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睜眼的時候, 還以為自己懷裏抱的是陸覺，耳邊傳來一句明顯的呵斥聲。

“151號！把手裏的東西放下了再進消毒室！”

這是哪裏？她又做夢了？

手上的腕帶在瘋狂震動，手環界面上飄過一個數字——151, 警告一次。

看來151竟是我自己。而且，這是雙明顯屬于小孩的手。

走廊的金屬牆壁上，隐約照出了她現在的樣子, 穿着藍白條紋的病號服, 俨然是一個十二三歲左右的小女孩。

“151號！第二次警告，跟上隊伍。”

姜雪只好順着排隊的指示走。

她順便仔細看了眼自己抱着的東西，一床白色的被褥, 很軟, 有股熟悉的草木花香味道, 怪不得她以為自己抱着的是陸覺。

前面間隔五米的地方，也有人在排隊，別人的都是拿着娃娃、玩具、花朵, 只有她抱着床被子。

狹小的走廊一共有十來個人，手裏都抱着東西, 互相隔得很遠, 旁邊一排都是武裝機械臂。

姜雪不動聲色把周圍的布局都看了一遍, 幾乎是每一個隐蔽的位置都存在一個武裝機械人, 更不用說監控了。

這是哪裏？

她把懷裏的東西都整理好以後, 就被後面的機械臂推搡了一下。

“安慰物品放進籃子, 不準帶進去。”

姜雪看了眼自己手裏的小被褥, 默默把它放進了旁邊牆壁上推出來的一個小格子。

在她前面, 已經有好幾個小孩在進入了所謂的消毒室。

全透明的房間內, 霧化液将裏面的人吹得像一只只淋濕的老鼠, 盡管瑟瑟發抖, 眼眶通紅，卻沒有一個人哭。

他們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已經習慣了這種消毒儀式。

姜雪也被推了進去，消毒噴霧就像是一堆加了胡椒粉的藥水，她出來後打了好幾個噴嚏。

換好新的藍白條紋服，她又拿到了自己的那床小被子。

籃子裏的“安慰劑”，也就是那些孩子們一開始抱緊的東西，從傳送帶上滾了過來，又還給他們了。

連水槍洗禮都沒變過表情的一群孩子，重新拿到籃子裏的東西時，才後知後覺嚎啕大哭。

姜雪差點以為自己掉進了一個幼兒園，這個夢也太真實了。

帶着滿心的疑惑，她抱着自己的小被褥，跟着這群小孩回到了一個很寬敞的房間。

說是房間，其實更像是擺放鴿子籠的地方。

一個個巨型的金屬籠子堆疊在一起，擠擠攘攘的就像某種家禽養殖場。

姜雪擡頭一看，最高處起碼是疊了十幾個籠子，這些小孩平常是怎麽上去的。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一陣展翅聲響起，她看見之前某個排在自己前面的孩子，背後長出了一雙巨大的翅膀。

他像一只鳥似的，輕松展翅，高飛之前，還回頭看了姜雪一眼。

姜雪一心撲在他的翅膀上，那種羽翼不屬于姜雪熟知的任何一種動物。

“幻想力量？”

衣袖被人拉住，一個比他矮一截的小孩兒一臉疑惑地看着她：“小美姐姐，你還不回去嗎？快到關燈時間了。”

這破地方還有門禁的？

姜雪順着他指的地方看過去，大廳最明顯的位置上，有一個巨大的機械時鐘，齒輪流轉不停，上面是一串關燈倒計時。

姜雪分辨了一下，那周圍一圈都是全副武裝的機械臂。

“這麽重的火力看守一群孩子，這到底什麽地方？”

倒計時上猩紅的數字滴滴跳轉，姜雪覺得自己最好先回房間。

這些鴿子籠似乎是單人單房，她注意到籠子外是有編號的，和手環上的編號對應。而且數字越大的，越靠上。

她轉了一圈才發現，底下的都是個位數編號，所以她這個151號，在頂上！？

她又沒有翅膀怎麽飛上去？

姜雪摸摸自己的脖子，上面沒有金屬抑制環，但奇怪的是，她能感受到，拟雲鷹的力量依舊存在，就藏在她的身體內部。

或許是身體已經形成了機械記憶，一股淡淡的霧氣憑空出現，然後飛速凝實，姜雪一個念頭剛出現，就被這些棉花糖般的東西托起，開始往上面飄去。

“原來這東西還能這麽用。”

她以前一直以為拟雲鷹的力量只能用來做輔助手段，沒想到居然能飛。

直到飛到了最頂端，姜雪才找到了，與自己手腕上對應的數字符合那個鴿子籠。

巧的是，她左邊的就是之前那個站在自己前面消毒，後來又長出翅膀的孩子。

右邊的就是告訴她快要遲到了的小胖墩。

堆疊的籠子并非是整齊擺放，而是錯落有致，大小不一。

她的鴿子籠就比旁邊兩位鄰居的高一點。

而更微妙的是，她住的這間鴿子籠，似乎就是整片區域裏最高的那一個。

雖然很高，但她的鴿子籠也比其他人的小了一圈，看上去款式和顏色也更老舊一點。

姜雪走進去後，只看見了一張床，房間裏什麽家具都沒有了。

重要的是床上也沒有被褥，看來她出門的時候，帶出來的就是自己唯一的小被褥。

鋪好床，往逼仄又壓抑的籠子裏一躺，外面的燈就熄滅了。

姜雪雙手交疊放在後腦，淡然審視周圍的一切。

驟然熄滅的大廳裏，能看到很多猩紅的小點，那是機械臂上的輔助瞄準器。

不管是從防衛等級還是這群孩子的能力來看，這地方就不是什麽善茬。

從高處記錄好房間的大致布局，她老實躺倒在自己的小床上，也不知道直細節這麽豐富的夢什麽時候能醒。

被子上那股和陸覺身上如出一致的味道染給她覺得十分放松。

裹着這麽一床被子，她莫名覺得還挺舒服的，所以幾乎是習慣性的就睡着了。

等她一覺睡醒已經是第二天，她居然還在這個夢境裏。

耳邊是不斷重複的廣播聲：“21號到50號實驗體馬上去能力實驗室，其餘人去食堂。”

“21號到50號馬上去能力實驗室……”

姜雪混在人堆裏，只能看見幾個一臉慘白的孩子，通過某個側門走了出去。

她眉頭緊蹙，只覺得這一幕很嚴肅，但很快就被人拉回了思緒。

幾個小蘿蔔頭，一臉害怕，糾結再三還是主動靠過來和她說話：“小美姐姐，你能別吃掉我們嗎？”

姜雪看一眼自己剛拿到的餐盤：“別吃掉什麽？”

她一說話，那幾個小孩就抖了幾下，她追問了幾句話的功夫，他們就哭着跑掉了。

姜雪揉揉自己的臉：我看上去像是會吃小孩嗎？

食堂就在鴿子籠隔壁的房間，依舊是機器人全程監管，在面對那些黑洞洞槍口的時候，幾乎沒幾個人敢亂動。

乖乖排隊打飯，再乖乖做好，認真吃飯，世界上怕是沒有哪個學校能做到這一點了。

桌面上重重一響，一個小孩帶着餐盤坐到她旁邊，是她的高層的鄰居之一，那個背後長翅膀的男孩。

這張臭臉，怎麽看着這麽眼熟呢？

見姜雪盯着自己看，小男孩似乎是嗤笑了一聲：“你又想當好人？”

她不動聲色地仔細觀察這孩子的眉眼輪廓，确定他和長大後的陸覺完全不像，于是着試探了一句：“你怎麽看出來我想當好人了？”

“除了你，還會哪個能力配對小組的成員，會被自己的對照組要求下手輕一點的。”

他一臉不爽地吃着餐盤裏配置的食物，像是和這些早餐有仇一樣。

姜雪聽得一愣一愣的，什麽對照組？

“151，不要以為別人叫你幾句姐姐，就是是你的弟弟妹妹，同小組只有一個人能活下來，你再繼續放水，就等着被回收吧。”

“小美姐姐才不會被回收！”昨天扯着姜雪的袖子，給她指路的小胖墩啪嗒撞到了姜雪他們的桌子腿。

姜雪看他人還沒桌子高，就好心把他抱起來，放到了椅子上。

對面男孩的臉更臭了，他快速吃了幾口早餐，手臂晃得飛快。

姜雪注意到他的手環上寫着29號。

“你就當你的好人吧，他們只是怕你，才不會真的把你當姐姐。”

小胖墩沖他做了一個鬼臉：“略略略，要你管，”

“小美姐姐，不要理29號，他就是輸給你太多次，心裏不爽。”

姜雪揉了揉這個肥仔，看着29離開的背影問他：“我記不太清了，我之前在很多地方贏了他？”

“可多了，不然鴿子籠最頂上的房間就不會是你在住了。”

“房間不是按照號碼排序的嗎？”

小胖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當然不是啊，存活越久的實驗體住得越高，小美姐姐你是這裏待得最久的人啦。”

姜雪捏着勺子有些恍惚。

所以那些孩子，是認真地在請求自己，不要吃掉他們嗎？

旁邊的清掃機器人，對他們發出了警告的聲音：“請盡快補充能量，減少閑聊。”

姜雪一邊思考這個破地方到底是哪裏，自己為什麽醒不了，一邊按部就班吃了一口餐盤裏面的糊糊，臉立刻變得皺巴巴的了。

這什麽東西，好難吃。

但吃飯也是強制性的，所有的東西都是AI機器人按照每個人所有營養配置的，姜雪的分量格外多。

等她綠着臉，吃完一份賣相和味道都很實驗室的早餐，周圍的孩子都自覺前往了一個白色的大廳。

姜雪看見了之前被點名，單獨出來的21號到50號的孩子。

一共三十個人，全部都躺在試驗臺旁邊，面色慘白，如果不是旁邊的檢測儀上還有數據在波動，他們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樣安靜。

“12號，上來，吸收掉舊的能源。”

小胖墩不情不願爬了上去，然後把手伸進隔離實驗室門口的一個小口。

樹狀的枝條瞬間爆發，一根根連接上裏面躺着的孩子，氣泡般的藍白光團順着那些枝條藤蔓飄了出來。

在這些能量離體後，那些孩子的臉色幾乎變成了慘白，旁邊的一些檢測儀器上閃過一段數字。

AI的機械音響起：“确認為純人類，不具備研究價值。”

姜雪瞬間明白過來，他們的幻想能力被剝離了。

能量團從他們體內被吸引出來後，迅速尋找新的寄宿體，姜雪隔得很遠，但某個瞬間，她幾乎以為那些東西都要沖着自己跑過來了。

牆壁阻隔了這些躁動的能量團，它們只好就近選擇了12號那個小胖墩。

一團團能源轉入12號體內，藕節般的小胳膊飛速消退，他憋紅了臉幾乎是一瞬間就長大了一點。

12號突然嗚咽了一下，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下去，旁邊的機器人飛速把一樣東西塞進他的懷裏。

一個小鳥樣式的挂墜。

12號拿着這個東西，就像突然得到了氧氣，一個機器人把他帶走了。

姜雪注意到那個方向是能力等級測試中心。

“151號，進A2房間。”

姜雪的手環一震，她迅速跟上指引機器人的腳步，進入了一間奇怪的實驗室，也終于見到了所謂的實驗人員。

他們的防護服是全包型的，就好像這群孩子身上有什麽了不得的傳染病一樣，不想露出一丁點皮膚。

姜雪和他們之間，甚至還隔着一道非常厚的玻璃門。

大部分人都被分了小組，像她和12號小胖子、還有29號，都進了一個小房間，其餘的人則是被帶去了統一的大房間。

小家夥們就像待宰的羔羊，在雪白的房間裏面瑟瑟發抖。

作者有話說：

這個副本不會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