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寺廟大殿內，有人跪了一個上午了。

一旁的灰衣小和尚看不過去，合掌彎腰道：“女施主，我們藏鏡法師閉關了，不見外人。”

她的頭緊貼着蒲墊，道：“我只問一句話。”

“一個字也不能，藏鏡法師連我們都不見。”

她不言，起身，張開手臂，合掌抵于額前，又深深拜下，露出一截嶙峋白淨的頸椎骨在佛前微顫。

或許是磕的第五百個，或許是第一千個。

一位穿着黃色僧袍的僧人走了進來，立于佛前先說了一聲“阿彌陀佛”，接着對她說：“女施主，藏鏡法師有請。”

何曼檸大喜過望，她猝然起身，腳下踉跄，小和尚忙支住了她的手臂，“女施主小心。”

“謝謝。”她躲開了對方攙扶的手臂。

黃衣僧人同她保持着距離，“請跟我來。”

她跟着對方的腳步走過一條又一條長廊，停在了一間樸實無華的木房外。

“我可以進去嗎？”她問。

僧人微微搖頭，“不可。”

她正茫然時，房子裏傳出了一道年邁的聲音道：“女施主不必多禮，想問什麽便問吧。”

她上前兩步，急切問：“我只想問……只想問，他走了嗎？”

老人溫聲說：“輪回轉世不是我等凡人能勘破的，但他是七世善人，會投個好胎的。”

七世善人。

既然是善人，為何還會不得善終？

仿佛聽懂了她心裏的問題，老僧說：“人的命數大多是既定的，一煞抵一煞，一命抵一命，你替別人解了困，災禍就會降臨在你的身上。但積善之人的命是有變數的，你命定有一劫，福薄難壽，你救過他，他也救了你。他不忍你痛苦，特求觀世音讓你了卻煩惱根，你不必再執念，想不起的事，便忘了吧。”

下山的時候，何曼檸頗覺得荒謬。

什麽七世善人，什麽觀世音……

那都是神話傳說裏的東西，時至今日竟然也還有人拿這一套說辭出來唬人。

什麽一煞抵一煞，一命抵一命。

簡直是無稽之談。

她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在一處梯階，她雙腿發軟，跌坐于地。

鳥鳴山幽，清新自然。

她俯察天地之間，寂寥一片。

樹林陰翳中，她驀然嚎啕痛哭。

原來，他一直在她身旁，直到替她擋過最後一次災厄。

寺廟鐘聲敲響，梵音震蕩。

她聽到輕而啞的聲音說：“忘了我，好好活。”

只言片語被風吹散，細細碎碎散入塵中。

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