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張竹椅子上,聽着淅淅瀝瀝的小雨聲音,很快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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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天空雷雨大作,接連不斷的霹靂閃電刺破雲端,爆發出無比耀眼的白光,我全身一震驚醒過來,大雨滂沱中,看見幾個披蓑衣的人匆匆在家門前街道跑過去,有人喊:“快去多找幾個人,有人跳河啦!就在小秦淮過去運河那邊……”
我一怔,随即驚慌得趕忙跑回屋子裏去,雖說小秦淮以及下游的運河每年淹死人,都不是離奇的事了,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這會天上雷鳴電閃的太吓人,我的心咚咚亂跳。
傍晚時分,雷雨過去,天邊現出一幕彤紅的晚霞,我在院子裏收拾被風雨吹亂的東西,娘出門去,正好門口碰到鄰居的一位嬸子,兩人便站在那裏閑話了幾句。我起初沒有在意,後來卻聽見那嬸子說的什麽,讓我娘看好我,最近別讓我到水邊去,方才運河那裏,達士巷的劉家閨女跳河了……
我一驚,我娘怪道:“今日不是廣陵的張家迎娶劉家閨女麽?”
“是啊,那閨女可憐哪!病了那麽久,脖子都歪的,一天天哭哭啼啼的,聽說他們送親的隊伍走到運河邊時,河面上夾着雷鳴閃電,平白無故刮起一股旋風,把擡轎子的都吹得七葷八素,就有人停下來了,更不曾想,那轎子剛一落地,劉家閨女就從轎子裏跑出來,別人來不及弄清楚怎麽回事,她就往河裏跑去,一頭栽水裏了……”
“吓!一個才九歲的孩子,怎麽也知道這樣想不開?”我娘深深嘆一口氣。
“誰知道這孩子,話說她的瘤子也長得玄啊,我聽說去年薛婆子給她扶乩問了,說她睡覺時嘴裏爬進了什麽東西,而且就住在她喉嚨裏,可又不能硬割開吧……薛婆子讓她喝雄黃酒、熏艾,都試過了沒用,他們說啊,薛婆子就是因為這樣得罪了那東西,才失蹤的。”
“還有這等事?”我娘半信半疑,不過她急着要去個地方,天黑前趕回來,不然怕看不清路,和那嬸子聊到這,她就托辭走了。
我見我娘走遠了,便出門跑去歡香館,其實我也不是想問三娘什麽,只是覺得她什麽都知道,看見她便安心些。
歡香館裏有七八桌的客人,三娘卻在後院廚房忙着,大鍋裏一條被分成三段的大青魚在冒泡的油豆腐中發出誘人的香味;旁邊炖鍋掀開了蓋子,裏面有數個拳頭大的瓷罐,焖着油光的肉。
桃三娘起初沒看見我,我也不敢打擾她,只是站在院子一角,直到她吩咐何二道:“把缸子裏的糟醋蘿蔔再裝出一盤來。”
我連忙在旁邊答應:“我來幫你。”
她才看見是我,随即一笑:“好。”
我熟悉三娘的腌菜和糟菜,幾乎就像是自己家裏的一般。每一只缸子和壇子打開,就會有與衆不同而又熟悉的氣味。裝好了蘿蔔,我剛要幫她拿到大堂去,這是要讓李二去分給每桌客人的——忽然三娘放下手裏的鍋鏟,邁出廚房,眼睛望向飯館大堂的方向,神情充滿警覺,自語了一句:“有不好的東西混進來了……”
我被她的樣子吓了一跳,院子這裏雖然是緊連着大堂,但絕對不是直通的,屋裏出到屋外,還有一道比較寬的門,門上也挂着布簾子,進了簾子右手邊還有一道上二樓的樓梯,過了樓梯才是掌櫃和收銀子的櫃臺和大堂。
那平時不作聲只是悶頭做事的何二,這時也慢慢擡起頭,眼望了一下桃三娘,他手裏正拿一把刀在切白菜,也同時停下來了。
我手裏捧着一盤糟醋蘿蔔,卻不知該怎辦好,桃三娘走過來,從我手裏拿過盤子,便往屋裏掀簾子進去了,我趕忙跟在後面,雖然不敢進去,但拔開一點簾子,就能看見裏面的大半光景。
進來了一位身着富貴華服、約二十出頭的年輕公子,長得瘦削,臉色蒼白,眼眶有點凹,但手裏一柄折扇,還在悠然自得地揮着,他身邊一跟班小厮連忙找李二張羅桌子,讓他坐下。
桃三娘把手裏盤子遞給李二,然後過去笑臉相迎:“這位客官,快請坐。”
那人一眼看見桃三娘,明顯地眼前一亮,待坐下,卻道:“呵,這小店竟然也有這麽美豔的尤物。”
桃三娘給他倒茶:“客官拿我說笑了。客官想吃點什麽?”
那年輕公子四下一環顧:“曾經聽說過你這家小店,雖說難登大雅之堂,但是着實地道有滋味。老板娘你看着辦吧。”他語氣十分大度地說完,他旁邊的小厮還接口道:“把你這兒最幹淨最好的拿上來,我家少爺脾胃矜貴,銀子也大把的。”
桃三娘一疊聲答應了走了。回到後院來:“何二,把剛才煨熟的芋艿去皮,拌上黑白芝麻和花洋糖,待會送去給那客人。”
然後,自己就把現成已經做好的瓷罐焖肉、燒青魚等幾樣菜,裝了盤,我看着十分奇怪,那富家公子除了臉色不好之外,看來并沒什麽特別之處;而他的小厮,也只是那種常見的跟班,最多饒舌一點罷了。
桃三娘用一個大托盤端着菜出去了。那年輕公子正悠閑地喝着茶,眼看着桃三娘的手,把菜一碟一碟擺下,他的小厮問:“哎!掌櫃的,打聽個事兒!”
“噢,客官請說。”
“你這裏今天有沒來過幾個讀書人,還有一個帶丫鬟拿琵琶的姑娘?”
“幾個讀書人?”桃三娘想了想:“有的,今天上午,有這麽幾個人來這喝過茶,用了些點心,但沒吃午飯就走了。”
那小厮一聽,馬上湊到那公子身邊道:“少爺,您沒猜錯!必定就是那陳長柳,他真敢帶着岳榴仙跑到這來啦!”
“哼!這事不要緊,還怕他們跑得了?現在頭一等最重要的……你別忘了。”那公子沒好氣地提醒。
“啊!是,小的明白!少爺您在這先休息一下,我這就去查探一下。”那小厮說完,又吩咐旁邊另外還有一人:“好生看着少爺,我先出去辦事。”
桃三娘給那公子倒上茶,那公子的眼睛卻在她身上溜來溜去,手中拿起筷子:“漂亮的老板娘……手也這麽漂亮,做出來的菜,味道也一定很好。”但當他低頭仔細看清那些菜的時候,卻突然把筷子用力一摔,指着那燒魚:“這、這些都是什麽爛東西?”
桃三娘一怔:“這是油豆腐燒的青魚……”
旁邊留下來的小厮立刻把那碟魚往地上一撥,“嘩啦”一聲摔在地上粉碎,湯汁和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這種東西怎麽能拿出來給我們家公子吃?”那小厮對着桃三娘大聲呵斥。
正好這時何二端來了方才桃三娘吩咐他做的芝麻糖拌芋艿,一顆顆鴿子蛋大的芋艿在盤中還絲絲升起熱氣。
那公子一眼看見這道菜,才又轉怒為喜:“這還差不多。”
他的小厮連忙又去拿來另一對幹淨筷子,恭敬遞到他手裏:“少爺請用。”
那少年公子就高高興興吃了起來,桃三娘笑笑告了聲得罪,讓李二收拾地板,自己回到後院來。
飯館裏,刁鑽兇惡的客人也是不難遇見的,不過在歡香館這裏,因為桃三娘的烹調廚藝,所以我見過的挑刺客人并不多。
桃三娘面色并沒有不悅,她只是急忙回來把籠屜裏蒸的粽子又拿出幾個來,一個小碗加了白糖,又讓何二端去給那公子。
我站在一邊不敢說話,也就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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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圍在運河邊打撈那劉家閨女的屍體,卻足足兩天都沒有一點消息。而且第二天我才從鄰裏閑話的嬸子們那聽來才知道,原來昨晚在歡香館吃飯的那富貴公子,是廣陵張家的大公子。
張家這一輩有兩個兒子,而這大公子似乎自小就身體不好,性質還總是吊兒郎當,長大一點還到處沾花惹草,把他娘親身邊的丫鬟都搞去了兩個;後來再添了那小兒子,本來剛生下來幾歲的時候,是聰明可愛的,哪知七八歲上下,就漸漸開始癡傻起來,張家求神問藥折騰了這麽些年都沒有成效,現在還索性來個不省人事……本想花重金娶江都達士巷的劉家閨女,都派了大少爺親自去迎親了,哪知路上還是出了這樣不測之事,可想那張家兩位大人,必定是欲哭無淚、苦不堪言了。
只是那大公子一行有些奇怪,他們在運河邊找一家客棧住下來,他拿出不少銀子讓手下請人打撈屍體,說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而且既然劉家把錢都收了,這閨女也穿上嫁衣上了花轎出了門,那麽她也算是張家的人了,她的屍體也得運回廣陵張家祖墳去安葬雲雲。
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