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醬味道更香更好。”桃三娘一邊說道,一邊笑。

我忽然仿佛有種錯覺,她的笑讓我有點奇特的……不寒而栗的感覺。

“我去給大太太的丫鬟送衣服了。”我嘀咕了一句,就進屋裏去,正好碰見那丫鬟下樓來,我剛要說,她趕忙做手勢“噓”了一聲,走到眼前來才壓低聲音說:“做好了?”

我說:“做好了。”

“錢已經給過你娘了。”

我說:“知道。”

這時樓上又有個丫鬟下來,風風火火地跑到後院去:“藥熬好了沒有?慢吞吞的,三太太的胃疼得不行了!”

大太太的丫鬟趕緊轉身回樓上去了。守在風爐邊的丫鬟回道:“快好了。”

“老是慢騰騰的,沒睡醒麽?”那丫鬟大聲數落一句。廚房裏的二姨太望了她一眼,也沒說什麽。

我躲到桃三娘身邊,她拉我到櫃臺前的桌子坐下,從櫃子裏拿出一碟芝麻餅,又倒了一碗茶:“吃吧?”

我高興地點頭,拿起一塊餅吃起來。

院子裏的藥香彌散到四處都是,我随口問她:“誰生病了?”

桃三娘指指樓上:“那位三夫人。這幾天奔波受了勞累,加上昨晚多吃了一碗糯米圓子,就胃裏不舒服,疼了半夜實在不行,天不亮就去找來大夫,這會子也快熬好了。”

“噢。”我點頭,這種事我也不會在意的,依舊低頭吃餅。不一會還看見那二姨太的丫鬟盛好了藥,上樓去了。

我吃完餅,向桃三娘道了謝,也回家忙我自己的家務活去。

午間才做好了午飯,我伺候爹娘吃時,卻聽見屋外一片人聲沸沸揚揚。

我多事,立刻跑出去瞧,卻見歡香館門口站了一圈人。還有一些人從我家門口跑過去,有人說:“歡香館裏死了人了。”

我不禁頭皮一陣發麻,這是意想不到的事,歡香館裏死了人?我回去吃下兩口飯,又想跑去歡香館,誰知娘沉着臉訓斥我說:“明知道死了人,也不怕煞氣重,不準去!”

我只好悻悻的收住腳步,站在院子裏朝歡香館張望良久。

後來才知道,死的是二姨太的那個貼身丫鬟,她熬好了藥端去給三姨太後,三姨太胃正疼着,便罵了她幾句,她不忿頂了嘴,程大爺火起便命人把她捆了到馬廄裏,還讓下人用馬鞭抽了她幾下。

二姨太為人雖然懦弱不多說話,但這次也為她丫鬟去找三姨太求情,三姨太反而又抱怨說她故意惹她生氣,一下子不但胃疼,肚子、心口都疼起來了。這一鬧更攪得上下亂成一團,程大爺大罵了二姨太一頓,但也沒對她怎樣,只是那丫鬟,居然脾氣十分剛烈,她被打之後別人把她放開,她竟突然一頭撞牆去,頓時頭破血流就死了。

歡香館死了人,驚動到官府,幸而程大爺在這方面交際實深,丫鬟又的确是自己碰死的,便迅速買棺收殓了事。經此一吓,那位三姨太居然當場暈過去,醒來拉着程大爺連喊着要回家……

我第二天去菜市買菜之時經過歡香館,只見馬廄邊停了一口棺材,旁邊供奉了一碗白豆腐、一碗白米飯,有不少人在燒蠟燭衣紙,愁雲慘霧的。我吓得加快了腳步,心裏也在擔心桃三娘的生意,怕是就這麽給耽誤了,還有那二姨太,不知現在怎樣光景?正想着,才走到小秦淮邊,卻看見桃三娘站在那裏,她穿一身蓮青色的對襟衣衫、褶裙,手裏拿着個籃子,看見我照舊是笑容可掬的模樣。

“三娘?你怎麽在這?”我詫異道。

“是啊,何二做飯,我去菜場走走。”說罷,攜了我一塊走。

我忍不住問她:“三娘,棺材停在門口你還怎麽做生意啊?”

“那姑娘怪可憐的,生意還是小事情。”桃三娘搖頭嘆了一句。

“可是……”我欲言又止,這時已經走到菜場,人多口雜,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與三娘談論這件事。剛好走過一個賣幹鮮果子的小攤,桃三娘站住了:“诶,才九月就有榧子了?”然後開始與小販讨價還價,挑揀了兩斤榧子,再稱了三斤栗子,一斤柿子餅。

我不好再說什麽,随便買了點菜,和桃三娘一起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桃三娘忽然又嘆了口氣:“那位二姨太,這回卻真是鐵了心了。”

“嗯?”我一愣,沒明白她的話。

桃三娘冷笑:“那丫頭與二姨太朝夕相處這麽多年了,兩人可是有情有義的,程府上下,別的下人免不了趨炎附勢,厚此薄彼,只有這丫頭對主母不離不棄。二姨太昨兒一整日都不吃不喝不說話……也是孽障啊。”她又嘆一口氣,頓了頓:“其實那三姨太,也并非真的就心腸歹毒至此,她只是太年輕,出身單薄命苦,一時得了勢,就未免恃寵生驕些罷了。”

我笑說:“三娘你眼中看人,卻也沒有十足的壞人呢。”

“世事原本如此。”桃三娘忽然伸手摸摸我的頭:“世間本也沒有十足的壞人,只有十足的欲望。”

“噢……”我似懂非懂地答應了一句。

已經走到歡香館,桃三娘拉我進去坐坐,我說不去了,桃三娘看出我是害怕,卻拉着我的手:“進來坐會兒吧,三娘在,怕什麽?”

我被她牽着手,就不知不覺跟着往裏走。

蠟燭、香的煙霧,彌散得門口乃至屋檐底下,都白蒙蒙的,每個人臉上神情都罩在蒼白的陰霾裏,很少人說話,大家都在忙着做事,空氣裏還有一股更濃重的藥味,想必仍是那位三姨太的藥,只是這藥氣和蠟燭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使人愈加有種不舒服。

我随桃三娘到後面廚房,卻意外看見那位二姨太又在廚房裏忙活着,何二只是在院子裏收拾兩只活雞、幾條活魚;三姨太的那個丫鬟在守着藥煲。

我驚訝地看看桃三娘,但不敢問什麽。

只見桃三娘放下籃子,拿出一包東西走到廚房門口:“香娥夫人,你要的茯苓粉我買來了。”

那二姨太點點頭,朝她勉強擠出一點笑容:“謝謝你,三娘。”

“不謝不謝!”桃三娘擺手走開。

我朝廚房裏偷看,那二姨太在炒菜,但兩個蒸糕的大籠屜裏同時也在冒出滾滾白煙,不知是做的什麽糕。

桃三娘示意我跟她到櫃臺這邊,拿出一包東西打開:“這是我早上蒸好的重陽糕,還有一些菊花,你拿回去讓你爹娘也吃點,菊花泡茶喝……雙九重陽的這些日子,本就煞氣重……你的茱萸香囊還在嗎?”

我還是沒明白桃三娘的意思,但是她的話語和神情能讓我安心。我接過來并點點頭:“在。”

“嗯,感到不舒服了就聞一聞它。”

回到家裏,一日無話。我給爹娘吃了重陽糕、喝了菊花水,他們也沒在意和多問。

第二天早上,我又到小秦淮邊洗衣服時,路過歡香館,歡香館廚房的煙囪升起袅袅炊煙,程府下人進進出出忙于備車和搬擡行李,我估計他們是要回去了。那口棺材昨天也被擡走,據說是送到附近的寺廟去做法事超渡的,程大爺信邪,還花了不少銀子請來戲班,要在寺廟外面一個空地上搭臺,準備唱三天晚上的大戲……這也是一種擋煞的法子吧?但我不懂。

我一邊洗衣服,一邊思忖,恰好一陣風吹過,我下意識擡頭望望身旁的夾竹桃樹,卻猛地想起昨天桃三娘的話語——“那位二姨太,這回卻真是鐵了心了”……“原來做的薔薇醬都用光了,正好這幾天需要用到一些,你家的花開了,正好……對了,小秦淮兩邊的夾竹桃,好像也開了不少,你幫我去看看?”

我感覺到哪裏不對,但是又完全沒有個所以然。今天是那丫鬟死去的第三天了,鎮上也是流言蜚語,人心惶惶。

趕快洗完衣服,我跑回家晾上,借着去買菜的時間,我又跑去歡香館,從側門進去,那二姨太和桃三娘站廚房門邊,低聲說着話,院子裏少了蠟燭香火的氣味,但熬藥的味道還是很濃。

我看見數個食盒放在一張桌子上,還沒蓋蓋子,裏面食物微微冒着熱氣,是茯苓餅、薔薇糕一類的點心。

我怯怯走過去,那二姨太一身素衣,面容憔悴,桃三娘似乎在安慰她,她也輕輕點頭。

桃三娘看見我,也有點意外:“桃月兒你怎麽來了?”

我站在那不知怎麽回答,其實我自己也不曉得我為什麽要來。

但桃三娘立刻想起什麽笑道:“程大爺出錢請人在金鐘寺那邊街上搭了戲臺子,今晚就有戲看了,你去嗎?”

“去的。”我點頭。

桃三娘拉起二姨太的手:“你們這麽快就要走,我還真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