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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彥安一雙眼似要燃起火來,他強壓住怒氣,替徐蕙拉上了薄襦,遮住了肩頭。

徐蕙猛地瞪過去,揮開顧彥安,“別說你顧大公子已經改邪歸正,要學做什麽正人君子了。”道罷,她又呵然一笑,“盡可一萬個放心,大将軍那裏的确瞧我不上,乃是完璧歸趙!”

“你!”

徐蕙這話戳進了顧彥安肺管子,他狠吸一口氣,欺身上前,惱怒地鉗住了徐蕙下颌。

下颌讓顧彥安捏得生疼,徐蕙瞪圓秋水眸,毫不示弱怒視回去。

“來人!”顧彥安怒不可遏,一把甩開徐蕙,收回鉗住她下颌的手,一面喚人入內,“送徐姑娘回去!”

顧彥安甩開的力度不小,徐蕙腳下不穩,立時就側撞在了一張黃梨木條案上。條案上擺陳着幾尊瓷器,其中一只雙耳長頸寶相紋瓶晃了晃。

“姑娘!”蘭香一直豎尖了耳朵聽着屋內動靜,在聽得吵鬧聲響起,加之顧彥安喚人的情形下,她趕忙進去。

蘭香吃驚了瞬間。顧不上去想,素來待她家姑娘似珠似寶的顧大公子,怎出手傷了姑娘,且還……內室僵持的氣壓和扔地上的外衫,無不使蘭香猜想。

蘭香有些替她家姑娘委屈,別瞧姑娘是主子,有時身不由己的倒不如她一個奴婢。她扶起徐蕙,也替徐蕙整理着衣裙。

徐蕙止了她動作,示意她先出去。

“姑娘……”

“出去。”

倔強的眸光近乎到了極致,半分不示弱地射向顧彥安,“別讓我真瞧不起。”

顧彥安喉頭微動,一張臉霎時陰沉得可怕。明知徐蕙在激他,仍然壓不住火。

“滾。”

這話是朝着蘭香去的。

蘭香一個激靈,室內僵持壓抑得更甚的氣流,讓她半聲不敢出,只能提心吊膽的退下。

“為個陳元,倒真舍得。”顧彥安怒極反笑。

“別廢話。”

徐蕙脫下衣裙。

“你別逼——”顧彥安狠吸一息。

“逼?!”徐蕙嘲諷笑道,“與你顧彥平相較,僞君子——恐都稱得純良光正!”

“好、好好!!”顧彥安一連幾個好,步步近前,眼神也愈發陰鸷。

他一把扣住徐蕙小臂,将她半拉半拽至懷中,再反身壓住了她使她腰抵黃梨木條案,一手鉗她雙腕,一手探至她後背去解小衣系帶,“今晚上伺候得好,倒也不是不能考慮給陳元一個全屍!”

“無恥!!”

顧彥安埋首在徐蕙頸項間,本欲咬.住她細嫩耳垂,卻不想徐蕙在掙紮欲掙脫他的同時,憤然惱怒地、先他一步狠狠咬住了他脖子。

興許帶着新仇舊恨,徐蕙咬的極狠。顧彥安脖上頃刻就多了兩排牙印,嚴重之處還冒着細密血珠。

怒火在顧彥安胸腔內滾湧了幾遍,而後直沖他腦袋。他不僅鉗着徐蕙雙腕,更緊掐上了徐蕙脖子。

“咳咳……”徐蕙立刻呼吸艱難,臉龐着染上了些不正常的紅,“有本事…就掐死了我……大不了…我去黃泉等他!”

“住口!”

徐蕙這話一出,顧彥安腦內哐當一聲,便像是費盡了功夫才飛上空中的紙鳶,卻在下一刻斷了線。

他理智盡失。

“你顧家擋得住眼下…咳咳……難道…還能攔住……我們黃泉相守……”斜插入發髻的鎏金釵環并耳上的白玉梅耳墜,在晃動間叮叮輕響,徐蕙難受地合了眼。

“讓你住口!”顧彥安心口好似被灑了把鹽,被刺激地不僅失去了理智,更昏了頭。手上半分沒松,反添了幾分薄勁。直到徐蕙絲毫氣息都喘不上,身子不受控的顫抖,纖纖素手上青筋突顯……猶如個行在黑暗中窮途末路的游魂,用着周身力氣,死死回抓顧彥安,這樣出自本能、無意識的求生舉動,才猛然驚醒顧彥安。

他動作比反應更快的卸了力,松開徐蕙。

“蕙娘——”

先前那份狠厲陰鸷陡然間消失殆盡,留給顧彥安的,只有倉皇後悔和道不盡的後怕。他面色微見發白。

“你……”

“別碰!!”

徐蕙聲音有些喑啞,重得呼吸,使她狠狠吸了幾口氣。在惡心顧彥安觸碰、揮開顧彥安的同時,她體力不濟的撞靠上了身後的黃梨木條案。條案上那只雙耳長頸寶相紋花瓶,歷經幾次晃動,終是嘩啦一聲,摔落了下來,落在地上砸了個四分五裂。

顧彥安掃了眼徐慧眼下的狼狽和不堪,沉默着拾起地上衣裙,輕輕的,替徐蕙披上了外衫。

“出去。”

徐蕙擡首,眸中仍是極致的倔強。

顧彥安懷着九轉心思,甚想說幾句寬慰的話,思來忖去,終是半字沒言。陳元那裏他只會添油加火,而她一顆心只裝着陳元,且還為陳元做到這一步,寧願拿自己交換,也要保住那個男人……

罷。

翻遍心緒,他确無什麽想說。

顧彥安跨出卧房,對上蘭香欲言又止、猶豫不決,甚想明曉了原委替徐蕙出頭的眼神。他冷沉着臉,攔下了她,沒許蘭香進去。

大抵,除了陳元以外,徐蕙這會誰都不願見。

顧彥安眸色森寒,徐蕙倒也沒罵錯,他從非什麽善人君子,陳元一事,若沒達到目的,沒弄死陳元,他誓不會甘休。

顧彥安壓下沖上頭腦的洶洶怒意,徐蕙怎就不明白,他要她,且定要得到、奪得她乃是一回事,甚至于在她才搬進府衙後院小住的當晚,他無法克制思.欲,若非晚晚從中作梗,他早已得到了她。

自來孤高慣了的顧彥安,自己百般求不得,又豈能接受徐蕙為救心頭人的投懷送抱,那是對他一顆心的漠視和踐踏。

等過好半晌,顧彥安估摸徐蕙該已整理好了衣着,才許了蘭香進去。

“姑娘。”蘭香全然沒料到徐蕙臉色會差成這樣,整個人恹恹的,似如覆了層寒霜在外,讓人尋不着生氣。

“這、這是!??”徐蕙脖頸上被掐出的青痕,刺痛了蘭香雙目,讓蘭香一下被淚迷了眼睛。

倒也不算全無所獲。

皓頸上突兀打眼的青痕,并不使徐蕙多麽傷懷,她微斂了神色,撥開一片尖長的寶相紋碎瓷,從碎瓷覆蓋處輕輕勾住了一根環形紅色璎繩,璎繩之後穿墜的正是陳元那塊麒麟羊脂玉。

忽然之間,徐蕙覺着眼眶酸脹了起來。

她忙将麒麟玉收好,再不敢多看一眼,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委屈。阿元哥哥尚在牢獄……

她又豈能僅顧着自己那點子委屈。

徐蕙離開時,外面正斜飄起綿綿細雨。顧彥安房中那丫鬟候在廂房廊下,方才卧房中的動靜她亦有耳聞,逢上徐蕙,她心下乍多了幾絲得意,還對徐蕙微擡起了下巴。

“徐姑娘好走。”丫鬟凝視着徐蕙行走的身姿,在徐蕙離開後,便也照貓畫虎地學了徐蕙儀态行至顧彥安身旁,“大公子可要安寝了?奴婢先進去收拾。”

顧彥安喝過一杯茶,看着房中丫鬟清掃出那只摔碎的寶相紋瓷瓶,似才想起什麽,問道:“清理時,可見到了一塊麒麟白玉?”

丫鬟回話,“回大公子,除了碎片什麽也沒有。”

顧彥安皺了皺眉。

丫鬟轉了轉心思,有意提起徐慧,“方才徐姑娘也在,莫不是徐姑娘……”

從陳家抄收來的東西,想必蕙娘的确認得。

“罷了。”顧彥安沒再多問,只打發了丫鬟下去。便是蕙娘拿走了又待如何,想起他險些失手掐……顧彥安就一陣心悸,倒也不願追究。

那玉雖是塊難得好玉,他也不是沒曾見過,于顧彥安而言,都乃身外之物。

徐蕙收放着陳家東西固然讓顧彥安不舒服,但經今夜之後,顧彥安也不敢逼徐蕙太甚。早晚……連人帶物,都将回到他身邊。

顧彥安摔了茶盞。

“潑醒!”

一夜無眠,但凡合眼,陳元就如同根釘子似的,紮在顧彥安心頭,讓他恨不得立刻拔出折斷。

顧彥安示意左右取了沾鹽水的鞭子來,朝刑架上渾身滲出了血跡的人投去一眼後,即又令道:“再打。”

牢吏依令揮鞭,對顧彥安的命令不敢無一條不遵。開玩笑,說句不好聽的,若說府尊老爺做着整個臨風府的主,除了都司衙門張都司外,便再無一人能同府尊老爺平起平坐……可這位大公子,卻做得了府衙內務的主,在府衙內當起了小半個家呢!

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得罪這尊閻羅!

牢吏使了吃奶力氣,邊抽人邊偷瞄忖度顧彥安臉色。顧彥安眉頭皺得愈緊,他便抽得愈賣力。

“停。”

盡管牢吏半分力氣不留,沾了鹽水的鞭子也抽打得人皮開肉綻,刑架上之人卻至始至終未曾大叫一聲,除了粗重喘息和咬緊了牙關的喑啞悶哼外,再無其他。

牢吏甩了下使酸了的手臂。心下腹诽:乖乖,這抽的哪裏是人,分明一截韌性極好的木頭樁子。

“讓他畫押。”顧彥安叫停後,吩咐了牢吏捧住供狀展開在陳元身前。

陳元的身子疲似個被錯骨斷筋提不起半分力的廢人,渾身上下、處處關節也無一處不瘋狂地叫嚣着疼痛……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見什麽大幅動作,只緩緩擡了頭,用習慣了暗牢灰暗、難得見到微明光線的瞳眼,掃了掃那份供狀,而後低低笑了起來。

勾連外賊,蓄意圖謀……

還要他供認朝中一位官員做主使……

鐵鏈嘩嘩作響,陳元只覺笑酸了眼。

“大公子,這……”牢吏搖了搖頭。

顧彥安示意牢吏退去一旁,而後親自取了鹽水鞭狠厲抽下,皆打在陳元左肩上。登時,陳元左肩膀囚衣破碎成條,留下數條血痕。

“別惹急了我,我可什麽都做得出。”顧彥安在陳元耳邊低聲道。

陳元瞳孔微縮,強咽下沖至喉頭的悶哼聲,略擡了擡脖子。

“今日之內——”顧彥安把鹽水鞭子扔回給牢吏,令道:“不管使什麽辦法,必要他畫押。”

“是,是是,小人明白。”牢吏豈敢不應。他腹诽道:雖是塊難啃的硬骨頭,但茲要大公子發了話,不拘什麽法子,落了他手中,他總能讓他明白‘何謂識時務’!折磨人麽,他是行家。

顧彥安從審訊房出去,邁下臺階,對正朝他行來的李非吩咐:“你安排一下,一會帶蘭香去見見陳元。”

蘭香?徐家娘子那丫鬟?

李非問道:“公子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