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獨自一人在街上閑蕩。大家都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傍晚時,她決定冒險回家一趟,希望家裏還有人記得今天是她的生日。

甫踏進家門,她就發現家中燈火通明,而且還傳出愉悅的生日快樂歌。

太厲害了,她都還沒進到客廳呢!她快樂極了。

見是千雪返家,賀世元高興地迎向她。“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快點過來,別錯過了你弟弟的生日派對。”

她的後母江麗華連忙切了塊蛋糕,殷勤地遞給她。“先吃塊蛋糕吧!剛才千世還吵着要等你回來,才肯切蛋糕呢!”

千雪機械似地端着蛋糕,胃裏直翻酸水,臉上黯淡無光。

是啊!她太高估自己在家裏的地位了,她忘了千世和她是同一天生日,父親的笑臉,衆人的祝福及堆積如山的禮物,全是給千世,而不是給她的。

“姊姊,姊姊,你買了什麽禮物給我?”小壽星千世帶着滿臉無邪的笑容跑向她。

“對啊!小雪,你買了什麽禮物給千世,你看,這些都是客人送的禮物喔!”賀世元無視于千雪怨恨的眼神,繼續向她介紹那堆禮物的來源。

她的理智已在崩潰邊緣,千雪突地暴喊:“千世!千世!你就只記得今天是千世的生日……”

“小雪,你太失禮了。”賀世元沉着聲道,不相信她竟會在衆賓客面前給他難堪!

“哼!你才不會管我失不失禮呢!你根本就希望我不是你女兒。”她拿着蛋糕的手顫抖着。

小千世被她吓得躲進江麗華的背後,不懂得漂亮的姊姊為何生氣時會變醜。

“你給我住嘴!”賀世元忍不住出聲斥責,頓覺臉上無光。

“你巴不得我早點去姑媽那裏,以免礙你的眼,礙着你們一家三口共享天倫之樂。媽死後,我就變成賀家多餘的一份子,只怪媽死得太早,沒看見你們怎麽欺負我的。”她氣瘋了,口不擇言地胡說一通。

“你倒是給我說說看,誰欺負你了?”賀世元火氣也冒上來了,甩開妻子的手,逼近她。“你給我說說看!”

“你,你還有你,”千雪顫抖的手指,指向賀世元、江麗華及千世。“我是多餘的,你們才會欺負我。”

“啪”的一聲,賀世元火熱的耳聒子拍過她的臉,拍掉她的蛋糕,也拍碎她狂亂的心智,這一掌打得太重了,讓她痛得失了理智。

“我會如你所願,走得遠遠的。”她不想再多作解釋了,踩過碎爛的蛋糕,她奪門而出。

☆☆☆

“裴斯洛,裴斯洛,裴斯洛……”千雪高聲叫着裴斯洛。

“誰在亂叫啊!”裴斯洛不耐煩地走出來,見來人是猶帶淚痕的千雪,不免訝異。“千雪,怎麽回事,誰欺負你了?”

“先給我兩百塊,我身上的錢不夠付車錢。”她一把搶過他掏出來的皮夾子,抽出兩張紅鈔票,塞給計程車司機。“剩下的不用找了。”

計程車呼嘯而去後,他才取回皮夾子。“千雪,你怎麽了?”

“先讓我進去再說。”繞過他,她自個兒先進屋去。

他也急忙跟進去。“誰惹你哭了?這一次不關我的事了吧!”

“我決定當你的助手。”不疾不緩地,千雪丢給他一個定時炸彈。

“當你的頭啦,我的助手必須是男的,你不符合資格。”他拿出一盒面紙給她,并挪開幾個裝着珍貴照片及資料的紙箱。

“我一定要做你的助手!”她邊說,邊抽出面紙擦拭淚痕。

“我都說不行了!”他态度堅決。

“你別那麽固執嘛,事情總可以應變的。”她已下定決心做他的助手,唯有如此,她才可以避開家裏詭異的氣氛,走得遠遠的;最重要的是,裴斯洛是個值得信賴的好老板。

“小姐,你知不知道我這趟旅行的目的地,是一個小得在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小島?它不但不屬于任何國家,而且蠻荒落後,到那裏的人全是一些豺狼虎豹之類的惡徒,相信我,這個小島絕對不是一個适合度假的地方。”他希望她能打消這個愚蠢的念頭。“你聽懂了吧!”

“聽懂又如何?我還是要去。”她坐上唯一的一張椅子,仍然不願妥協。

這個小女人是存心來整他的啊!這麽嬌蠻不講理,他眼睛半眯。“美人也要有聰明的腦子,否則只是個洋娃娃。”

“腦子?我有啊!”這不是在污辱她的智商嗎?她憤而将面紙揉成一團扔向他的臉,卻被他閃過。

“你有腦子就不會想去那種超級危險的地方,那裏的太陽毒辣,會曬傷你的肌膚;那裏有兇禽猛獸,會危及你的生命……反正那裏不适合你。”那個無名小島,他去過兩次,每次都是在驚險中脫困而返,遑論是千雪這個弱女子了。

“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不用你擔心。”她拍拍胸膛,保證道。

“不行,萬一你有個什麽損傷,我準會被查克宰了。”他大感納悶,怪了,怎麽他和查克都遇上粘性甚強的女孩子。查克抵不了瑾琛的溫柔哄勸,只好下海當脫衣舞男,而他命歹,遇上這個又粘又嬌的千雪。

既然他說起查克,千雪靈機一動,何妨來個順水推舟?接着千雪用手撕裂自己的白襯衫,露出柔滑香肩,再動手弄亂頭發。

“千雪,你在做什麽?”他大驚失色,連忙趨上前,大聲喝止。

然而她的動作比他還敏捷,身子一躍,她雙手死命地粘住他的脖子,紅滟滟的雙唇旋即印上他微張的嘴,在他的嘴邊、下颚及雙頰迅速染上她的唇印,然後再回到他的唇,大力地用兩排貝齒咬住他的下唇,一拉一扯,頓時讓他的嘴唇皮破血流,一片殷紅。

真是一個反複無常,難以捉摸的女人!他臉色忽青忽白地逼視着她。“你究竟在搞什麽玩意?你給我解釋清楚。”

“看看你的樣子,再看看我的樣子,查克和李傑會認為是你企圖染指我,而我奮力抵抗,你的暴行才未得逞。”千雪道出她的詭計。

“他們相信我的為人。”他愀然變色的表情出賣了他的心聲。他以前的名聲并不怎麽風光,再加上千雪一臉委屈的淚痕及狼狽的模樣,他沒把握他們會站在他這一邊,而他也許會被揍得起碼要住半個月的醫院。

“別忘了他們最聽桑彤和瑾琛的話,你猜她們是信你還是信我?”她一邊說,手一邊按了七個號碼。

電話接通了,她裝了個慘兮兮的聲音嗚咽着。“查克,我……那個裴斯洛,嗚……”

他快手切斷電話。“玩夠了沒!”

“還沒。”在她想撥第二通電話時,查克的電話先來了,她比他快一步接起電話。“查克,是裴斯洛……”

他為杜絕後患,幹脆扯斷電話線,心想這下你沒轍了吧!未料又有電話聲響起,他放亮眼睛,搜尋到被他扔在地上的行動電話。

這次,又讓離電話較近的千雪接到電話。“喂,我是千雪,我告訴你喲,查克……”

他跨過一個紙箱,欲搶回電話,千雪聰明得很,連忙跑給他追,一面先和查克扯些有的沒的。哼!他再不讓步,她就會讓那些醞釀好的情緒發洩,來段聲淚俱下的控訴。

他追得有些膽戰心驚,不是他惜肉如金,而是李傑是迦爾族的領袖,身手自然了得;而他的大将查克也不會讓他臉上無光,劍術、搏擊、槍法樣樣行,他當然不能得罪這兩個厲害角色。

輸給她了!看樣子,今天不說,明天、後天,甚至大後天,她都可能害他被人揍得半死。

他無可奈何地比了個OK的手勢。

千雪語氣轉得比翻書還要快,好聲好氣地說:“查克,現在我才知道裴斯洛是個大好人耶,我今天生日,他說我的生日願望,他一定會幫我實現耶,你說他是不是個大好人啊!”她拉拉雜雜地灌他迷湯,眉飛色舞地對他笑。

挂上電話後,她笑着,對他比個OK的手勢,他則苦着臉點點頭。

“哇,太帥了,裴斯洛,原來你是面惡心善,良心未泯咧。”她興奮得高舉雙手,在紙箱間跳來跳去。

他提心吊膽。“你亂用成語就算了,別踩壞我的寶貝。”眼睛随着她輕巧的身子轉。“喂,今天真是你的生日?”

“嗯,沒人記得就算了,反正我的生日願望已經達成了。”能随着裴斯洛去探險,多多少少沖淡了賀世元掌她耳光的悲傷。

他靜聲進去廚房,拿了一個盤子,上面放了一些圓型的夾心餅幹,再點燃一根紅色蠟燭,插在另一個盤子上,而後将兩個盤子放在桌上,關掉電燈。

“這是做什麽?”千雪不解地走過來,火紅燭光映在她白裏透紅的肌膚上,更顯魅惑無比。

“将就點,反正都是圓型的,你就當這疊餅幹是巧克力蛋糕吧!”瞧她低垂着頭,他又加了一句。“還是你嫌一根蠟燭不能代表你的年齡?我不知道你究竟幾歲了,二十一、二十二還是三十一、三十二,哇,我沒這麽多蠟燭喔!”

“笨蛋,哪有人這樣問女生的,你看清楚,我可是年輕又貌美喲!”她眨著有些濕潤的眼睛。“裴斯洛,謝謝你。”

“別再掉淚了,我沒有查克哄人的本事,哭醜了就不像個美女喽。”他拍拍她的臉頰。

“裴斯洛,這塊給你。”她遞給他一塊餅幹,接着用她的餅幹碰碰他的餅幹。“以後合作愉快。”

他以餅代酒向她祝賀。“你別給我惹麻煩就阿彌陀佛了。”

“放心吧!一切交給我。”

他一口塞進餅幹,也塞進滿腹苦水。

☆☆☆

千雪叫一班好友全部不準來送行,因為她怕她會在機場哭出來,更怕臨上飛機時又改變主意,不随裴斯洛去那個無名島了。

聽她的話,桑彤、查克等人都沒出現在機場,反而是千雪自己在系安全帶時,愁容始現。

終于要起飛了,要暫時和朋友、家人別離,千雪的心情其實并沒有像外表那樣開朗。

她的不笑不語看在裴斯洛眼裏,真是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安慰起。他靜靜地凝視千雪凝了愁容的側臉半晌,千迸萬吐,才說了一句:“飛機快起飛了。”

千雪嗯了一聲,算是聽見了。

“我這次出去,責任重大,我答應爵爺和查克要好好照顧你。至于你父親,雖然沒有拜托我,于情于理,我也要照顧好他的女兒。”李傑和查克要他立下重誓,務必傾全力保護千雪,只差沒讓他簽名畫押,這個責任可是萬斤重啊!

聽到父親二字,千雪的力氣馬上就來了。“不用顧忌我爸爸,出門在外,難道我不會保護自己嗎?”當賀世元聽到千雪要去個連名字都沒有的荒島時,氣得差點沒腦血管迸裂,說啥都不準,為此父女倆又冷戰了好幾天,奈何千雪心意已決,賀世元怎麽說,都無法改變千雪的心意,最後他只能妥協了,但附注條件是,她必須平安回來。

“這一去好幾個月,你會有好長的日子見不到家人,見不到朋友,也無法看電影、跳舞、唱歌、逛百貨公司,你一定要明白這點。”他想再确定一次她的心意。

“你以為我只能維持三分鐘熱度是吧?告訴你,我的恒心和耐力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她小雪賣瓜,自賣自誇。

“希望你說的是真的。”他不敢将她的話照單全收,頂多信個五成。

“反正我會照顧我自己的,不然的話……”

他順口接着問:“如何?”

她俏臉湊近,語帶得意。“還有你會保護我嘛!”

他一聽,第一個反應就是伸手解安全帶。

“沒用了,飛機已經起飛了。”她雙手一攤,故作莫可奈何狀。

他快癱了,她之前說服查克說,她會自己照顧自己,絕不跟他添麻煩,看來這句話已屬跳樓大拍賣的折扣了,她根本是一開始就打算讓他當保镖兼導游嘛!

看着她一臉計謀得逞的志得意滿樣,他只好先将被她壓得落居下風的失意擱置在心的角落。

他眼睛一眯,暗自下個決定封在心裏:等到了無名島,就容不得你嚣張了。

窗外朵朵白雲,淡淡藍天,引領着他們前往目的地……

☆☆☆

閑逸的日子過久了,是會悶得人發瘋的。

這種整日無所事事的無聊感覺,現在是越來越強烈了。

千雪坐在這家充滿墨西哥風情的酒吧內,百般無聊地用吸管攪動着裴斯洛替她點的特調果汁。

那些個留着濃密胡子的墨西哥人,賊頭賊腦地打量着她,好像她是盤子裏可口的蛋糕一樣。

她不禁恨起裴斯洛來,他竟然獨自出去辦事情,而把她留在酒吧內。

想到這裏,她忿然扔下吸管,決定再等個五分鐘,如果他還不回來,她就自己出去外頭溜達溜達,一解煩悶。

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三分鐘也過去了,她對着腕表,眼睛一直抛向門口,終于,到了四分半鐘時,一臉懶洋洋的裴斯洛進來了。

“喂,你還知道回來啊!你把我留在這裏兩個小時了,害我被那些墨西哥人盯了多久啊!”她終于逮到機會一吐為快了。

這些墨西哥人知道千雪是他帶來的,所以并不敢輕舉妄動,因為裴斯洛在這裏的名聲并不小,而且全是靠打架得來的,只有千雪不知道他的本領而已。

他嘴角輕輕一扯。“他們看你,因為你千雪是個小美女嘛!”他手一擡,酒保就自動送了一杯冰啤酒來。

被人稱贊,她最樂了。“這點我早知道了。”不過她也沒樂暈了,劈頭就問:“我們在這裏待了一個星期了,還要待多久啊?我好悶哪!”

這時,一個墨西哥年輕人擠到他們中間,不過他說話的對象是裴斯洛,不是千雪…

千雪看着他們交頭接耳了好一會兒,裴斯洛最後拿出一疊披索交給他,便揮揮手,叫他走。

那墨西哥年輕人轉頭看到千雪時,驚為天人,便硬賴着不肯走,裴斯洛只好拎着他的衣領,将他扔出門口。

哈,又是一個被她的美貌征服的男人,她故意擡高下巴瞟向五官看來好像變得不那麽對稱的裴斯洛。“你的朋友?”

“三天後,他會帶我們前往我們要去的小島。”他顯然有些被惹毛了,因為他竟舍棄自己的酒,拿起千雪的果汁全部喝光。

“那是我的果汁。”她指着杯底只餘些殘渣的杯子。“算了,反正是你付錢。對了,剛才那個年輕人好像是你在這裏唯一的一個朋友,他叫什麽名字啊?”

她随口問問,并無別的意思,但聽在裴斯洛耳裏,可刺耳了。“有的時候,交往的人不見得都是朋友,也不需要知道名字,只要認着鈔票就能辦事。”

她似懂非懂。他的世界竟然這麽複雜,千雪訝異地盯着他。“你說得好冷酷喔!”

冷酷的世界,還不只如此,嬌生慣養的千雪是不會明白的,但有一點,她說對了──有時候,他真的很冷酷。

不知人世險惡的千雪一直盯着他,竟然也盯得他想退縮。他灌下啤酒以掩飾被看透了的不安,随即手背一抹,抹去嘴邊一周的酒液,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扔下酒錢。

“你要适應這點,小島上,女人少得可憐,母豬賽貂蟬,女人吃香得很。”他冷冷地說完,又冷冷地走了。

她一愣,誰是母豬?誰又是貂蟬啊!

她甩開椅子,也追了出去。

☆☆☆

汽艇快速滑過清澈的海水,激起陣陣清涼的浪花,千雪的臉,手臂全點上了浪花,躲不勝躲,她幹脆不躲了,就任着海浪襲向她。

裴斯洛坐在前方,面對波波湧現的海浪,他一點都不放在眼裏,堅定的目光直直望着前方,看樣子,他們所要去的小島就在不遠處。

千雪也悶着聲,她發現裴斯洛有時候真的是怪裏怪氣的,難怪查克說他是迦爾族的獨行俠,一個怪胎。

她忍不住了!再忍下去,她準會忍成自閉兒。

“喂,還有多久啊?”她摸摸曬得泛出油光的鼻尖,有些惱怒,事實上,他們之前是輾轉換乘不同的交通工具,沿途休息,最後才乘上汽艇。

“是你自己要跟着來的,沒人逼你。”裴斯洛沒打算轉向她,冷淡的口氣仿佛是在提醒她:要跟就少啰嗦。

千雪受氣得撇撇嘴,這幾天他的脾氣陰晴不定,反複無常,她揣測,八成是因為越來越接近無名小島的緣故吧!

裴斯洛和駕駛汽艇的墨西哥年輕人時而點頭,時而用手指往前比,千雪被遺落在後頭,傻愣愣地坐着。

那個替裴斯洛辦事的墨西哥人,她私底下叫他“哈布”,理由是他一頭卷卷的頭發和她家的小狗“哈布”的毛很像,這是目前為止她得到的第一個樂趣。第二個樂趣是來自她對那個無名小島的好奇,它越神秘,她就越有一股揭開它神秘面紗的欲望。

經由裴斯洛粗略的解說,她才明白無名小島位于三不管地帶,不隸屬任何一個國家,會去那裏的全是被世界各國列為黑名單的恐怖罪犯。久而久之,這個小島便變成這些罪犯的第二個家園,因為他們只要踏出這個小島,便會遭到各國特務的獵殺,但只要他們不做離開小島等非分之想,那麽他們還能在小島上度完餘生。

正因為這個小島上聚集的都是些惡名昭彰、兇狠殘忍的大罪犯,更為小島添上一抹恐怖色彩,所以普通人是不會踏上小島一步的,這也是裴斯洛開始心神不寧的原因之一。

他偷偷轉過頭,瞄了一眼正在生悶氣卻不敢吭聲的千雪,她是害他心神不寧的第二個原因。

在物質缺乏,又沒有太多娛樂活動的島上,千雪賽西施的美貌,肯定會令他們陷入更多的危險中。

汽艇上的竹竿綁着一面旗子,其上畫着黑色大斧頭,這枝竹竿可不是懸着好玩的,旗幟的用意就是告訴別人汽艇的目的地,一見此标記,就能獲得周遭各國的默許而通行無阻,進而航向無名島。

須臾,一個小黑點出現在海的彼端。

千雪歡喜于見到了陸地的出現,所以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裴斯洛的眼神倏地轉為深沉,深沉得見不着底……

☆☆☆

“喂,他就這麽走啦!”雙腳終于能踩上陸地,千雪忘情地扭動着足尖,但一方面“哈布”迅速又離去,讓她覺得頗不以為然;他收了裴斯洛的錢,就該共患難才對啊!怎能就此離去?實在是太缺乏仁義道德的觀念了。

“他只負責送我們過來,不到約定時間,他不會過來的,”他看着千雪把足下沙地當作迪斯可舞廳的舞池,百般蹂躏着,忍不住嘀咕:“千雪,這裏不是舞池,別再跳了,快過來提行李。”

她不情不願地踱了過去。“掃興,人家跳得正起勁呢!”

“我是老板,我說了就算。”他一點也不留情面。

拿這招壓她?他嫌沒被人扁啊!沒關系,有的是時間,換她唬他,就讓他等等吧!如此盤算着,千雪直覺地就奔向那個看起來較小袋的棕色行李袋。“我拿這個。”

“那個你拿不動,你拿這個。”他将另外一只塞滿衣物、圓圓胖胖的米色行李踢向前。

又欺負她!她可不是不敢拒絕的。“這個比較小,我是女生,我拿這個。”她緊緊護着那只棕色袋子。

“相信我,你拿不動的。”他搖頭,說得煞有介事。

“你不要看扁我,我拿給……你……媽呀!這麽重,裏面裝什麽東西啊!”千雪逞強,拚盡吃奶的力氣,也無法将袋子提起,她幹脆拉開拉鏈,看看裏頭裝的是什麽東西。

裴斯洛在一旁,完全不加以阻止。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千雪美麗的瞳孔立刻寫滿了疑惑和驚訝。“你……你來販賣軍火的啊!”原來袋子沉重,是因為裝滿了各式各樣的槍械武器,有長槍、短槍、大刀、匕首,這些武器她向來都只是在電影裏面才看得到的,現在真品擺在面前,難怪她會感到惶恐不安。

“早告訴你了,這裏有豺狼野獸,惡人也相當多,法律在這裏是沒有效力的,想生存,就要學聰明點、機警點,否則被人打死了,沒人會為你掉淚的。”他将袋子扛在肩上,大步跨向前去。

又是一個驚人的消息,她更驚訝了。“你是說,在這裏,殺死人不償命?”

“沒錯,會留在這裏的人大都是曾犯下重大案子的罪犯,他們只要潛逃到這裏,就不會被捉,所以島上到處是這種狠角色。因此械鬥、互相殘殺的事常常發生。死在這裏,沒人會同情的。”他淡淡地描述着這個恐怖的世界,只是他一直沒有回頭,所以沒看見她的臉色已翻白好幾趟了。

“真可怕。”這是她唯一能表達的一句話,她提着米色的行李袋,步履維艱地走着。

“不然你以為這裏是馬爾地夫還是帛琉啊!”他發現她的聲音很微弱,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于是停下腳步來等她。

“我是這麽以為啊!”她以為裴斯洛之前告訴她的話太言過其實,目的是想吓退她,沒想到是她太天真了。

擔心、害怕的情緒讓她絕世的容顏蒙上了愁郁之色,他見了好心疼,只是現在已經無路可退了。“我會保護你的。”他目前所能做的,就是給她誠懇的保證。

“真的喔!你一定要保護我喔!”她之前度假的輕松心情全被他吓得無影無蹤了。

“不把你帶回臺灣,查克會把我宰了。”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走吧!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呢!”

“沒有汽車或是馬車、牛車嗎?”她簡直快哭出來了。

“這裏跟文明世界是隔離的,沒有電,沒有石油,當然也不會有任何交通工具了。”他解釋着。

“這裏的人都是苦行僧啊?”她快暈倒了!

“也不盡然啦!還是有一些愛錢甚于愛命的家夥會不定時過來,賣給島上的人一些民生必需品,如果有需要,火箭大炮也能運過來,不過付的不是美金、臺幣,而是金塊金條,這個島是個以物易物的社會。”他仔細地将島上的情形告訴她,免得她再次遭受打擊。

以物易物!

歷史課本學到的古早社會的生活型式,竟會讓她親自接觸到,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火箭大炮,以物易物,馬爾地夫,馬爾地夫……”她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着,茫然地往前走。

裴斯洛緊跟上去,嘆了好大一口氣──

唉!她終究還是受打擊了。

☆☆☆

一步一腳印,千雪身後踩出了一長行的足印。

這個小島真的與文明世界脫節了,走了長長一段路,只見黃沙滾滾,不見人煙,時聞鳥鳴和蟲聲,偶爾會有幾只野兔和山鹿打從眼前飛奔而過……或許這個小島上的野生動物還不只這些哩!

才到島上不到兩個小時,千雪已經開始相信,這個島所隐含的神秘風情不會令她失望,這趟旅行肯定會十分有趣、刺激,也肯定會讓她的美腿變成蘿蔔腿。

“我好累哦!裴斯洛,可不可以停一停,歇歇腳啊!”千雪拍着大腿,恨死了裴斯洛人高腿長,步子大,更恨死他的不懂體貼,連幫她扛行李也不會。

“我們已經休息了六次了,還休息啊!再不走,天就要黑了,到時候你要睡路旁嗎?”他只是将腳步稍微放緩了些。

“睡路旁……你是說我們有地方睡啊!”有地方睡,不就表示今晚他們可以不用睡在滾滾黃沙上,不用露宿在外?千雪可高興了。

他馬上潑她一大桶水。“那是島上唯一一間小酒館,樓上有房間出租,你要是不偷懶,那麽那裏就是今晚的落腳之處。”

什麽話嘛!說得好像是她在拖累他似的。

不服的千雪,遂不再說話,她将袋子甩在肩後,咬緊牙關往前走,哼!她才不會讓他瞧扁了。

背後一個裝着她自己衣物的背包,再加上一個大包包,柔弱的千雪完全是憑着好強的個性,才能擡動雙腿,一步一步在沙地留下自己的足跡。

既然要跟來,當然要磨磨你那千金小姐的嬌縱脾氣,你才能了解什麽叫做吃苦!裴斯洛扛着那袋重得要命的行李,跟在她後面走,安全距離為三大步。

“喂,那個就是你說的小酒館啊!”千雪乍見那棟不起眼的建築物,期待之情頓時冷卻,明明就是幾塊磚幾片瓦幾根木頭拼拼湊湊搭建而成的避難所,這樣就稱小酒館,太唬人了。

“不然你以為是希爾頓啊!”他沒好氣地說。

千雪咽下反駁的話,免得又被他瞧不起,只是委屈的表情完全浮現在臉上,不只裴斯洛看了于心不忍,連從小酒館走出來的八名大漢對千雪的表情也很有興趣。

“遠遠就見到你走過來,沒想到你這個不怕死的裴斯洛真的遵守諾言,再度光臨我們這個小島。”為首的一個大漢長相是狠中帶兇,令人不覺要打起哆嗦。

“我說過要回來,就一定會回來,再說這個島也不是你卡隆的,我裴斯洛高興來就來,高興走就走。”他面對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恐怖份子,如今在島上據地為王的卡隆,講話也多了幾許江湖味。

卡隆聽了絲毫不以為忤,反而仰天長嘯。“裴斯洛就是裴斯洛,永遠是這麽的狂妄,這麽的目中無人。”

“那是我眼中看不到人的影子。”他拐彎抹角罵卡隆等輩非人哉,卡隆在全世界各地策動的恐怖行動,少說也害死了幾十條人命,罵他禽獸也不過分。

卡隆臉色微愠。“你別仗着拜瓦那個老不死的罩着你,就可以在此嚣張。”

“沒有拜瓦,我一樣嚣張。”裴斯洛擺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态度,氣得卡隆一行人目露兇光。

千雪看着這些個看來非善類的男人,她不由得替裴斯洛偷偷捏了一把冷汗。

豈料,卡隆突然将矛頭指向千雪。“這個東方美女,你是日本人嗎?”

“臺灣。”千雪迅速丢了兩個字。

出乎意料之外,卡隆用一口破得可以的中文說:“裴斯洛不會是個好導游,要逛這個島,找我卡隆就沒錯。”

正當千雪訝異之餘,裴斯洛已輕聲在她耳際說:“別被他蒙騙了,這個島上有來自各國的罪犯,相處久了,會講幾句中文、日文、法文、德文也不奇怪。”

收到他提供的訊息,千雪臉色一凜。“不必了,有裴斯洛就行了。”

卡隆及其黨羽皆哈哈大笑,而且笑得非常不懷好意。“這個小妞真夠勁,這個島上實在太缺乏這種貨色了。”

聞言,裴斯洛不但連眼神,就連聲音也變得極端的冷。“如果你敢輕舉妄動,這個島會成為你的葬身之地。”說罷,便霸道地牽起千雪的手,接着以淩厲的眼神逼掃衆人,旋即往酒館門口走去。

“裴斯洛,這個島上缺乏什麽?”千雪呆呆地問。

“女人。”他冷淡地說。

霎時,千雪感覺到背後正遭受到十幾只賊眼的侵犯,背脊涼透了。

有始以來第一次,她被裴斯洛牽着手,而不敢有半句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