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鵬進入魯翰林寓所。

剛好魯翰林也在書房內,桌上擺着酒肴。

劉大鵬見了就要行禮,魯翰林忙一把拉住說道:

豈有此理!咋個這麽講禮呢?就随意些吧!行常禮就行!

二人作揖坐下,

楊大林說道:

可曾去見到令親?

劉大鵬說道:

見到了!

魯翰林問道:

是那一位?

劉大鵬說道:

在廠裏主文的吳舍親。

魯翰林說道:

可是吳二寶?

劉大鵬說道:

正是!

魯翰林說道:

他這個人卻老成辦事停當,不錯的人,他手下人是不敢胡行亂整的,我舍親這事最後也要到他廠裏才得有結局的,不知老兄可曾與他談起?

劉大鵬說道:

談起了!我這舍親也已料得這兵科張家對這事必不肯放過,定要扯皮的!

魯翰林說道:

這是必然,我這舍親雖未與他争鬥,說到底,還是要算個争風,就是大林宿娼這件事就已是輸理了。

劉大鵬說道:

我那舍親也是如此認為,他的意思是想請魯爺岀來與張掌科談談,到時你那令親就體諒貼償他些銀兩,然後,去與城上衙府說聲,打點幾兩銀子與官衙,讓他不申送法司就OK了,如若城上衙府不肯,我那舍親便出行牌直接将案子提到廠裏去結。

魯翰林說道:

好極!城上衙府是與我同年,好說話,只是這張掌科為人很固執,難說話的人。

劉大鵬說道:

這張爺雖固執,他就肯把兒子送去抵命?

魯翰林說道:

說得有道理!那就全仗賢兄大力為舍親排解喽?

四人飲至更深。

次早,

魯翰林坐轎去拜兵科張掌科,傳進帖去。

長班在轎前回道:

家老爺身子不太舒服,尚未起來,先注了薄吧!登記上等老爺起了再呈上,如何?

魯翰林說道:

不行哩!我有要緊話要同你家老爺面談,你快進去再回個聲出來!

說罷,

便下了轎,到廳上坐下。

等了半天,

張兵科才走出來,相見坐下說道:

承光顧,弟因身體染病,失迎得罪!

魯翰林說道:

豈敢!只是昨天聽聞東院之事,特來奉候。

張兵科說道:

不幸生岀這樣無恥畜生,還有啥子面目見人?

魯翰林說道:

世子也是少年英氣所激,慢慢熏陶涵養也會修養好的,老先生不必介懷,幸虧傷命的是個□□,也不過就是費幾兩銀子的事罷了!

張兵科說道:

生出這樣不肖的畜生,惹出這場禍事來,我自己也該羞死了,還要我拿錢去救他麽?弟已對城上衙府說過了,按法處死他,免得玷辱家門。

魯翰林說道:

子弟不正,該家中教責才是,咋個能讓官法去治呢?老先生還請慎重三思啊!

魯翰林再三開導,張兵科就是不理。

魯翰林倒覺得沒趣,只得告辭回去了。

才到家,正欲換衣服。

只見門上進來,拿着帖子說道:

張相公來拜要見!

魯翰林見帖子上是張酊寶的名字。

這張酊寶乃魯翰林的門生,兵科張掌科的嫡侄。

魯翰林遂岀來相會。

張酊寶說道:

剛才聽聞老師光顧家叔寓所,家叔拒絕老師的提議并執拗定罪,門生特來負荊。

魯翰林說道:

你令叔只是腦殼考慮問題太拘泥了,我因與他恭奉同朝,無非為他犬子着想,倒使我沒趣了!不才養不才,咋個能這樣極端任性作出處理問題的決定呢?

張酊寶說道:

家叔心性,老師素知,豈有坐視不救之理?還求老師海涵!如若這事還有再商議,都在門生身上,但憑老師吩咐!

魯翰林說道:

這事首先是城上衙府須要去打點幾兩銀子與他的,然後,衙門中也要些使費銀子,這事原本是與我那舍親無關系的,如今還說不得,先也叫他貼償些銀子再說,只要早些完事,免得聲張,你令叔要把兒子送上抵償賠命,我知道,他是怕自己官聲的影響不好。

張酊寶說道:

老師見教極是!你說的這樣處治甚好?敢請令親一見?

魯翰林遂引他到書房中與楊大林相會,商量議定每出百兩,張家八分,楊家二分。

張酊寶說道:

這也可以,只是城上衙府還需去尋個人與他說定了方才好辦哩!

魯翰林說道:

我這裏有個姓劉的兄弟,為人老練沉穩,倒可以托他去談談,這事我看就辦妥了!

遂請出劉大鵬與張酊寶相會。

交代完畢,張酊寶就走了。

劉大鵬便與胡平兒一起去看望吳二寶。

到他家時,

吳二寶已在門前等候,

然後,一同進去,見禮坐下。

吳二寶說道:

早上我就在門前奉候,就恐怕遇不見,快拿飯來吃!

茶罷,

叫妻子出來拜見伯伯。

三人吃過早飯。

劉大鵬便将張家的話對他說了。

吳二寶說道:

事不宜遲,我們就去吧!本來今天是想要與哥哥與平兄閑談的。

劉大鵬說道:

可不急去,再選時間,耍耍也不妨的!

吳二寶說道:

也罷!到東院去徐家作東吧!

遂叫小厮喚了三匹牲口,三人同到東院。

下了牲口,

來到廳上坐下,

老媽兒出來見了劉大鵬謝道:

昨天多承劉爺救護,只是那大小女老辣妹自成人至今,十多年來陪過多少公子王孫,沒有一個不愛惜她的,誰知就遭此橫死。

說着,

便假意哭了起來。

死生有數,你也不要太過悲傷。徐素香呢?

老媽兒說道:

才起來哩!丫頭快去說聲,讓她趕快收拾了來拜客!

茶罷,

徐素香出來,花枝揺曳般拜了三人。

又來到劉大鵬面前謝道:

昨天如若不是劉爺救護,恐怕連我也是死了,好吓人啊!

胡平兒說道:

他咋個舍得真打你呢?

徐素香說道:

你看他那當時兇惡的樣子,不是劉爺力大攔住,不打得我粉碎才怪哩!

劉大鵬說道:

就是打,他也不會像打你姐姐一樣兇狠的,咋個舍得将你打得粉碎呢?

大家笑了一會,吳二寶取岀一兩銀子遞與老媽兒說道:

去為我們辦個桌盒酒食談談。

徐素香遂邀他們一起到巷裏穿過夾道,進了一個小門,裏面三間小屋。

屋內上挂一幅單條古畫,一張天然幾擺着個古銅花瓶,內插幾枝玉蘭海棠,宣銅爐內焚着香,案上擺着幾部古書,壁上挂着一床錦囊古琴,兼之玉簫象管,甚是幽雅潔淨。

房內鋪一張柏木水磨涼床,白綢帳子,大紅绫幔,幔上畫滿蝴蝶,風來飄起,宛如活着的,床上熏得噴香。

窗外白石盆內養着紅魚,綠藻掩映,甚是可愛。

天井內擺設多少盆景,甚是幽雅。

柱上貼一幅春聯道:

滿窗花影人初起,一曲桐音月正高。

吳二寶說道:

徐素香搞得雅趣啊!何不請教一曲,如何?

徐素香笑道:

初學不堪就正大雅,真不好意思,還想請教吳爺一曲,以清俗雅,咋樣?

遂取下琴來放在桌上,和了弦說道:

請教爺!

吳二寶說道:

也罷!我就先抛個磚吧!只是贻笑大方了。

遂彈了一段《寒鴨戲水》。

笑道:

真所謂三日不彈,手生荊棘,荒疏久了,請教吧!

徐素香又讓劉大鵬彈一曲。

劉大鵬說道:

啥子都行,惟有這棋琴我是球筋不懂,還是免了吧!

徐素香才坐下調弦促轸,然後彈了曲《鳳目龍睛》。

彈起來真是水車鐵馬,意态可人!

又彈了一曲《鳳目鸾音》,彈得是客窗三段。

完畢,

起身笑道:

下裏巴人,贻笑大方!

三人啧啧稱贊。

一會擺上酒來。

吳二寶說道:

去請你媽媽來同坐。

丫頭說道:

她打發司裏差人去了,就來!

四人又飲了一會,老媽兒才回來。

吳二寶說道:

差派人去幹啥子呢?

老媽兒說道:

我家是原吿,他們反過來向我家索要銀子,吵得不耐煩了,真是惱火,人已死了,還要自己花錢。

吳二寶說道:

你以為很快就解決了嗎?我告訴你,早哩!俗話說,人命官司兩家窮。如若張小娃願意招了,你就可以得好些錢用哩!

老媽兒說道:

這事可能嗎?自大小女老辣妹死了後,他家都躲着不敢見客,那裏看見一個錢哩!我今天倒打發過兩三次了。

吳二寶說道:

我告訴你,還早得狠哩!你還得準備盤點十三個衙門,這事才得算完哩!

老媽兒說道:

哎喲!聽你這麽一說,算了,再盤點幾個衙門,我反倒會被他們盤點死球了!

吳二寶說道:

我倒有個說法,不知你想不想聽?

老媽兒說道:

吳爺吩咐就是,我知道爺肯定是為我好的,咋個不想聽!

吳二寶說道:

自古貧不與富鬥,富不與勢争。你想嘛!那張小娃是個官長的公子,這個官司咋個肯讓他抵償嘛?況且那些差人都是不敢惹他的,自然就要來你家要錢喽!他家岀了這事,必定是要到城上衙府去說個厲害上下的,所以遲延就是很正常的事了,豈有人命官司到此刻都還不差派人來相驗的?不如依我說,讓他賠償與你些銀子,再去尋個女兒來,這事就了結,如若再遲幾日,經上面法司迷迷矇矇的問問,遂題個本上去,就打發下來幾兩燒埋銀子與你,不怕你不從,那時你先前盤點的那些錢銀,豈不是雙折貼了麽?

老媽兒說道:

也有人曾勸過我如此,只是老辣妹這女兒死得苦哇!

吳二寶說道:

你這女兒也是病久了的,你如真舍不得,就去為她買個好棺木裝着,放厚些,然後去做個功果與她就是了,我認為,你無論如何是弄不過張小娃他家的,你若肯依我的意思,一切都在我們身上,與你辦妥了,包你得便宜!

老媽兒便去叫城衙官子來商議,最後談妥了。

三人又飲了一會才散去。

劉大鵬別了吳二寶來到魯家。

與魯翰林和楊大林說了談妥的事。

魯翰林便叫人去請來張酊寶來說定,共處二千兩銀子,張家出一千六百兩銀子,楊家出四百兩銀子,讓他們随便咋個用,只是要早些把這事了結完。

劉大鵬便帶了銀子到吳二寶家中去。

吳二寶把六百兩銀子送與衙府官子,然後,城上和兵馬司一處一百兩銀子,廠裏也用了一百兩銀子,各衙門使用了一百兩銀子。

打點停妥,當官審過,最後作久病未痊,因下臺基走失了腳,誤推跌傷而死定論。

遂把張家這一夥人重責四十,判斷十兩燒埋銀子,差人押着收殓了。

張小娃和楊大林二人各問了個杖罪,最後,納贖了事。

上下共用了千金,吳二寶落了一千兩現銀,送與胡平兒一百兩為路上的盤纏,剩下的就與劉大鵬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