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過來覺得頭痛欲裂,毫不意外的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的兩個巨大的黑眼圈。

才看了一會兒,就好像覺得自己的眼睛變成那些嬰孩血紅色的眼。再一看,一切正常。

我覺得自己都快神經質了。

母親今天轉下午班,已經做好早餐在等我。不化骨大喇喇坐在餐桌的主位上用我的平板電腦看新聞,看到我蒼白如鬼的臉色他的眼神微微閃了閃。很快又恢複常态。低頭繼續看新聞。

“晚上沒睡好嗎?是不是覺得今天晚上的壓力大?”母親露出心疼的表情,猶豫了一下。“要不我和同事調休在家裏陪你?”

“不用!”我還沒開口,不化骨就幫我拒絕了。頭都沒擡地繼續說:“她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脆弱。作為‘至陽線’的主人。她也沒有脆弱的資格。”

母親的表情很糾結,在我點頭表示不化骨說得對以後,終究沒再提調休的事情。

白天的時間過得很快。但是等到太陽落山以後。我又覺得每一分鐘都是煎熬。

希望康生能快點過來,我早點幫他治好,這件事情也能早點結束;又希望時間能過得慢點。我覺得自己好像還沒準備好。

“你就這點能耐嗎?”不化骨看着坐立不安的我。“既然‘至陽線’挑了你。你就該對自己有點信心。否則以後的事情只會越來越多。越來越棘手,到時你怎麽辦?”

雖然很不客氣。但他的話很對。

深吸一口氣,在沙發上坐下。閉上眼睛調整呼吸,在心裏默默背誦“雲家十八法”口訣。

即便我覺得這段時間遇到的事情已經夠多的了,可這些和不化骨兩千多年的經歷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麽。我的心态還做不到像他那麽處變不驚,到底還是有些緊張。

不化骨看着我,眼神就像今天早上那樣,又閃爍了幾下。

我不知道他這幾天在想寫什麽,卻知道他想的事情一定和我有關,否則他不會用那種明明做了決定,卻又不時動搖的眼神來看我。雖然好奇,可我也知道他的性情,如果不想說的事情,我絕對問不出來;即便他想說,現在也不是我做聽衆的好時候。

打開房門,我又微微吓了一跳。

昨天下去看到康生的時候,他雖然身體比好,但精神還算不錯,只隔了不到一天半的時間,他怎麽變成這副樣子了?

門外并不是只有一個人,除了康生,還有給母親劈暈的高大男人。康生半躺在一輛特制的輪椅上,其實我覺着那個應該叫做輪床比較貼切,他上半身倚着輪椅的靠背,下半截和身體呈一個直角繃的筆直,脖子也是梗梗的,好像中了什麽定身術一樣,渾身只有脖子以上才能動。

“丫頭,讓你見笑了!”康生對我做了一個很勉強的自嘲的笑容。“今天早上起來我就這樣了,這輩子我康生從來沒有這麽狼狽過,如果沒有小熊,我根本到不了這裏。”

小熊指的應該是他身後的高大男人吧,這個姓和他的體型倒是挺相配的。

“行了,我既然到了這裏,也就死不了了。你下去等我,什麽時候我讓你上來,你在再上來。”康生吩咐小熊。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點頭把輪椅推進客廳,才轉身出去。走到我身邊的時候,他小聲在我耳邊說:“康老先生是個好人,希望你真的能治好他。”

不等我回答,他就走了出去,還很周到的反手關上房門。

我看着挺在客廳裏的康生,不知道這個老人到底算是好人還是壞人。說他是壞人,他制的藥價格公道,而且效果很好,間接救過無數人;說他是好人,昨晚的夢境又讓我不敢茍同。

“丫頭,可以開始了嗎?”康生艱難的轉頭看我。“早點結束,我也好早點讓工廠那邊停工。”

我無奈的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不論他以前是個多好的人,現在人性的自私已經掩蓋住了他的良知。

走到康生身邊,準備給他檢查一下屍毒侵體的程度。

“看他這副樣子就知道屍毒已經侵入他的中樞魄了,否則什麽會身體僵直至此?”不化骨坐在一邊開口。“你直接開始吧!”

“這位是……?”康生疑惑的看着我。

不化骨這麽一個氣場強大的人,我就不信康生進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他,只不過正因為他的氣場太強大,才使得康生不敢主動和他說話,此刻見他開口,才敢問我。

“我是她男人!”

不化骨的自我介紹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

面紅耳赤地轉頭瞪他:你什麽時候成我男人了?

他攤攤手:不然你要怎麽介紹我的身份?

我還在羞惱中,那邊的康生已經開口。“丫頭找男人的眼光不錯,這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當然不是普通人,他是不化骨啊!

我已經解釋無力了。“要開始了!別說話,把眼睛閉上!待會不管對難受都不能掙紮抗拒,知道嗎?”

康生苦笑。“我脖子以下的地方已經失去了知覺,再難受我也感受不到,你放心吧!”

“待會你就知道了!”不化骨冷笑着說。

康生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點點頭。“我知道了!就算骨頭斷了我也不會掙紮的,丫頭你開始吧!”

我深吸一口氣,打開一直握在手上的黑匣子。

至陽線的一頭像閃電一樣黏上康生左手的手指,一股蝕骨的陰寒之氣頓時順着絲線傳到我身體裏。

和為不化骨抽出雷電之力的灼燒感不同,這股陰寒之氣直往我的骨頭縫裏鑽,五孔不如。

閉上眼睛默念“雲氏十八法”抽屍毒的口訣,咬牙死頂。

我覺得自己進入一種很奇怪的狀态。軀體和魂體一時剝離成獨立的兩部分,一時又融合成一個整體。這兩部分還能維持在平衡點的時候,軀體在承受痛苦,魂體好像旁觀者一樣記錄這種痛苦;可但痛苦碾壓身體承受底線之時,兩者融合,而且魂體動蕩得十分厲害,我好像随時都會失去對這具身體的控制力。

這種情況即使是在為不化骨抽出雷電之力的時候都沒有出現過,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至陽線”認主的結果,就是但主人相對弱勢的時候,它會侵占主人的身體嗎?

這個時候我連開口的能力都沒有,不能去問不化骨,只能咬牙死挺。

我也許真的是低估了那些入侵康生身體的屍毒。很快,我捏着“至陽線”的手,我的半邊身體……直到除了脖子一下的部位,都被凍僵一樣不能動彈。現在的我,和剛才的康生幾乎一模一樣,他身上的屍毒通過“至陽線”逐漸轉移到我的身上來了。

怎麽會這樣?這種情況絕對不正常,如果使用“至陽線”抽屍毒的結果就是自己承受屍毒,那姥姥和媽媽豈不是早就屍變了?

我心裏越是焦急,屍毒導入身體的速度就越快,心髒卻相反的越跳越慢,脖子以下唯一溫暖的部位也在以察覺的速度在變冷。

如果心髒徹底停止跳動,我也真正變成一具屍體了吧?

看來人,還真不能盲目自信。我只是不明白,我有幾斤幾兩,不化骨肯定很清楚,他為什麽那麽篤定我可以完成這件事情,難道他不知道,如果我真的能力不止,就像現在這樣,我會死的嗎?還是說,他希望的結果就是我死?

不知道為什麽,這兩天我的腦子裏總是莫名的出現這種念頭。不化骨想殺我,不化骨想我死……沒有根據沒有來由的突然就出現,頻率已經到了讓我懷疑自己有被害妄想症。不化骨應該不會真的想我死吧?我死了對他根本沒有生命好處,還少了個為他辦事的跟班。可這種念頭為什麽總是出現呢?

心髒部位已經越來越冷,連想睜開都已經做不到,我苦笑,催動自己最後一絲力量,想把康生體內的屍毒全部拔出……不化骨不是常說人性都是自私的嗎?那就讓我無私一次給他看吧!不僅僅是為了他,也是為了那些無辜可憐又可怕的嬰靈們。

臉開始變麻,嘴角的苦笑也收不回來……

一股暖流突然從我的背心處穿了過來,是不化骨熟悉的氣息。

感動莫名難過的感覺在心裏滋生,似乎腦子裏的某個頑固的壁壘松動了一次,釋放出一副我從來見過的畫面。

我仿佛是在水裏,慢慢往下沉,除了和剛才很類似的身體的冰冷感覺外,還有難耐的窒息,肺部仿佛被壓迫的快要爆炸一般……漆黑渾濁的上方如同子彈射入湖水中一樣留下一道深深的水痕,然後不化骨的臉出現面前。

想對他笑的,卻嗆了一口水,然後嘴唇就被堵住,有溫暖的氣息從他的嘴裏渡進來,不是氧氣,而是生氣……

他是屍體啊!怎麽會有生氣呢?

“冰兒……”這兩個字顯示到畫面中的石頭,随着水波漣漪的晃動,畫面最終消失。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倚在不化骨的懷裏,他看着我,表情複雜。我不确定剛才聽到的兩個字,是在恍惚的畫面中,還是在現實裏。

“你叫我什麽?冰兒?”我試探着問。

他皺了一下眉頭,伸手推開我。“你聽錯了!”說着就起身消失了。

我聽錯了嗎?他為什麽生氣?我坐在沙發上楞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康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