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世上的有些事,總是會晚一步,便毀掉了所有。
在蕭承翊回祁王府安頓下人,整理行裝時,诏獄內,又來了三位穆琳琅的訪客。
一位是老朋友秦如善,她洋洋得意,輕松自在,一位是顧玄齡,他愁眉不展,猶豫不決,步履停下來的時候,雙手竟在微微顫抖。
秦如善挑挑眉,很好心道,“你要是下不去手,就交給我吧。”
“我不知道。”顧玄齡背靠鐵欄杆滿滿蹲下身,竟是冷汗涔涔,他瞬間失去了全部的勇氣,“琳琅,她會恨我一輩子。”
秦如善道,“可前提是,你和她得有一輩子可以過。我可聽說,她那位好夫君已經回來了,你動作再不快些,再想下手可就難了。”
顧玄齡有些昏沉的起身,卻見一個女人的身影朝自己慢慢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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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琳琅的右臂毀了,她只能輕輕的舉起,右手握拳稍一用力,便是鑽心的疼,她無奈的閉上眼睛,秦如善,她真的有問題,原來初次見面的奇怪感覺便是對的!她想起阿袖和她說起的水妖······
“王妃娘娘。”
牢門開了,這一位訪客,是琳琅沒想到的。她微微坐直了身子,盤起雙腿,腳下的鐵鏈哐當響着,“懷管家,你也來送我啊。”
琳琅的表情依舊是驕傲的,語氣波瀾不驚,她蒼白的臉色很明顯是受了一番折磨,卻呈現出一副凄美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愛。
懷綠讨厭的就是她這個樣子,她看了看這牢房,輕輕搖頭,“王妃都落到這種地步,還這麽氣定神閑,真叫人佩服啊。”
“不然怎麽辦,就算又哭又鬧,皇上會放我出去嗎?明安城的百姓,會當做什麽都沒看見嗎?臨了,還是不要做出這副難看的樣子吧。”琳琅後背靠着牆,盡量小心的移動她那只廢掉的右手。
懷綠看着她,洩憤似的開口,“從一開始,我就讨厭你。你這個人,莽撞,無知,貪玩,自私。會有今日的下場,全都是你自找的!你根本不配做祁王府的女主人!要不是你命好投了個好胎,肯定活不到現在這歲數。如今都死到臨頭了,竟還是這副冥頑不靈的模樣,真是可悲至極!”
穆琳琅的後腦勺靠着牆,她安靜了一會,竟然無聲的笑出來。
懷綠既不解又憤怒,“你笑什麽?!”
“我笑你這個人可笑喽。哎呀,我還真以為你今日是好心來送我呢,原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啊。懷綠,你對我說這些有什麽用意嗎?你覺得我會難過?”琳琅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你怎麽還不明白,由始至終,我都不在乎你的看法,你讨厭我也好,喜歡我也好,都無所謂。你的身份只是祁王府的管家,做好差事就行了,我們就不必搞主仆情誼那一套吧。你這個人,太可憐,也太自以為是了。”
懷綠的表情瞬間僵硬起來,冷峻又駭人。
琳琅繼續道,“人家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依我看,也要看對象是誰。你是好心的勸告聽了太多,這些話才能讓你醒悟過來。懷綠,別再把你心裏真正女主人的标準,套用在另一個人身上了。”
過了一會,懷綠似乎平靜了一下,她唇邊露出冷酷的弧度,輕聲道,“真是這樣,我還要多謝謝你呢。正好,我這裏還備了一份禮物給你。”
琳琅擡起頭,懷綠正打開小白瓶的塞頭,将裏面的液體盡數朝琳琅潑下,她根本躲避不及,臉上,眼睛裏都沾上了,某一瞬間她還以為是水,冰冰涼涼的,但下一秒,琳琅的眼睛像是被塞進了兩個火球,劇烈的,不管不顧的灼燒着!
昭獄再次響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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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綠做完這一切,心滿意足,可當她回到祁王府時,卻被眼前的景象震得目瞪口呆。全府上下一團亂,所有人都忙碌得很,但都不是在做給自己的差事,有的在搬東西,有的竟背着包裹離開了!
懷綠抓住一個丫鬟一問,王爺要離開!
她奔到內院,看到祁王懷裏抱着福寶,安嚒嚒在一邊說着:“王爺,下人們該遣散的,要留的,都已經分配好了,王爺和王妃的行裝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福寶睜着天真無邪的眼睛問,“爹爹,我們要去哪裏?娘親呢,娘親她怎麽還沒有回來?”
承翊微笑着說,“福寶今晚就能見到娘親了,我們和娘親要去新的地方生活,冬兒哥哥也和我們一起,好不好?”
“好!”福寶拍着小手,“可是,冬兒哥哥的病還沒有好呀,他在睡覺。”
“那在路上的時候福寶就要照顧他了。”承翊把她放下來,福寶立馬朝屋子裏跑去,“我,我現在就去照顧他。”
懷綠上前幾步,不可置信的問,“王爺,您要走?為了救王妃?”
安嚒嚒立馬問她,“綠姑娘,你到哪兒去了?你是留下還是要離開?”
懷綠置若罔聞,“穆琳琅犯了那麽大的錯,她是妖女,百姓們都要處死她,你竟然要帶她走!”
承翊冷銳駭人的目光立刻射向她,安嚒嚒上前就要來捂她的嘴,“不得放肆!綠姑娘,這話豈是你能說的!我看,你也趁早收拾東西,趕緊離開吧!”
“我不走!”懷綠掙脫安嚒嚒的束縛,“我怎樣都不會離開王府的!王爺,你也要三思而後行,你怎能随便抛棄你的身份,名聲和富貴,你絕對會後悔的!”
承翊懶得與她多言,轉身便走。
懷綠看他絲毫聽不見勸告,心灰意冷,又覺得自己無比可笑,被安嚒嚒拉住不能上前,她一狠心,居然不管不顧的叫嚷出聲:“你以為你能救得出穆琳琅?!我告訴你,晚了!穆琳琅已經被那個顧玄齡帶走了,帶去一個,你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你說什麽!”安嚒嚒失聲叫出來,“懷綠,你是發燒說胡話吧!”
“我沒有。”懷綠突然覺得一副報複似的得意,她看着承翊急忙向外走,立刻叫道,“不必去昭獄!她已經不在那裏了!”
承翊此刻,真的想憤怒的殺人了,他多希望懷綠是真的瘋了,而此刻逐星也匆匆趕進來,神色焦急道,“王爺,王妃已不在昭獄。還有,咱們王府,似乎已經被人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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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已是當朝左相的楊文千,正拳拳向蕭承琰進谏:“祁王此人,不得不防!他手握兵符,有調令全軍之權,如今他的王妃又困于昭獄,萬一皇上的權宜之計被他識破,祁王一怒之下生了謀反之心,到那時,朝廷勢必難以抵抗!”
“老師也這麽覺得?”蕭承琰胸口郁郁難平,都是那個穆琳琅,惹出這麽多禍事來!承翊那股奮不顧身的樣子,真是叫人心驚。就這麽輕易放出穆琳琅是不可能的,同樣的,也沒辦法穩住承翊太久。“朕已經派人去看着祁王了,希望他能冷靜一些,不要輕舉妄動吧。”
“皇上聖明!”楊文千恭敬開口,心裏卻想,果然是自己多慮了,他這位學生的疑心絲毫不亞于他的父王,就算對方是祁王,也不會完全放心。
一會兒,诏獄內的一名錦衣衛腳步匆匆的上殿,面如死灰的跪下禀道:“皇上,祁,祁王妃不見了!”
蕭承琰心裏猛然一抽,厲聲道:“什麽混賬話!人關在诏獄還會消失?是有人劫獄?!”
“不,不是,祁王妃就,就,莫名其妙的失蹤了!牢房裏······還有斑斑血跡。”錦衣衛結結巴巴的開口,這件事實在匪夷所思,關于妖女的可怕傳言萦繞在他心頭。
“血跡?怎會有血跡!朕不是命令過不準對她動刑嗎?誰這麽大膽!”蕭承琰怒氣沖沖。
“回皇上的話,屬下除了嚴加看管,并沒有對王妃動刑啊。”
楊文千上前一步道,“皇上,現在最要緊的,是穆琳琅消失了。這個消息千萬不可傳出去,免得造成人心恐慌。穆琳琅此人,還要暗中抓捕為好。”
蕭承琰無力的癱在龍椅上,人不見了?這下完了,他如何對承翊交代?難不成他與承翊,還是躲不開兄弟反目嗎?他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強打起精神說道,“老師說得對,這件事絕不能傳出去。”他又問那錦衣衛,“最近幾日,有何人探監?”
雖然他明令不準旁人探視,但他也知道,底下人的暗中交易,是他也奈何不了的。
“這,這幾日,只有王妃身邊的婢女······”
錦衣衛正在硬着頭皮和盤托出,追風突然步履匆忙的入殿,他帶來一個同樣震撼的消息。
“皇上,祁王府着火了!”
蕭承琰的太陽穴突突的跳,“怎麽回事!”
“是祁王府的女管家,她被王爺賜了毒酒,有下人想幫她逃跑,她卻突然癫狂,跑到主人的房間裏縱火,自己也身殒火海之中。”追風随後又奉上一件東西,是兵符!“祁王聽說王妃被劫走,已經追随王妃的方向而去,臨走之前,他把兵符交給屬下,還說······”
追風自幼跟在蕭承琰身邊,見慣大風大浪,向來都是一派鎮定,如今,臉上卻露出了難得的不忍之色。
楊文千追問道,“祁王說了什麽?趕緊如實禀來!”
“王爺說——皇上所擔心的,永遠不會發生。”他一字一頓的開口。
蕭承琰如遭雷擊,身形不穩,踉跄的退了幾步,他突然想起驚洛對他說的話:“若無一人可全心相待,不是很可憐嗎?”
承翊走了,他失去了最後一個全心待他的人。怎麽會這樣?他怎麽會把自己陷入這樣一個可悲的境地?
蕭承琰看着那兵符,只覺得它有千斤重,怎麽也拿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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