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氣很好,無風,穆琳琅手執竹仗,不僅從屋子裏出來了,甚至慢慢的走出雪閣這院子,她前幾日無意間聽到了丫鬟們談論的消息,對她來說,那是可以報仇的絕佳機會,她必須把握住。

可是她從沒有走出過雪閣,想找到秦如善并不容易,聽到路過的腳步聲,她便停下來溫和的問道,“勞駕,可以告訴我秦如善住的院子怎麽走嗎?”

“你找她做什麽?”

一個嘴快的丫鬟問,又趕緊被身邊的同伴輕聲制止,“你瘋啦,顧公子怎麽吩咐的,不準和姑娘說多餘的事。”

“那,那萬一她走出去了······”

“你傻呀,門口那麽多守衛是幹什麽的,還攔不住一個瞎······哎呀,總之快走快走!”

兩人像避瘟神一般的避開她。

琳琅只好憑着直覺胡亂的往前走,過了一會,她又遇到了小姑娘,剛剛詢問完,那小姑娘就害怕的搖頭,“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問我,不要問我······”

“好,沒事,謝謝你。”琳琅聽到她腳步聲慌亂的走遠。

這時候,她要找的人卻突然出現在她身後,秦如善抱着自己的雙臂,饒有興趣道,“穆二小姐還想找我?我以為,你怕得都不敢見我了。”

“怎麽會。”琳琅轉過身,她一襲白衣,眼睛上蒙着白條,說不上是哪裏變了,但似乎不再是前些日子那副悲慘可憐樣,她氣定神閑,胸有成竹,自有一番高貴的氣質,容不得旁人去同情她。

秦如善暗想,人可真是奇怪的生物啊,現在和從前相比,她又可曾多了什麽?

“我實在想不出,你找我能有什麽事。”

琳琅微微笑了一下,“想找你做筆交易。”

“呵,穆琳琅,你真得挺可笑的,你現在一無所有,拿什麽和我做交易?”秦如善嗤笑道。

琳琅緩緩道,“我猜,你還沒有完全馴服鎮妖鞭吧,惡靈之力,根本不能為你所用。你想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秦如善立馬放下了雙臂,神色緊張起來,“你知道?不可能,你怎麽可能知道!”

“別忘了,在你強行搶走鎮妖鞭之前,它已經認了我做主人。哦對了,我還給它取了名字,叫黃金。”琳琅敲了一下手中的竹仗,“總之,我有辦法讓黃金完全供你驅使。你現在也只能相信我,而我,如你所說,一無所有,性命也是握在你們手裏,我還能耍什麽花樣呢?”

秦如善想了一下,問道,“那你要什麽?”

“我要的東西很簡單。”琳琅神色嚴肅,一字一頓道,“顧-連-訣-的-命。”

顧連訣酒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綁在屋內的中柱上,麻繩死死的捆着,與此同時,他體內像是被人放了一把火,灼熱的燃燒起來,似乎要把他的五髒六腑都給燒個幹淨,他整個人像是置身火海,甚至都能聞到皮膚就烤熟的難聞氣味,顧連訣痛苦的扭動着身體,那麻繩依然綁着緊緊地,他吼叫着:“誰!誰!哪個王八蛋這麽害老子!”

門開了,琳琅走進來,她很滿意道,“中了你那毒粉是什麽滋味,你總算嘗到了。”

“穆琳琅!你,你竟敢如此······對我下毒!”他看過去,秦如善正悠閑的坐在茶桌邊喝茶,對他們的紛争絲毫不感興趣,顧連訣慌忙沖秦如善叫嚷着:“神仙,我們才是一邊的啊!你怎麽能幫穆琳琅,啊啊啊啊······你,你這是背叛!”

沒有人理會他的吼叫。

穆琳琅已經來到了顧連訣面前,她伸手摸向顧連訣的身體,确定了胸口的位置後,迅速的從發上取下那枚銀簪,準确無誤的刺向顧連訣心髒處。

他中了毒粉,已是必死無疑,琳琅只是把似玉的一份也還給他。

“顧連訣,別忘了,不僅是我大哥,似玉,還有我長姐的死,你都要攤上一份,你罪有應得!”琳琅将簪子拔了出來,語氣是隐忍的憤恨。

她以為還會聽到顧連訣最後的叱罵,可竟然沒有,如果琳琅此刻能看見的話,她會發現,顧連訣的表情除了痛苦之外,竟還有解脫!

寒傾溫柔含蓄的笑臉浮現在眼前,“夫君,我有了身孕。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吧。”

在他離開人世之前,他最後輕聲的說着——“穆琳琅,你姐姐離開,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傷心。”

秦如善喝完茶,拍拍手站了起來,“好了穆琳琅,你的事情辦完了,現在該輪到我了。”

穆琳琅稍稍整理下情緒,微微點了下頭,“那是當然。你把鎮妖鞭給我吧。”

秦如善還是不太相信她,“拿出來之前,你還是得告訴我,你要怎麽做。”

“這個很簡單,讓鎮妖鞭棄了我這個主人即可。要用到的,就是我的掌中血。”她收起簪子,從袖子裏拿出匕首,在右掌劃下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淋漓的右手伸出來,她揚起嘴角,“怎麽,不敢試嗎?”

秦如善沒有再多猶豫,把鞭子遞到她手上,琳琅瞬間可以感應到那惡靈的存在,但力量遠遠不足那日的強,她還可以控制得住。

沒一會兒,右掌心的鮮血染紅了鞭子,琳琅深呼一口氣,兩只手用力拽進鞭子的兩端,心中默念道,黃金,再見了。

接着,她屏氣凝神,低聲快速的念起了咒語:“以吾之血,正其之氣,以吾之血,斷其之力!”接着,她猛一用力,只聽“嘭!”的一聲,鎮妖鞭瞬間斷成了兩截!鞭子上金燦燦的耀眼光芒,瞬間變得黯淡無光,像兩只燒焦的細棍。等它們從琳琅的手中落下,落在了地上時,已經化做了兩縷煙霧,輕飄飄的消散了。

這是阿袖曾告訴她的:穆琳琅,這鎮妖既然已經認了你做主人,能毀掉它的,也只有你!記住,為了避免它為奸邪所用,一定要毀掉它!

秦如善自從來到人間,還沒有這麽震驚過,她眼睜睜的看着,這個得來不易的寶貝,就這麽輕易的毀了,還是毀一個手無寸鐵的瞎子手裏!

鋪天蓋地的憤怒壓制着她,她的聲音比這冬日的寒冰還要冷,“穆琳琅,你若是不想活了,可以直接告訴我。”

完成了這兩件事,琳琅只覺得輕松惬意,她絲毫無懼,“秦如善,你利用凡人陰暗的一面,把他們玩弄于股掌之中,是不是特別得意?但是你知道嗎?人類身上,還有許許多多美好良善的東西,是你永遠也無法摧毀的。”這時候,她好像又變成了那個驕傲無比,愛憎分明的穆琳琅,即使是面對比她強大百倍的敵人,她依舊擲地有聲:“是,你修為甚高,我不能拿你怎麽樣。但是,我穆琳琅的寶貝,你也根本不配用!”

說完這些話,她坦然的接受死亡的到來,但秦如善還沒來得及做什麽,顧玄齡就匆匆忙忙跑進來,他一回來便聽丫鬟說琳琅要來找秦如善,便知道會出事。

“住手!”他護在琳琅跟前,“秦如善,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她!”

秦如善氣得渾身戰栗,她高舉着手,“我今日就還反悔了!我非要她死不可!”

“那我現在要兌現那個條件!”顧玄齡急忙道,“還記得嗎?我救了你的命,你說過,會答應我一個條件!現在我想好了,就是留琳琅一命。秦如善,你總不會忘了我的救命之恩吧。”

她收回手,很奇怪道,“顧玄齡,你似乎把我看成會報恩的妖怪啊。還有,你這個人未免也太奇怪了吧,你回頭看一看,你兄長的屍體還沒有涼透啊,你居然護着你身後的那個兇手······”

顧玄齡的身體變得僵硬,他看了一眼顧連訣,就趕緊轉過頭來,表情糾結又痛苦。

秦如善進一步道,“怎麽樣,還要兌現你那個珍貴的條件嗎?”

這時候,秦肆突然跑進來,“如善,不好了!那個妖······”他發現屋內的氣氛不對,急忙沖到秦如善身邊,“如善,怎麽回事,你有沒有受傷?”

“怎麽可能。你剛剛說什麽?”

秦肆接着對秦如善耳語了幾句,她臉色驚變,不甘心的瞪着穆琳琅,恨恨道:“顧玄齡,你最好給我看緊她,下一次,她可沒這麽走運了!”

說着兩人匆忙出去,稍稍落在後面的秦肆,別有深意的看了琳琅一眼。

顧玄齡給琳琅包紮掌心的傷口,他太了解她了,兄長做了那麽多過分的事,琳琅絕不可能放過他,但他沒想到,她可以做得這麽絕。

“你去找秦如善,就根本沒想着活着回來吧。你不想活,但自己又不可能再尋死,就想着複完仇之後,借秦如善的手了結性命。”顧玄齡顫着聲道。

“是。”琳琅道,“我寧願去蹲昭獄,也不想在這裏。”

顧玄齡渾身驚了一下,他又想,索性把心裏的疑問問個幹淨,也不必給自己留什麽念想。“琳琅,如果你還可以和秦如善做交易,你會讓她取我的性命嗎?”

琳琅沒有回答,在顧玄齡期待着她不會再說話的時候,只聽到一個堅定的聲音道,“我會。”

夠了,他今日的問題太多了些,他匆忙收拾下藥箱,站起身道,“你今日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剛剛轉身,只聽琳琅道,“我殺了你兄長,你可以恨我,就像我恨你一樣。還有,顧玄齡,我不懷念過去,你和我說的那些往事,我早忘了,也根本不想再記得。”

顧玄齡閉了閉眼睛,早已千瘡百孔的內心,還是那麽輕易的被戳出幾個洞,等他睜開眼,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互相憎恨,總比毫無瓜葛要好。琳琅,你千萬要好好活着,說不定哪一天,我會給你這個複仇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更更,沒有別的話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