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祖父為什麽要醫治察木克?
他更恨察木克用殘忍的手段殺死了他的祖父!
他發誓,等他長大,等他有能力了,一定要報仇,一定要讓察木克也嘗到痛不欲生的滋味!
那股椎心的痛楚還橫亘在胸口,可是奇異地,忽然有一道光亮驅散了包圍住他的晦澀。
那柔和的光芒,不僅照亮四周,也仿拂照亮了他的心。
在他的眼前,伫立着一個婚婷的女子,她有着一張美麗的容顏,有着一雙澄澈的眼眸。
她總是用柔情的眼眸望着他,總是對他揚起嬌羞的微笑,毫不保留地愛他,一心一意想要與他長相厮守。
可是,他卻為了報仇,自私而殘酷地将她親手推入痛一苦的深淵。
一想到她那絕望悲痛的眼眸,他的心仿拂也被撕成拼湊不回的碎片……
就在察朵兒的身影突然消失之際,他的眼前競逐漸出現了一道模糊而熟悉的身影。
是祖父!
看着那慈祥的老人,正用着關懷疼惜的目光看着自己,薩昂仿拂回到了小時候,無助地懇求祖父的指引。
“祖父!怎麽辦?我現在該怎麽辦不好?”
“薩昂,我可憐的孫兒,放下仇恨吧!對于當年的事情,我從沒有後悔過,如果重來一次,我一樣會毫不猶豫地截去察木克的手臂”
“為什麽?”
“我的孫兒,你記得我說過的話嗎?身為一名大夫,職責就是救人,在那個當下,要救察木克的唯一辦法就是截去他的手臂,我怎麽可能不那麽做?”
“但他恩将仇報,殺了祖父啊!”薩昂拗喊。
“放下吧,我的孫兒,祖父并不後悔為了救察木克而死,因為他是個好人,只是當時劇烈的痛楚和病魔的折磨讓他一時失去了判斷。他是一個寬厚睿智的族長,救活了他,可以讓所有“赤那部族”的人繼續過着安定樣和的日子,這是很值得的。事實上,祖父年事己高
,再活也沒有多久了咧!”
“可是……”
“我只遺憾,我摯愛的孫兒這麽多年來,一直活在痛一苦與仇恨之中,甚至還傷害了你心愛的女人。”
一想到察朵兒,薩昂的心再度掀起一陣難以遏止的痛楚。
“祖父……我……究竟該怎麽做……”他痛苦地低語。
“放下仇恨吧,我的孫兒,聽從你心裏最真實的聲音。你愛她,去找她,将她帶回你的身邊,不要一輩子活在遺憾之中。”
将她帶回身邊?他真的還有資格那麽做嗎?
“薩昂,如果你真的想讓祖父毫無牽挂,那麽就去擁有幸福,讓祖父在天之靈可以含笑安心。放下仇恨,去找她吧!我的孫兒,別讓你和她一輩子都活在痛苦與遺憾中……”
說完最後這兒句話之後,那慈藹的身影逐漸淡去,終至消失不見……
薩昂從夢中醒來,心情糾葛着,黑眸滿是痛楚。
自從離開“赤那部族”,已經過了三天。
三天不見,她現在可好?
放下仇恨,去找她吧,
夢中祖父的勸告,讓他的心蠢蠢欲動。
只是,她會想見他,會願意見他嗎?
我真後悔自己愛上了你!倘若一切可以重來,我寧可當時就摔死,或者不要假裝失憶,好讓你一劍殺了我!
她激動的坳喊,一字一句撕裂了他的心。
只怕……她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他了吧……
“朵兒……”薩昂悔恨地閉上眼。
其實,別說她無法原諒他了,就連他也不能原諒自己。
曾經,她的溫柔、她的深情,撫慰了他因仇恨而糾結痛楚的心靈,可現在,他的心卻鑿出了更深刻的傷口,這輩子,只怕永遠也無法撫平了。
痛楚的情緒橫亘胸口,讓薩昂再無睡意,就這麽睜着眼直到天明……
天才剛破曉不久,就忽然有奴仆急匆匆地跑到他房外。
“主子!主子!”
“走開!”薩昂皺眉低喝。
現在的他,根本沒有心思處理任何事情。
“可是……“赤那部族”的族長連夜派人送了急信過來,說是務必請主子一定要過目。”
察木克?急信?
薩昂迅速起身,打開房門,一把搶過那封信。
他抽出信箋,就見上頭只寫了簡單的幾個字--
解鈴還須系鈴人,請快來救朵兒!
救?!
薩昂瞪着這個字,心頭大震。
回想當時,她那一副心如止水的神情,薩昂就驚然心驚。
該不是她……她出了什麽意外?!
胸中驀地有把烈火狠狠地焚燒,他緊捉着那封信,迅速披上衣服,宛如一陣旋風般地奔了出去。
薩昂躍上馬背,正欲火速離開時,卻有一聲嬌叱響起--
“慢着!”
玉真奔了過來,一臉債恨不甘地擋住他的去路。
“讓開!”薩昂叱喝。
不論她想說什麽,他都沒時間也沒心思理會。
“你又要去找她?!”玉真看出他的焦急,咬牙問道。
“沒錯,讓開!”
玉真的心狠狠一揪,神情更是瞬間變得黯然。
那日,她刻意放察朵兒離開,為的是逼薩昂進行他的複仇計劃,好徹底摧毀他和察朵兒之間糾葛的情鑲。
她原本以為,薩昂對察朵兒不過是一時動心,想不到,他對那女人用情之深,遠超出她的預期。
這幾天,薩昂的痛苦與懊悔,她全看在眼裏,倘若不是愛極了察朵兒,他又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反應?
難道她真的一點希望也沒有?
難道他的心裏真的沒有她存在的空間?
難道即使有着多年的血海深仇,依舊沒辦法阻絕他愛察朵兒的心?
即使從這些天薩昂的反應,玉真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是除非聽他說出口,否則她實在無法徹底死心。
“薩昂,難道你忘了她是殺害你祖父的仇人之女?難道她對你來說,真的有這麽重要?”
“沒錯,對我來說,她比我的性命還重要!”薩昂的語氣再認真不過。
玉真被他毫不遲疑的回答給震撼住了。
他都已經親口說出察朵兒比他的性命還重要了,她還能再抱持什麽奢想?即使心裏再怎麽不廿,她也只能勸自己認清這殘酷的事實了……
薩昂沒再理會頹然喪氣的玉真,他叱喝一聲,馬兒立刻宛如一陣旋風般地奔馳而去。
薩昂快馬加鞭地趕路,盡管他的坐騎己是千裏良駒,腳程極快,但是他卻仍恨不得能生出雙翅,立即飛到察朵兒的身邊。
她現在究竟怎麽了?是不是仍每天以淚洗面?是不是又更憔悴了些?
請快來救朵兒!
一想到察木克在信中所用的字句,薩昂的胸口就宛如有簇烈火狠狠地焚燒着,讓他既焦急、又痛楚。
老天保佑,她可一萬別有什麽意外呀!
“駕!”他叱喝一聲,驅策馬兒再跑得更快一些。
他馬不停蹄地趕路,兩旁景物迅速自眼前飛掠而過,但他的腦中浮現的卻是察朵兒的身影。
想到她含情的目光、想到她甜美的笑旖。想到她震驚的神情、想到她傷痛的眼眸,還有那令他心碎的淚水……
她現在,肯定恨極了他吧?
恨。
這個字,狠狠地在薩昂的心上鑿出一個鮮血淋漓的大洞。
過去這十多年來,他一直恨着察木克,而這一回,換他自己成為被人憎恨的對象,而且還是被自己心愛的女人所僧恨……
薩昂咬了咬牙,黑眸浮現痛楚的光芒。
恨他也好,無法原諒他也罷,只要她平安無事,其他什麽都不那麽重要了。他願意用自己的一切,來交換她的安然無恙。
“駕!”薩昂叱喝,竭盡所能地讓馬兒加快腳步。
好不容易終于趕到“赤那部族”,一看見害小姐傷心的罪魁禍首,所有人都怒目相對,卻礙于族長早有令不得為難他,所以一個個敢怒不敢言。
薩昂無暇理會他們的敵意,此刻他在乎的唯有察朵兒一個人。
由于他上回曾到過察朵兒的寝房,因此無須等人帶領,他下了馬之後,立刻迅速趕了過去。
才一靠近,就見房門并沒有掩上。
從開敞的門口望去,薩昂正好瞧見了察朵兒那消瘦得宛如一陣輕風就能将她吹走似的身影。
她坐在床沿,雙眼雖然望着窗外,但整個人卻像失了心魂似的毫無生氣,讓他不禁想到一朵逐漸枯菱凋零的花兒。
寝房內還有一名奴婢,正恭敬地端上飯菜。
“小姐,該用膳了。”
奴婢一連喊了好兒聲,察朵兒都沒有任何反應,直到奴碑忍不住提高音最,她才終于聽見了,但卻也只是搖了搖頭。
“我不吃,撤下吧。”
察朵兒的聲音相當虛弱,倘若不是薩昂內功深厚并且暗中運力于耳,絕對聽不清楚她在說些什麽。
“可是……小姐這幾天幾乎都沒有用膳,再這樣下去,身子會撐不住啊!”奴婢開口苦勸。
“無所謂,活着或是死了……對我來說,又有什麽差別?”察朵兒淡淡地回答,她的心,早己經死了。
聽見她的回答,薩昂的胸口一拗,也終于明白為什麽察木克會在信中用“救她”這麽重的字眼了。
情緒受到重創的她,又不幸小産,身子原本就已相當虛弱,而她非但沒有好好調養,甚至還不吃不喝,如此一來,纖弱的身子根本撐不下去。
他濃眉緊皺,邁開步伐走進房裏。
奴婢一看見薩昂,還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才好,薩昂就己示意她先行退下。
奴婢雖遲疑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離開了。
察朵兒并沒有察覺薩昂的到來,因為她的心思又不知道飄游到哪兒去了。
薩昂走到她的身旁,開口輕喚:“朵兒。”
聽見他的聲音,察朵兒的身子驀地一震,一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緩緩轉過頭,看見了薩昂,原本死寂的心才終于又有了反應,但,卻是悲憤而激動的。
“你還來這裏做什麽?出去!我不想見到你……你走……”她萬口下逐客令,卻因為太過虛弱,聲音聽起來實在沒有半點吓阻力。
“朵兒,你得吃東西,要不然身子會承受不住的。”
身子?察朵兒的眼神一黯!不由得想起了才剛失去的胎兒,眼眶中再度蓄滿了淚水。
察朵兒咬緊唇瓣,不許自己在他的面前落淚。
她那強忍悲傷的神情讓薩昂再也克制不住,伸乎将她摟進懷中。
他熟悉而溫暖的懷抱,讓察朵兒心痛如絞,虛弱地掙紮了起來。
“不……不要再這樣對我……別再這樣虛情假意了……你到底還來做什麽?是你後悔了,決定還是要報仇嗎?我把這條命給你,這樣總可以了吧?”
瞥見他的腰間挂了一把短刀,她用盡力氣奪了過來,抽出短刀,反手就要刺入自己的心口!
“不!朵兒!”
薩昂焦吼一聲,毫不遲疑地伸手去奪,大掌牢牢握住鋒銳的刀刃,鮮血立刻沿着刀柄滑落。
察朵兒駭然抽氣,被他的舉動吓得花容失色。
她的手一松,刀子立刻被薩昂奪了去,但是想不到他竟又再度将短刀塞入她的手掌心中。
只不過,這一回,他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轉了個方向,讓沾染了鮮血的刀尖指向他的胸膛。
察朵兒的臉色發白,驚魂未定地望着他。
“你……你……你這是做什麽?!”
“朵兒,我錯了。”薩昂語氣沉痛地向她忏悔。“我不該不顧一切地執意複仇,不只深深傷害了你,甚至還害死了咱們的孩子。倘若真的該有人為此付出代價,那也該是我。”
察朵兒的心狠狠揪緊,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好。
薩昂深深地凝望她脆弱的神情,黑眸盈滿深情。
“朵兒,我愛你,但我知道此刻嬌肯定恨透了我。倘若殺了我,能讓你好過,那麽你就下手吧。”
他的話,狠狠撞擊她的心。
他愛她?!他是真的愛她嗎?
他的眼神是那麽的專注熱烈,他的語氣是那麽的慎重認真,可是……當初,他就是刻意營造出對她溫柔寵愛的假象,才會讓她無法自拔地沉溺下去,這一回,要她如何還能輕易地相信?
說不定,這又只是他的另一個計謀,就像之前一樣……
“你愛我?不,我不相信。”她傷心地搖頭。“我明明只是你複仇計劃中的一枚棋子……”
“我承認當初我接近你,的确只是為了計劃,肯定是老天懲罰我如此自私,才會讓我無法自拔的愛上你!”
聽他口口聲聲說愛她,察朵兒只能不斷地搖頭再搖頭,深怕自己若是動搖了,會帶來更可怕的傷害與痛楚……
“別說了,你的話我不會再相信了!我恨你,我不想再見到你!”
“朵兒,我不奢求你相信我,我只希望嬌振作起來。”他将她的手又握得更緊了些,并讓刀尖緊緊抵在他的胸膛上。“倘若,殺了我才能讓你消氣,那麽你就下手吧。”
察朵兒倒抽一口氣,身子無法克制地顫抖起來。
殺了他?這……這……
“你一一你以為我不敢?!”
這可惡的男人,該不是篤定她下不了手,所以才這麽說的?
察朵兒好氣,她有一股沖動,想要證明自己對他己不再有半絲眷戀,可是……可是……
她真的下不了手!
無論他怎麽傷她,無論她怎麽怨他,可她畢竟是真的愛他,又如何有辦法傷害他?
剛才光是看見他徒予奪刃的畫面,她就心如刀劊了呀!
見她別開臉,以為她連看他一眼都不願了,薩昂的眼底掠過一抹決心。
“沒關系,你不下手也好,你是那麽的純淨潔白、那麽的單純善良,你的手上是不該沾染鮮血,就由我自己動手吧。”
倘若唯有永遠的離開她,才能讓她從痛苦中解脫,那麽為了讓她能夠好過,他願意親手終結一切。
他奪走她手中那把短刀,接着像是為了怕鮮血會沾染了她的純潔般,從床邊退開了兒步。
察朵兒駭然轉頭,就見他當真将那把短刀往自己胸口刺去,猩紅的血很快地染紅了他的胸口!
“不!不!你住手!”
她的淚水奪眶而出,焦急地想奔過去阻止,但因為太過虛弱,整個人頹然摔跌在床下。
薩昂見狀,連忙拔出手中的刀扔開,上前将她抱起。
“朵兒,你有沒有摔疼?有沒有哪裏受傷?”
察朵兒望着他那一臉的焦慮神色,心痛得淚如雨下。
明明他自己受了傷,胸口正淌着血,卻還一心擔憂她的情況,難道……他是真的愛她?
察朵兒的心情又痛又亂,此刻唯一的念頭就是--
“你快去找大大療傷!”
“可是……”
“你要是不去療傷,要是真這樣死了,我絕對不原諒你!聽見沒有?快點去找大夫!!她心急的催促,出賣了她的心。
無論怎麽氣他、怨他,她的心底深處還是在乎他、深愛他的啊!
薩昂聽出了她話中化不開的情意,心底重新燃起希望。
或許,或許他們之間的緣分還沒有走到盡頭。
或許,或許他們兩人還有厮守終生的機會。
“朵兒。”他握住了她的手,真誠地問,“朵兒,告訴我,要怎麽做,你才肯原諒我?無論你怎麽要求,我一定會想盡辦法地做到。”
察朵兒別開眼,僵硬地說:“我不想回答,你快去找大大療傷。”
“好,那你把飯吃了、把藥喝了,我就去找大夫。”
“你!”這可惡的男人,竟然跟她談起了條件?!
察朵兒本不想讓他稱心如意的,可是一看見他那染血的胸膛及手,她就根本沒辦法堅持下去。
“……你出去,我吃就是了!”她咬唇說道。
她心裏好氣,氣他一定察覺了自己仍愛着他,才會這樣的,可是她能怎麽辦?她真的無法硬着心腸,眼睜睜地看他淌血而無動于衷啊!
“一言為定?”
察朵兒一臉的不情不願,但仍點了個頭。
“好,我相信你。朵兒,你等等吃了飯、喝了藥後,就再回床上好好歇息吧,我會再來看你的。”
薩昂細心地将她先扶到擱了膳食的桌邊坐下,又深深地凝望她一眼之後,才轉身退了出去。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再看了看一桌的膳食,察朵兒很想賭氣不吃,但也不知道為什麽,競當真乖乖地吃了起來。
可吃着吃着,一顆顆晶瑩的淚水忽地滴滴答答地落在膳食之中,讓她嘗到了苦楚、糾結的滋味。
他是真的愛她嗎?
而她……真的還能愛他嗎?
薩昂才剛從察朵兒的寝房退了出來,就遇見了正想前來關心一下情況的察木克。
看見薩昂胸膛染血,察木克臉色大變。
得知女兒并沒有受傷,還承諾會乖乖吃飯、服藥,察木克這才放下心來,也立即找了大夫,幫薩昂包紮。
“你還好吧?”察木克關心地問。
“一點小傷,沒什麽。”薩昂不甚在意地回答。
他不是刻意要用苦肉計來感動察朵兒,在那一刻,他是真的想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取她從痛苦中解脫,想不到,她卻心急得不顧自身虛弱,急着要阻止他。
回想起剛才察朵兒那焦急心疼的神情,他的心底就感到一陣暖意。
刺在胸口的這一刀,真是相當值得。
察木克看出他對女兒的深情,眼底掠過一抹欣慰。
看來,他寫那封求助信給薩昂,真是一點兒也沒錯。
沉吟了一會兒後,察木克對薩昂說:“跟我來吧,有一個地方,我想有必要帶你去。”
薩昂的心裏有些疑惑,但仍跟了過去。
想不到,察木克帶他去的地方竟是一座墳。
恩公薩澤之墓
看着墓碑上祖父的名字,再看着“恩公”那兩個字,薩昂的眼眶熱了起來,心中百感交集。
察木克望着墓碑,臉上滿是沉痛與懊悔。
“當年,我知道自己誤會了你祖父,心中懊悔萬分,卻己無從彌補,唯一能做的就是厚葬他了。”
聽着察木克的忏悔,薩昂的胸口也糾結着,尤其當他回想起祖父凄慘的死狀,一顆心就異常沉痛。
“每年一到你祖父的祭日,我都會親自來他的墳前矽頭上香,向他忏悔,可是我的心裏很清楚,不論再多的自責、再多的仟悔,也彌補不了自己當年犯下的不可饒恕的過錯。”
薩昂自責地閉了閉眼。
是啊,再多的懊悔,也沒法換回祖父的一條性命,可是同樣的,即使他殺了察木克,也無法讓祖父死而複生……
“上一回,我的承諾是認真的。我的這條命,是你祖父給的,當初若不是他當機立斷地截去我的手臂,我根本沒辦法活到現在。如今,你若是要把我這條命要回去,我絕沒有半句怨言,我只有兒個要求,懇求你答應。”
“什麽要求?”薩昂倒想聽聽他怎麽說。
“首先,請你不要為難“赤那部族”的人,他們全都是無辜的,我不希望因為自己當年的過錯,害他們受到牽連。”
薩昂點了點頭,察木克的這番話,說明了他的确是個寬厚的族長。
“還有,我最重要也最懇切的請求,就是請你好好善待朵兒,她是個善良的孩子,別再傷害她了。”
薩昂咬了咬牙,神色黯然而傷痛。
一想到自己的自私深深地傷害了心愛的人兒,他就後悔莫及。
察木克繼續說道:“我看得出來,你愛她,而她也深愛着你。要不是因為太愛你,她也不會受到那麽大的打擊。唉……況且,連她腹中的胎兒也……”
一聽察木克提及此事,薩昂的心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痛不可遏。
他心裏承受的痛楚都這般強烈了,更何況是察朵兒?
她心中的痛,肯定比他還要深、還要重,而那麽纖細脆弱的人兒,怎麽承受得了那麽多的打擊與傷害?
都怪他……都是他的錯……
一想到自己一手造成了這一切,薩昂就恨不得剛才那一刀真殺了自己!
“薩昂,你能承諾我,将來會好好照顧朵兒、好好愛她嗎?”
“我會的!”薩昂毫不猶豫,用堅定的語氣說道:“無論要用多少時間、多少心力才能讓朵兒重展歡顏,我也一定會做到。我會呵護、寵愛她一輩子,不再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很好,我相信你的承諾。”
察木克的眼底掠過一抹欣慰,接着忽然取出一把長劍,交到薩昂的手中。
薩昂一臉愕然,不明白他的用意。
“你這是……”
“我說過,我這一條命,随時願意還給你,絕無怨言。來吧,就在你祖父的墳前,為他報仇吧。”
看着察木克那一臉平靜的神情,薩昂的心裏深受震撼。
他閉上眼,腦中驀地浮現祖父當年慘死的畫面:接着又浮現察朵兒那雙沉痛悲傷的眼眸:最終,昨夜夢裏祖父那寬容慈藹的神情與勸告,撫平了他心底殘存的最後一絲怨恨。
當薩昂再度睜開眼時,運用深厚的內力,将手中的長劍給震斷。
察木克望着地上那斷成了好兒截的廢鐵,臉上浮現一絲不解。
“為什麽不下手?”
這麽多年來,他不是一心想要殺了他為他祖父報仇嗎?
薩昂搖了搖頭,神情平靜地望着祖父的墳。
“祖父不會希望我這麽做的,而我,也不想再活在仇恨之中。只要我現在明白,當年祖父并沒有錯救了惡人,那就夠了。”
察木克靜靜地凝望眼前這男人。“除此之外,始終究是舍不得再讓朵兒傷心,對吧?”
薩昂并沒有否認。
的确,一想到她會傷心,他又怎麽可能下得了手?
“我看得出來,朵兒還是深愛你的,只是她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恢複,你得有耐心一點。”察木克說道。
“我知道,我會的。就算要花一輩子的時間才能取得她的諒解,我也絕對不會放棄的。”
“放心吧,朵兒是個心軟的姑娘,我想你不會等太久的。”察木克說道,心裏也希望這對有情人,可以早點成為眷屬。
“謝謝。”薩昂由衷地說。
過去十多年的仇恨,如今己全然放下。此刻兩個男人之間,為了他們共同心愛的女人,不再存有任何的心結。
在察木克的默許下,薩昂在“赤那部族”留了下來。
為了讓她的身子早日複原,薩昂每日都親自到察朵兒的寝房,親自督促她用膳、服藥。
無論察朵兒怎麽抗拒,他就是不屈不撓,非要親眼看見她乖乖用膳、服藥,才肯罷休。
在這樣的情況下,察朵兒複原得很快,氣色也不再蒼白。
這天午後,察朵兒待在寝房裏,聽見身後傳來了開門聲,她直覺地認為是薩昂又來了。
盡管一順芳心無法克制地加快跳動,她卻仍故意用冷淡的語氣哼道:“你又來做什麽?我不想見你!”
“連我也不見嗎?”玉舒蘭的聲音傳來。
察朵兒一愣,尴尬地轉身看着娘。
“當然不是,我只是以為……”
“以為是薩昂來了?”玉舒蘭理解地點了點頭,開口問道:“朵兒,你是真的不想見薩昂,對吧?”
察朵兒有些遲疑,但仍嘴硬地說道:“當然!我早就說過這輩子不想再見到他了,是他自己死皮賴臉地硬纏着我不放!”
“你真的不肯原諒他?”
“我幹嘛要原諒他?才不原諒!”她口是心非地嚷着。
其實這幾天下來,她的心早就軟化了。
他的噓寒問暖、呵護備至,讓她的心底感到陣陣暖意,也讓她實在很難再繼續怪他、怨他、恨他。
畢竟,她本來就是愛着他的,要努力管住自己的心,不讓自己不小心洩漏出對他的情意,真的好難。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堅持下去到底有沒有意義?可是,就這麽輕易原諒他,又好像太沒骨氣了……
“那就好,不原諒他就好。”玉舒蘭點頭說道。
察朵兒愣了愣,隐約感覺娘的語氣好像透着蹊跷。
“什麽意思?”
“娘見嬌根本不想見他,他卻不肯死心,執意糾繼,又怕他随時要取你爹的性命,所以決定先下乎為強。”
先下手為強?!
察朵兒暗暗心、驚,忍不住追問:“娘做了什麽?”
“為了不讓薩昂有機會再傷害你們父女,娘剛才命人偷偷在送去給他的膳食中下了毒藥。”
“什麽?毒藥?!”
察朵兒驚駭地抽氣,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奴仆已經把膳食送過去,這會兒他應該己經吃了吧?別擔心,他很快就不能再糾繼你,也沒有機會再傷害你爹了。”
“不……不……”
想像着薩昂毒發身亡的畫面,察朵兒就心痛得掉下眼淚,心急如焚地轉身奔了出去!
察朵兒臉色蒼白,一路往薩昂所住的客房奔去。
當她宛如一陣旋風地闖進去時,薩昂果然己經在用膳了。
“不!”
她驚呼一聲,沖上前去,伸手将桌上的飯菜全都掃到地面,房裏頓時變得一片狼藉。
薩昂錯愕地看着她。
“怎麽了?朵兒?發生什麽事了?”
“你……你己經吃了?”
薩昂點了點頭,他确實己經用膳了一會兒。
“究竟怎麽了?”他溫柔而關心地問着她。
“不……不……”
察朵兒顫栗地搖頭,一想到薩昂再過不了多久就要毒發身亡,她就忍不住撲進薩昂的懷裏,崩潰地大哭。
“為什麽?為什麽要吃?我不想失去你,我不要失去你呀……”
為什麽要吃?不要失去他?
薩昂困惑地皺着眉,不懂她的激動究竟是為了什麽,但她的投懷送抱、她所表現出來的深切情意,讓他感動萬分地樓着她。
他原本以為,自己還要過很久很久才一能再度擁抱她。
“朵兒,別擔心,你不會失去我的。”他開口安撫。
“你不懂……你不懂……”
“別哭了,到底怎麽回事?”他安慰着她,舍不得見她落淚。
“娘說……她說……她……她……”察朵兒啞咽難言,只能一個勁兒地猛掉眼淚。
玉舒蘭也來到了房門口,冷靜地看着這一切。
“我在你的膳食中,下了毒。”玉舒蘭開口說道。
薩昂聞言,震驚地看了看玉舒蘭,又疑惑地看了看地上那一片狠藉。
“娘,快給他解藥!”察朵兒想到什麽似的,急嚷道。
“為什麽要給他解藥?”玉舒蘭搖了搖頭。“你不是不原諒他、不愛他嗎?既然這樣,娘幫你除掉這個男人,你該感到高興才對呀!”
察朵兒猛搖頭,搖落了串串淚珠。
“不……我早就原諒他了,我也沒有不愛他呀!”她哭嚷。
“他深深傷害了你!你還是愛他?”玉舒蘭不可思議地問道。
“我……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就是沒有辦法不愛他……”察朵兒哭着說道。
薩昂聞言,心裏大受感動,忍不住将她擁得更緊。
“朵兒,聽見你這番話,我就算死也無憾了。
聽見“死”這個字,察朵兒的臉色又更蒼白了幾分。
“不!不要!我不要你死,我要你陪我一輩子,我不要你離開我!”察朵兒焦急地哭嚷道:“娘,求你快給他解藥,好不好?”
玉舒蘭看了看薩昂,又看了看女兒,最後搖了搖頭。
“朵兒,娘辦不到。”
“娘……我求你……”
“你求我也沒有用,因為根本就沒有解藥。”
什麽?!沒有解藥?
難道……娘下的是無解的劇毒?
察朵兒渾身顫抖,幾乎快心碎了,想不到娘接着又說--
“他根本就沒中毒。”
嘎?
沒中毒?!但……他明明已經吃下部分膳食了啊!
“我根本沒下毒。”玉舒蘭又說了一次。
原來如此,薩昂終于恍然大悟。
剛才聽見自己中毒時,他就覺得古怪,因為他一點中毒的感覺都沒有,即使暗自運氣,也沒察覺任何異樣。
原來,一切都只是玉舒蘭編造的。
至于她的用意……
薩昂望着玉舒蘭,眼裏浮現一抹感激。
就在他想要說些什麽時,察木克也出現了。
他輕攬着愛妻,說道:“朵兒,你娘這麽做也是為你好。”
“是啊,看你明明早己經不氣了,卻還要假裝不肯原諒薩昂,他有那個耐性等下去,我們可等不下去。”于是,他們索性想了個計謀,好讓女兒可以坦白地面對自己的心意。
見女兒像是吓傻了,還沒回過神來,察木克對薩昂說:“這裏交給你了。”
薩昂點點頭,目送他們夫妻離開,他連忙安慰哭得梨花帶雨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