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完琳琅,顧玄齡從屋子裏出來時,似玉立在門外,她應該都聽到了。自從琳琅入獄,她就一直守在外面,哪裏都不去,顧玄齡抱着暈過去的琳琅從昭獄出來時,她懇求顧玄齡帶着她一起走。

此刻,她俏麗的臉上帶着隐而不得的怒氣,“顧公子,奴婢有幾句話想問您。”

顧玄齡沒興趣聽,直徑走過,“改日再問吧。”

身後卻已經傳來追問:“顧公子為何不肯放過我家小姐?之前你退婚的時候,已經傷過了她的心。現在呢,你又毀了她的眼睛,以她的父母相威脅,讓她遠離自己心愛的丈夫和孩子,公子的手段真是越來越厲害。做了這麽多,竟然還毫無愧疚,做她的眼睛,說得好聽,可看不見的是她,無論你舌燦蓮花把風景說得再美,小姐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顧玄齡緩緩轉身,平靜的開口,“以後,你就好好照顧琳琅吧。”

似玉憤怒又不解,她上前一步道,“公子還在對我家小姐抱什麽奢望?讓她的心再次回到你身上?”

“我相信,來日方長······”

“絕不可能!她的心只會一直牽挂着祁王。”

突然間,似玉還來不及反應,顧玄齡猛地把她推在牆上,只手死死的掐住她的脖頸,目光平靜,卻隐隐藏着火焰,“似玉,我讓你跟過來,只是為了照顧她。再讓我聽到你亂說話,我絕不手軟。”

僵持了一會,他松開手,揮袖而去。

似玉摸着自己的脖頸,無力的順着牆邊滑落。她從剛才就見到了,他腰間還挂着那個已經有些破舊的香囊,他一直以為是小姐給他繡的吧,這麽多年一直還當寶貝給帶着。

當年溫潤如春風的顧家二公子,那般輕易的就讓一個小丫鬟心動意亂,她自知不配,卻悄悄為他做了香囊,本來以為一輩子都不會送出,卻陰差陽錯的帶在他身上,這樣就夠了,她對自己說,只要能夠一輩子陪在小姐和公子身邊,他們才是天底下最般配的一對。

可是現在,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似玉把頭埋進膝蓋裏,無聲的哭了出來。

接下來的日子,真是難熬得很,還好身邊有似玉,她成了琳琅全部的主心骨。有時候,琳琅覺得對不起她,不該讓她陪自己困在這裏,想讓她走,但似玉寧死都不肯,說自己已經無處可去。琳琅也實在離不開她,便沒再提。

這裏是什麽地方呢?似玉也不知道,當時她來的時候眼睛上被蒙了布條,根本辨別不了方位。而她們住的,是一處很大的宅院,琳琅住的院子叫雪閣。

顧玄齡不準她們出內院,什麽需要都是由外面的丫鬟送進來,這裏的丫鬟也很奇怪,個個冷若冰霜,除了服侍,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平日只能聽到:“姑娘,洗臉水備好了。”“姑娘請用飯。”“是,奴婢知道了。”······

連似玉想和她們親近,打聽下這是哪裏,卻一句話都套不出來。

琳琅也不相信其他人,她只相信似玉。有時候她情緒實在低落,似玉便和她說起以前的事兒,“小姐還記得你是怎麽把奴婢撿回來的嗎?”

琳琅微微笑了笑,“記得,那時候我上街玩,看到你跪在路邊乞讨,我蹲下來,仔細看了你一會,發現這個小姑娘實在好看,便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回家。”

似玉接着道,“那時候,我已經在街上乞讨了三天,也等于餓了三天。我本來都打算過了那一天,就去尋死,沒想到就遇到了貴人。到了穆府,每一個人都對我那麽好,找衣裳給我穿,把饅頭讓給我吃。就是如珠,她好像有點不高興哈哈。我才知道,世上真得有這樣一戶好心的人家。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第一次守夜,那晚下着暴雨,雷聲轟隆轟隆的響,我其實是一點兒都不怕的,可是·······”

可是那一晚,穆琳琅卻把床簾掀開,對睡在床下的似玉伸出手:“似玉,你上來睡吧。”

“這不合規矩的。”似玉搖頭。

琳琅卻渾不在意道,“沒事兒,如珠經常和我一起睡的,快上來吧。”

臨睡前,琳琅還對她說:“似玉,你不要怕,以後有我罩着你,穆府就是你家了。”她接着打了個哈欠:“好了,快睡吧。”

那一晚,似玉就下定了決心,穆府不是她家,只有在小姐身邊,才是她的家。

與此同時,水妖也遇到了一個不小的難題,她沒想到這鎮妖鞭竟然這麽難以馴服,惡靈之力完全不能為她所用,氣得她好幾次都想把這鞭子給毀了!

而秦肆的情緒也不怎樣,他不喜歡這對顧家兄弟,尤其是那個顧連訣,整日喝得醉醺醺的,頹廢得不行,叫人看着就煩。他終于忍不住問秦如善,“我們還要在這裏呆多久?”

秦如善收起鞭子,冷冷道,“你整日不見人影,我還以為你住得很逍遙呢。”

秦肆趕緊道,“我在這裏呆的煩悶嘛,從前我哪裏都能去,現在這宅院被你下了結界,這兒不能去,那兒也不能去,如善,我們難道不能離開這對兄弟嗎?”

“再等等吧,我馴服了這鞭子再說。”秦如善面色柔和了些,“所以,你整天跑外面幹嘛去了?”

“也沒什麽啊,順和這小地方,也沒太多樂子。不過上一次,我看到了蕭承翊。”秦肆興致勃勃道,“要說這顧玄齡也真夠狠的,一路上故意留了線索讓蕭承翊找到,人家都追了這裏來了。這宅院又被你下了結界,凡人都發現不了。哎,我今日特意悄悄去看了一下,那個蕭承翊住的地方,只和咱們這院子,隔了三條街。”

“嗯,顧玄齡現在這個樣子,不比他從前有趣多了嗎?”秦如善笑着說。

顧玄齡這幾日都沒來雪閣,丫鬟說他有事出去了。

琳琅雖然暫時松了一口氣,但他一走,麻煩也跟着來了。

一偏房內,不斷響起的鞭子的抽搭聲,還有女子隐忍的凄聲喊叫,使人不忍聽聞。

顧連訣抽得累了,得意洋洋的欣賞他的傑作:躺在地上,一身白衣,一道道血痕加身,已經遍體鱗傷的穆琳琅。

他獰笑道,“我記得,穆二小姐的鞭子不是耍得最威風嗎?從前還降妖除魔,在你姐姐的出殡路上,都不忘施展你的絕技,怎麽,現在耍不動啦。我那親愛的弟弟,還沒把你的右手治好啊,還沒力氣嗎?哎呀,他可真是的,弄瞎了別人的眼睛,總要有些道歉的誠意啊。”

琳琅一偏頭,吐出血來,眼睛上的白布也沾染了血跡,她伸出手随意一擦,從地上掙紮着坐起,“顧連訣,看來你如今,真的也就這點本事了。”

他把玩着沾着血的鞭子,“我不是說了嗎?來日方長,你放心,顧玄齡只是口上說說,就算你死在我手上,他也不會把我這個兄長怎麽樣的。”

“你們兩個,都一樣不堪。”琳琅冷笑,“顧連訣,你知道我長姐對我說過什麽嗎?她說,她真的想和你好好過日子,再好好把冬兒撫養長大。結果你是怎麽對她的,她到死,都不放心把冬兒交給你。你護着那個妾室,護得真緊啊,可惜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像我長姐那麽傻的人,肯真心對你了。你以後,不過是一只孤孤單單的可憐蟲,是生是死,都沒有一個人在乎。”

“你給我閉嘴!”顧連訣目眦盡裂,猛地拽住她的衣領,“你這個殺人兇手,給銘柔道歉,給她道歉!”

琳琅執拗道:“如果能回到從前,我一定在初次見到銘柔的時候,就了結她的生命。我真後悔,沒有早點動手。”

顧連訣氣得發狂,可他突然又大笑了起來,等笑夠了他才道,“穆琳琅,我有個秘密一直沒和你說呢——你知道你大哥是怎麽死的嗎?”

大哥?穆琳琅心裏猛然一跳!

顧連訣道,“我告訴你,穆尚之不是戰死的,他是我在和我比試的過程中,死在了我毒粉之下。毒粉呢,是秦如善給我的。命我偷偷了結穆尚之性命的,是皇後娘娘。哈哈哈,你那位大哥,可真是心比天高,還想迎娶公主?皇後娘娘厭惡極了他,剛好,這也應了我的心意。”

穆琳琅恨恨道,“顧連訣,你和我大哥,就是雲泥之別,你根本沒資格提他的名字!我一定會報複的,我會讓你凄慘無比的死去!”

“冥頑不靈!”顧連訣瘋了一般把她扔在地上,狠狠的抽上了十幾鞭,接着,他停了,一個邪惡的想法湧入他的腦海,對啊,他何必這麽費力氣,直接毀了她最重視的東西就好了。

顧連訣輕聲道,“穆琳琅,我們明日再見吧,到時候,我要讓你變得跟我一樣可憐。”

晚上,似玉給琳琅沐浴,看着她滿身的鞭痕,心疼得不得了。可她什麽也沒說,只在沐浴完畢之後,輕聲道,“小姐,奴婢房間有外傷藥,去奴婢房間裏塗一些吧。”

“嗯。”琳琅輕聲答應着,她精神渙散,只覺得好累好累,不想再醒來。

似玉細心給她擦完了藥,有丫鬟端進來一碗姜湯,看到琳琅這副凄慘的樣子,麻木的目光也閃動了一下,“似玉姑娘,姜湯好了。”

“知道了,放那兒吧。”

丫鬟退下後,似玉從袖子裏拿了一個小紙包,飛快的灑在那姜湯裏,然後遞給琳琅:“小姐,你今日在外面凍了那麽久,喝了這個再睡吧,明早起來身體會好受些。”

盯着她喝得一滴不剩,似玉又整理好床鋪,輕松似的開口,“奴婢這棉被是新換的,可暖和了,小姐的房間冷冰冰的,今晚就在這兒睡下吧。”

琳琅睡得并不安穩,做了好可怕的噩夢,就驚慌的握住似玉的手,“似玉,你別走!”

似玉安撫的拍着她的背,“奴婢不走,小姐放心,等小姐再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會好的。”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似玉就醒了,她看着沉睡的琳琅,想着昨晚的安眠散,應該可以讓她睡到晚上。

似玉悄悄起身,穿衣,臨走的時候,深深的看了琳琅一眼,她連在夢裏依舊眉頭緊鎖,似玉在心裏道:小姐,您的救命之恩,似玉來世再報。接着毅然決然的離開了房間。

穆琳琅的房間的确冷得像塊冰,似玉換上琳琅的衣裳躲在被子裏,原來,昨日她便聽到了顧連訣那陰險的話,她毫不猶豫用了自己全部的家當,收買了一個小厮,幫她去街上買了安眠散回來。

她竭力讓自己的身體不發抖,拼命冷靜下來,總之絕不能讓他們得逞,她已經做好了同歸于盡的準備。這時候,門外傳來了響動,似玉渾身一顫,握緊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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