,直到辰時末終于把她等回來了。

馬車停在胡同口,外面人瞧不見裏面的情況,直到容嫣下車入了自家後門,它才悄然離開。

楊嬷嬷見了容嫣,有怨不敢言,眉心擰出個大疙瘩。容嫣明白她是在為自己擔憂,于是含笑拍了拍她的手寬慰她,獨自去了東稍間沐浴。

走得匆忙,盥洗都沒來得及。

可來不及盥洗,偏就來得及荒唐。

坐浴桶裏,容嫣腿還有些發軟,看着身上被他留下的痕跡,臉不自覺又紅了。這一夜根本沒睡多久,她都懷疑他合眼了沒?哪來的那麽多精力,即便許久不見,也不至于……

容嫣突然覺得,他名聲在外,又為花魁大打出手,可身邊除了自己好似并沒有其它女人,不止別院,連他身上都找不出其它女人的氣息和痕跡。

這有點「名不符實」啊……

還有她聽到九羽道「二少爺」,哪個「二少爺」?整個宛平,能讓九羽如此稱呼的,除了徐井桐沒有他人了。可徐井桐在京進學,難不成是那個嚴家二少爺……

算了。想那麽多幹嘛!說過各取所需,互不幹涉,本就沒有關系的兩個人了解那麽多做什麽。趕緊整理好了,怕是鄭莊頭就要到了。

果不其然,鄭德裕擔心誤了時辰,天不亮便出門,巳初就到了容宅。不過他沒叫門,而是在對面的小吃攤候着,直到巳正才登門。

鄭德裕心裏有數,他明白此行的意義,容家小姐一定是把汪家田莊買下了。不過他仍心存忐忑,也不知道這一見對自己是續還是辭。

容嫣見他很高興,客氣招待,言道此行一來是認認門,二來是商議田莊管理,鄭德裕一顆心才算落地。

不僅落下了,更讓他不可思議的是:容家竟連同隔壁田莊的三百七十畝也歸給了他。

「兩個田莊相鄰,故而改為一處,總歸方便管理。不過這一改便是六百七十畝,大了些,佃戶更是多,想來要辛苦您了,也不知您願不願接受。」容嫣含笑,懇切道。

鄭德裕怔住了,久久沒反應過來。

「鄭莊頭?」

聽到容嫣喚他,鄭德裕猛然緩過神來,耐不住喜悅地直點頭。

願意,當然願意了!傭金按畝數算,哪個莊頭會嫌田莊大,打理三百畝已是知足,如今竟是六百七十畝。他可真的是遇到貴人了!

「小姐放心,我必将竭盡全力幫您打理好!不會讓您失望的!」

容嫣笑着點了點頭。她也希望自己沒看錯人。

和鄭莊頭簽了聘用文書,又商議了來年開春的租賃計劃,一切妥當後,容嫣心踏實了不少。

不過她也有自己的盤算。單靠租賃收益不大,這個時代農作物産量本身就低,還要看豐災年。作為一個穿來且接受了這麽多年社會主義價值觀教育的人,即便受當下法律保護,可她還是狠不下心來災年讨租,以致絕人生路。

為了避免這種尴尬,保證自己和佃戶的雙贏,她覺得應該下點功夫。雖說沒接觸過農事,農播她也不大懂,但她明白因地制宜,懂得要運用市場規律來做選擇。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她一直在研究這些。除了去見虞墨戈——

是日,容嫣在翻過往的賬簿,分析每年的農作産量。她從虞墨戈那借了些農書,不過十分之七八是農具介紹,技術性太強,讀得有點吃力,唯是手邊的這本《農政》還實用些。

楊嬷嬷端着繡籃進來。快到年底了,她趕着最近清閑,想給小姐做件新鬥篷。

小姐喜素,選了蜜合色花草紋路的錦緞。可桃李花羨的年紀,未免太淨了些,便想着在領口對襟上給她繡些什麽,讓她選樣子,是攢心梅花,折枝梅花,還是綠萼繡梅……

容嫣笑了。「怎都是梅花?」

楊嬷嬷茫然道:「小姐不是最喜歡梅?」

梅開百花之先,獨天下而春。歲寒自賞,傲雪脫俗,她可沒那氣節。人生夠孤單了,偏還選這麽個意象來襯托,真想要注孤生?

「海棠吧。」容嫣笑道。

海棠耐寒耐旱,生命力強;溫和而不張揚,又有離愁思念之意。她也希望自己如此,能在這個陌生的環境紮根,平安順遂。

楊嬷嬷若有所思地應下了。海棠繡得不多,還真得尋幾個好看的樣子來。聽街坊道臨街有個繡坊,不若去瞧瞧。正尋思着,忽而又想到什麽,皺眉道:

「聽護院道,最近有幾個陌生人鬼鬼祟祟,總朝咱宅子望,都好幾日了。」

容嫣手裏的筆頓住。

楊嬷嬷看了眼她手邊的《農政》,壓低了聲音試探道:「不會是……虞少爺的人吧。」

容嫣搖了搖頭,繼續翻着賬簿。

「讓護院留心點,把門都鎖好,別管其他了。」

楊嬷嬷不明白容嫣那話何意,不過隔天她便懂了。

是夜,她和雲寄在西廂歇下。年紀大了睡眠少,又怕擾雲寄,便去正房西耳室點着油燈做鬥篷。

直到二更梆子響起仍無困意。

然不多時,忽聞一聲悶響,好似重物墜落。她以為是夜深出了幻覺,可緊接着又是「咚咚」兩聲。這回她聽得真切,是從正房和後罩房之間的牆壁傳來的。耳室牆薄不隔音,她貼着北牆聽到似有人語聲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驚得她趕緊一吹,熄了燈,悄悄跟了出去。

西耳室和後罩房不通,她繞過容嫣所在的正房,從東面的門廳望去,果然有幾個黑影閃過。

楊嬷嬷登時脊背發涼,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家裏遭賊了!

容宅人少房間空,容嫣便将財物都歸置到後罩房,她和楊嬷嬷各一把鑰匙。

楊嬷嬷下意識摸了摸腰間——鑰匙還在。那這些人定是外來的盜賊,瞧他們那架勢還不得把後罩房搬空了。這可不行,這是小姐的全部家當,沒了這些還讓不讓人活了!

她轉身便要喊人,身後一只手将她拉了過來,連下捂住了她的口。

月光下看清了眼前人,她驚喚了聲:「小姐?」

容嫣手指放在唇邊,示意她不要出聲,朝後看了一眼,見沒人發現趕忙拉她回了正房,把門鎖上。二人趴在次間的北窗屏息凝神地聽着,不過兩刻鐘的功夫,一切都安靜下來。

容嫣推開小窗縫探望,月光下後罩房的門半敞,人都不見了——

她長舒了口氣,讓嬷嬷把燈點上。

「就這麽讓他們走了?」嬷嬷手抑不住地抖索,急得眼眶都紅了。

容嫣握住她手鎮定道:「不走又如何,護院都在前院倒座房,等他們趕來盜賊早就跑了。再者被他們發現,會讓你繼續喊嗎?一時慌亂傷了你怎麽辦?」

年紀大了眼窩就是淺,楊嬷嬷淚花滾落。「我活了這麽大歲數,夠本了,是傷是死不要緊。那可是您所有的家當,沒了它往後的日子可如何過啊。」

容嫣笑了,拿着帕子給她摸淚。「人是活的錢是死的,在乎那麽多幹嘛。錢可不及人重要。放心,那不過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在前院東廂呢。」

「您什麽時候移的?我怎不知?」楊嬷嬷詫異道。

「昨個移的,你去繡房的時候。怕你驚心回來便沒告訴你。」

楊嬷嬷更驚訝了。「您知道他們會來?」

「猜測而已,以往萬一。」

「那為何不都挪到東廂房!還讓他們盜去那麽些。」

容嫣搖了搖頭。「賊不走空。後罩房若是空的,不會翻其他地方嗎?他們也不知我究竟有多少財産,許搬空了後罩房便不想其他了。」

楊嬷嬷還是不甘心。「不能就這麽算了!報官吧!許還能追回來的。」

「報,當然要報。」容嫣神情篤定。随即又莞爾道:「不過現在還是睡吧,一切都待明早再說。」

「這……」

楊嬷嬷都不知該說什麽了。小姐竟如此淡定,一點都不急。她不急,楊嬷嬷可睡不着。

容嫣知道她心裏惦記,便拉她睡在了正房。楊嬷嬷也不想走,兩個人在總歸安全些,她守着小姐守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容嫣便遣護院去報官。

被盜總額近千兩,這案子可不小,縣尊派了縣丞孫遇知和張捕頭一同去的。

二人揣測了一路,定是因容家小姐買地的消息傳出去,才讓人起了賊心。虧得沒聲張地先把地買下來,留了家底,不然這一盜空,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衙門可不敢保證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