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陳銳澤另外找了一家網絡會所當網管,高考臨近,他的學業落了別人十萬八千裏。
可陳銳澤還是想要考大學,反正不管大學學的是什麽,考上了再說,也許因為這就是阿芳對他唯一的期盼,雖然他們不要他了,可陳銳澤覺得他們應該也不是故意不要他的。
阿芳還會不會和阿爹吵架,陳安寧的病情又究竟怎麽樣了?他們現在在哪裏?過得好不好?
想來應該不會過得太好的,不然要債的人就不會來砸那間小店了。
道理陳銳澤都懂,也許他們隐姓埋名換了一個地方過日子,也許他們身負巨債,不帶着他對他而言反倒是更好的出路。
所以陳銳澤也從來沒有怨恨過阿芳,只是覺得這樣說走就走,連個電話都不打來告知一聲,未免太過絕情了。
陳銳澤有時還會想起那個病重的妹妹,她不愛說話,讀書的悟性很差的,卻有一雙很漂亮的大眼睛,笑起來很有神。
她的名字裏有個“安”字,在這個不安的世界。
陳銳澤依舊在代練《國境》賺錢,《國境》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個現象級的名詞,不斷往外開發産業鏈,很少有一款游戲過了兩三年還如同開服第一天一樣火爆。
不過也多虧了這個,讓陳銳澤沒斷了生意。
加上當網管的錢,住也直接住在網吧,七七八八差不多夠用了,還能餘下幾百塊。
陳銳澤自己當初玩的那個刀客的帳號在區裏已經算神級帳號了,倒不是說裝備有多麽牛逼,不過陳銳澤一個零氪玩家,辛辛苦苦攢到這麽一身裝備也不容易。
為人熟知更多的原因要歸功于陳銳澤的技術,他憑借這麽一身還算湊合的裝備擊敗了很多裝備頂尖的大佬玩家,是真正的“劍因人名。”
陳銳澤的游戲賬號名叫“十步一殺。”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只有在游戲世界裏,他才覺得自己是那個掌控一切的王者,大刀劈開所有趕攔在他身前的人,那個自己無堅不摧,不可戰勝,深受“星辰之上”區的人愛戴。
後來高考臨近,陳銳澤賣掉了這個他玩了三年的帳號,一共只賣了七萬塊錢,其中五萬還是買下這個帳號的名氣。
買主的技術也不算高超,很快人們就發現這個帳號已經易主了,于是“十步一殺”這個名字漸漸淡化在人們的視野裏,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在用了。
只有老玩家帶萌新的時候,偶爾到某一個副本會觸景傷情地說一句:“啊,想當初這個這個副本第一次還是十步一殺帶我過的。”
小萌新跳來跳去地問:“十步一殺是誰?很厲害嗎?”
老玩家很是感慨地說:“A了,A了,反正這個世界來來去去的人太多了。”
陳銳澤辭掉了工作,用這筆錢租了一間小公寓,開始專心讀書,可是單憑他一個人自學,很多地方都不得要領,只好每天把老師堵在辦公室門口問問題。
老師會優先照顧優等生,她第一次看到陳銳澤的時候也很吃驚,言語間有掩飾不住的輕慢:“你也懂得來問問題?”
“是是是。”陳銳澤點頭哈腰地把教輔往老師面前一擺,和那些同學問得高大上問題不同,他問得全是基礎題,能明顯感受到老師眼中的不耐煩。
別的學生大都有補習班或者家教的輔導,陳銳澤沒那個閑錢,只好死乞白賴地扒住免費老師的指導時間,一下課就往辦公室跑。
老師們都說陳銳澤簡直像轉了性子,不過他能變得如此熱愛學習,這個結果還是很喜聞樂見的。
他們不知道,陳銳澤才不是熱愛學習,他一口氣補習之前落下那麽多的功課,讀到都想吐了,只不過為了完成當初某人的期望罷了。
盡管,她可能也看不到。
陳銳澤那段時間發狠了讀書,學習成績終于從吊車尾變成班級中流水準,老師沒少拿這個說事,每次班會課都要點名表揚一下陳銳澤,好像他就是一個标準線。
“你看看你們,咱們班一半的同學,居然連陳銳澤都不如?你們幹什麽吃的,還想不想考大學了?高中畢業回家養豬嗎?”
卧槽!每次聽到這句話,陳銳澤就感覺心裏頭一萬匹馬奔騰而過。感情他就是一個最低标準,好像随随便便任何人都應該超過他一樣。
可他最終也沒有說什麽反駁老師的話,只是朝看向他的同學們尴尬地笑了笑。
然而到最後,陳銳澤還是落榜了。
查成績那天他顫抖着輸入自己的準考證號,緊張得直搓手,那幾行醒目的分數幾乎是跳出屏幕的,今年的卷子很難,他的分數要放以往肯定上不了本二線。
但是今年……也許還有希望吧?
陳銳澤在心裏小聲嘀咕着,枯坐在電腦屏幕前等本科切線的公布。
那條新聞剛出來,陳銳澤就急忙選中鼠标點進去。
白底紅字的分數線展現在面前,就差兩分啊,其實如果是考去年卷子的話,難度沒有這麽大,他肯定是可以上線的。
陳銳澤的腦子有瞬間的斷片,好像被人抽離了所有的力氣,肩膀垂下來喪喪地盯着電腦屏幕。
明明努力了啊,明明花光了所有的力氣,可還是夠不到啊,他放棄了所有,還是完不成內心深處的那一個期許啊。
為什麽會有人活成這麽糟糕的樣子?
其實這個分數可以上本三的學校,不過本三的高額學費他負擔不起,也覺得沒有那個必要了。
當初阿芳希望他能考的是本一本二,他沒有考上,自己再去讀本三也沒有什麽意義。
他本來就不是什麽熱愛學習的人。
陳銳澤沒有痛哭流涕,只是心裏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就好像,窗外突然下起了雨。
他這幾年,到底都幹了些什麽啊?
“對不起。”陳銳澤躺在雪地裏,看着頭頂那片星空,太多想說卻還沒說的話,太多內心原本想要完成的期盼和願望,最後全都想泡沫一樣消失了。
他重複着喃喃道:“真是對不起。”
季夏忍住眼角邊上溫熱的液體,她看着陳銳澤說:“笨蛋,說什麽對不起啊,他們一個人都沒有跟你說對不起,你有什麽好對不起他們的?”
陳銳澤将目光投向季夏,他的眼睛有一些失神,更多的是動容,他聽到季夏小聲開口:“你就是太善良了,才會一直被人欺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