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裏幹什麽?”

正圍着“風生水起”這座假山瀑布轉圈,想看看是不是陣眼出了問題,一個聲音冷冰冰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我被吓得差點沒跳起來。心髒撲通撲通疾跳,吶吶的回頭看,是給我面試的那位人事部專員。

她的臉好像表情肌障礙一樣。千年萬年都是那麽一張冰塊臉,現在正鼓着眼睛瞪着我看。她雙眼珠子突出來。從我的方向看去,真的好像她的眼珠子大得能填充兩個眼睛片,讓看的人十分不舒服。

“我看你在那轉了半天了。連卡都沒打,還有兩分鐘就到時間了,雖然你一進來就是正式員工。但遲到次數太多就會累積成曠工。曠工兩次公司就會予以辭退,昨天發給你的員工手冊沒看嗎?”

她站的地方離我還有四五米的距離,說話聲音還不小。帶着訓斥口吻的話立刻引來了周圍人的注意力。紛紛轉頭看着我。

我臉上的溫度瞬間升高了好幾度。“我。已經打卡了。”

打卡機在一樓大堂的牆邊上,報餐機也在那裏。我剛進來的第一時間就是去打卡訂餐,那個時候大堂裏沒有別人。她可能沒看到。

“你知道公司為什麽讓員工打卡嗎。難道擺個打卡機在這裏就是為了找機會扣員工的工資?”

我沒有想到自己的解釋非但沒有讓她放過我,反而語氣更加嚴厲,旁邊的人都站住了腳步。遠遠的看着,臉的表情要麽戲谑、要麽嘲諷、要麽幸災樂禍,更多的是事不關己的冷漠,帶着有戲看不看白不看的漠然。

“為什麽不說話?難道我說得不對,你不服氣?不服氣的話……”

“不服氣的話,你打算怎樣?”随着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一條纖細的胳膊同時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自認從來都不軟弱的人,可這樣的情況的确是第一次遇見,剛才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戴總的一句話,讓我的眼眶頓時熱了起來,就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終于見到家長一樣,覺得自己不再那麽孤立無援。

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緊了緊,給我無言的支持,好像在對我說。“有我,別怕!”

人事專員大概剛才是訓我訓得太專注,居然沒看到有人走進來,乍一聽到戴總的聲音,也楞了一下,只不過一兩秒的時間,她又恢複了面癱臉。“戴總!”

兩個字,沒有像別的員工見到高層那樣禮貌問好。

“我剛才老遠走過來,就聽到你在訓斥我的秘書。”戴總微笑看着她。“怎麽了?她做了什麽違反公司規定的事情嗎?我好像聽到你說到‘辭退’兩個字。什麽時候人事專員的權利居然那麽大了?我想知道,我的秘書,我沒說辭退,誰敢辭退?”

一段話,前面的語氣還算溫和,越說到後面,語氣就越嚴厲。她放開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轉頭環視了一下周圍的人,沒有人敢和她的眼神對視,紛紛低下頭。

“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是提醒你的秘書,既然打了卡,那就是上班時間……”

“對啊!”戴總打斷人事專員的話,冷眼看着她。“打了卡就是上班時間,你沒說錯。那麽請問杜專員,你打卡了嗎?”

似乎知道戴總接下來要說什麽,杜專員的臉上微變,鏡片後的那雙眼睛瞪得更大,好像就要沖破薄薄的玻璃片兒跳出來一樣。

“為什麽不回答我的問題?別忘了,我現在的職位比你要高四個級別,是你上級的上級的上級,統管行政人事中心,你有義務回答我任何關于工作的問題。回答我,你打卡了嗎?”戴總并沒有因此放過她。

短短幾分鐘,立場調轉,剛才還在趾高氣昂的質問呵斥我的人,現在也終于體會到了我在窘境。

因為體會過,所以知道那種感受絕對稱不上愉快。雖然我對杜專員剛才的得理不饒人有些不虞,但還不至于對她現在的處境幸災樂禍,反而有些不忍。

“戴……”

剛說了一個字,就被戴總瞪了一眼。

“我,打卡了!”杜專員,深吸一口氣,無所畏懼的直視着戴總,冷冷吐出幾個字。

“很好!那就是說,剛才你訓斥我秘書的時候,就屬于上班時間,上班時間就該做與工作有關的事情,什麽時候管教我的秘書成了你的工作了?你是她的領導,還是她的上級?”

“都不是!”

“不是,那你就沒有資格訓斥她。我提醒你,她,我的秘書沈冰是副總秘書,級別比你高一級,我更提醒你,我的事情不需要你越俎代庖,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說道這裏,她停頓了一下,才門口看了看。“今天有八個人來初試,因為你對于不歸自己管的事情太過積極,所以現在這些人都還在這裏等着,你這不僅是耽誤自己的時間,還嚴重打亂了用人部門的工作安排。這種事情最後不要讓我發現第二次,否則你這個月的KPI考評數據絕對不會好看。”

我順着戴總剛才是視線方向看去,那裏果然站着七八個人,手裏拿着文件袋,沒有帶胸卡,應該是來面試的,可現在目睹了這種情況,臉上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杜專員臉上的冰塊終于被打碎,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也不知道是絕對難堪,還是覺得憤怒。

“為什麽不說話,難道我說得不對,你不服氣?”

這句話那麽耳熟,分明就是剛才杜專員用來質問我的,現在被戴總回敬給她。

杜專員深吸了一口氣。“不是,戴總您說得很對,我會把今天的事情深深記在心裏,時時反省自己。”

這句話裏的挑釁也太明顯了,她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沒眨的就那麽瞪着戴總。

這個時候旋轉門沒有人推動的情況下轉了一下,把一道光線折射在杜專員臉上。

曾經在戴總、女警臉上出現過的重演,再次出現在了杜專員的臉上。

我确定這才絕對不是我眼花,我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張女人的臉,五官和杜專員有些相似,卻比她漂亮多了。只是這張臉和杜專員一起狠狠瞪着戴總的情景,實在詭異。

光線只在杜專員臉上停留了很短的時間,但它消失的時候,那張臉也消失了。

戴總臉色變了變,就在我以為她也看到那張女人臉的時候,她勾着嘴角不屑的笑了。“對,必須記住,永遠都不要忘記。”

到底戴總有沒有看見呢?我正暗自思忖。

“別站着發呆了,快跟我上去。”戴總招呼我。

“哦!”

我應了一聲,在衆人的目送中,小跟班一樣跟在戴總後面,但也不過跟了幾十米而已,因為我沒有資格坐電梯,只能爬樓梯。

“去吧!”戴總這回到沒有強迫我做不符合身份的事情,對我揮了揮手。“上去後直接到我的辦公室,我有事情交代你。”

我答應,同時發現戴總心情上的變化。雖然剛才以完勝的姿态碾壓了杜專員,可她的心情好像反而變差了。

一口氣爬六樓,即使是以前勤于鍛煉的我都有些氣喘。

站在戴總辦公室門口緩了一會兒去,才敲響毛玻璃門。

“進來!”戴總的聲音很遠。

我推開門,果然看到她站在窗口旁邊,一手抱胸一手夾着香煙,正朝樓下的某處看去。

我走過去,發現她看着的正是昨晚沈玉梅和女警陳屍的地方。

“已經是第十一個了,以往都是每月一個,可昨天是兩個,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變成三個,四個,難道她想讓整間公司的人都死絕嗎?”戴總沒有回頭,像是對着空氣說話,手裏香煙的煙蒂已經差不多一寸長快要掉落在地毯上。

我拿了個煙灰缸過來,輕輕在香煙上噴了一下,那截煙蒂落到煙灰缸裏。

察覺到這個微小觸碰的戴總轉過頭來,定定看了我十幾秒鐘,看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小冰,為什麽剛才在研究那座‘風生水起’?”她突然問。

“啊?我,其實就是沒見過,看看!”耳朵熱了起來。

戴總盯着我。“你在說謊!說謊耳朵紅的人現在已經不多了啊!”她笑了笑。“知道我為什麽問你這個問題嗎?你剛才絕對不是随便看,因為我發心你繞着它轉的時候,踩的是‘陽幹陰支’步伐。你在查吸煞陣的陣眼?”

雖然是疑問,但她用的肯定的語氣。

見我愣住,她笑得更燦爛。“我說對了?”

“您怎麽會知道?”

她走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為什麽不知道,這兩個子母雙煞陣就是我布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