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踽踽獨行在一個漫無邊際的荒原。
她不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要往哪裏去。
孤獨的步伐漸漸慢了下來。
她覺得她心頭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或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杜爾夫!
她身子一震,所有記憶回到腦中。
她是雪洛、莫洛裏,佛洛蒙最偉大的女巫,一國之後。
不,她是雪洛。村姑的雪洛,杜爾夫的雪洛。
杜爾夫。
“這次的神智恢複得滿快的。”一團瑩白光芒在她眼前迸散,慢慢凝成一只長着翅膀的小天使。
小天使繞着她飛了一圈,啧啧稱奇。“不錯嘛,去歷練一圈真的對你有幫助,戾氣化去好多。”
她來過這個地方。在生與死的交界之時。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幼嫩光滑,兩縷金色燦爛的發從她的肩頭滑下來。
她摸摸臉,摸摸胸口,她回到原來的身體了。
“這裏是地獄嗎?”她擡起頭看着飄浮的小天使,語音蒼冷。這個聲音不是那個軟糯的村姑嗓音,她竟然有些不習慣。
杜爾夫現在一定認不出她。
“這麽漂亮的地方像地獄嗎?”小天使用力拍拍翅膀。“這裏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空間,很難解釋,所以你就當我解釋過了好了。”
完全的不負責任。
“我死了?”她茫然地望向前方。
“這一次死了。”小天使眼中微微露出同情之色。
“你不是說要還我一個新生命嗎?”
“沒有哦!我只說我可以把你送回原來的世界去,沒說你可以待多久。你可以待到你前一段生命應有的時間期滿,現在就期滿了。”
“我才在新的身體裏活多久?你在開玩笑嗎?”她一股怒氣上湧。
“因為你本來就剩下這麽長的時間,欠你的就是欠你的,不管多長多短都一定要還給你。”小天使固執地盤起手臂。“雖然戾氣少了,不過不知感激的毛病還是沒改!”
“你——”
奇異的是,每當她動怒時亦會在體內蠢動的獸,卻一點蹤影也無。
“因為你的禁制被破解了,所有體內的陰暗能量也消失了。”小天使仿佛看出她在想什麽。
她茫然地看小天使一眼。
小天使善心大發地為她解釋∶“你們莫洛裏家的女巫駕馭魔瘴這麽久,怎麽可能不染上一點魔氣呢?禁锢魔瘴的法術每一代都吸收一點魔氣在裏面,再傳給下一代,久而久之,越後面的女巫魔氣就越重。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麽不把你放回你原先的身體裏?”
好吧,不把她放回原先的身體是因為被人占了,不過這不是重點。
“就是因為你的戾氣太重,再回到原來的身體對你沒好處,所以我們才挑了一個沒有魔法的新身體給你,希望你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能把戾氣和魔氣統統化掉。”
她突然想到小時候。
在她還沒有被長老挑選為第一女巫之前,她只是個平凡快樂的小女孩。
她喜歡看日出,和同伴一起出去玩。
接着她開始學習魔法,一切似乎就變了。
她體內的空虛越來越強,她也越偏執,無法相信任何人。
她甚至必須成為全世界最美麗的女人才可以。
她現在完全不懂,當全世界最美的女人有什麽了不起?為什麽她曾經那麽執着?
結果,一切都是那股陰暗的魔氣在作怪。
“山神的符咒……”
她明白了。
十字丘的陷阱不是為了埋伏任何人,而是為了自己人。
初代女巫必然感受到魔氣的存在,卻不曉得多久之後才會成形。屆時,法力無邊的莫洛裏女巫成魔,有誰攔阻得了她們?
只有她自己。
于是她在最初的最初便設下了這個陷阱,讓錯誤的傳說流傳下去。只要是有心的後人,必然會聽到這個傳說,心術不正的首席女巫就會尋來十字丘,妄想收伏心獸。
山神的憤怒是唯一一個能消滅強大的莫洛裏女巫之法。
“雖然你現在不是壞女巫,不過命運就是應該這樣走的。”小天使有點抱歉地看着她。
她一怔。“我……若一直是皇後,最後會死在十字丘?”
它點點頭。
原來她就是那個心術不正的女巫。
這一切是幸,或是不幸?
幸的是,山神之怒将她體內的魔氣統統擊散。不幸的是,她死了。
幸的是,她沒有變成最糟的那個樣子。不幸的是,她死了。
幸的是,她終于有短短的十幾個月的時間,活得像個正常女人,愛得像個正常女人。不幸的是,她死了。
“杜爾夫……他還好吧?”她輕輕問。
小天使突然好同情她。嚴格說來,她也不是天生就是壞人嘛!一切是他們家長老強逼她修行的魔法作怪。為什麽老要它處理這種讓人為難的case呢?
“你想看他嗎?”它問。
“我可以嗎?”她精神一振。
它點點頭,金弓一揮。
四周的景物漸漸轉變。轉眼間,她已置身在一處森林之中。
“這不是真實的,只是幻影。我們依然在原來的空間裏,只是把實地的情景投射到這裏來而已,所以你不用想改變它,沒用的。”它勸告在先。
這是十字丘。
她離開之時尚是初夏時節,林木青綠,欣欣向榮,此時卻是楓葉已紅的光景,枝桠禿敗,俨然是秋冬之象。時間過去了多久?
她不需走路,周圍的場景自動移動。
來到視線開朗之處,她吓了一跳。整個十字丘變成一片殘丘斷垣,半座山全垮了下來。
山神之怒,果然名不虛傳。
“杜爾夫……”她連忙去抓它。
小天使趕快飛開。“他還活得好好的啦!你們蓋的隧道也沒事,垮掉的只有這一半的山。你往下看就是了,不要動手動腳的,人家我天生純潔耶。”
場景往上移,叮咚的敲擊聲開始傳來。
一看到杜爾夫,她差點掉下淚來。
原先山洞的所在之處,只剩一片崩坍的土石。一個忙碌的身影在漫天漫地的土泥之間,忙碌地挖掘。
他高大依舊,原先繃得緊緊的衣服肩線卻很明顯地寬松。十字鎬一下一下地敲進大泥塊裏,将它分解,搬開,再繼續。
她站在他的身後,伸手觸碰卻透過他的身體。
“杜爾夫,你不要再挖了。”夏妮憂慮的嗓音傳來。
她看向一旁。
在山崩現場的旁邊有一個簡陋的工寮,一看就是随便用木板搭成的。夏妮站在工寮前,皓臂挽着一個食物籃子。
她看起來又成熟了一點。
土堆中的男人不吭聲,只是繼續挖。十字鎬用完換鏟子,鏟子用完換十字鎬,就這樣規律而堅持地挖着。
“杜爾夫!”夏妮忍不住放下籃子跑過來。
杜爾夫終于停下來,喘了口氣。
雪洛的眼淚掉下來。
他眼楮深陷,神情枯槁,他一直在這裏挖這些土嗎?
這個地點離真正的山洞還有一段距離,他要把所有的土挖開,談何容易呢?
“不能把雪洛留在這裏,她一個人會害怕。”杜爾夫固執地看着夏妮。“我要把她找到,帶她回家。”
夏妮吸吸鼻子,垂頭喪氣地走開。
接下來村長、布洛南和其他村民陸續都有來,無論別人怎麽說,他就是固執地繼續挖土。有幾個人帶着鏟子幫他挖了一陣子。
時間轉得很快。夜深了,他短暫地休息一下,破曉前又醒來繼續挖。
這些日子以來,他就是這樣過的嗎?
“傻瓜。”她繞到他身前,輕輕撫着他深鎖的眉心。“不要再挖了,挖出來也不過是一副白骨。”
但是她摸不到他,他也聽不到她的聲音。
他只是戴着他固執的驢子表情,一力地翻挖山石。
“真是個癡心的家夥。”小天使在旁邊嘆氣。
她理也不理,坐下來怔怔望着就在她咫尺之前的男人。
世間最遠的距離,莫過如此。
“啊?什麽?”小天使突然擡起頭,好像在和誰說話∶“噢,這樣啊?好,我馬上回去。雪洛,雪洛,”它拍拍翅膀飛到她面前∶“上頭有要緊事叫我回去說一下,我忙完了就回來,你嘛……你繼續在這裏看他挖土好了。等我哦!”
她只是把頭一歪,因為視線被它擋住了。
小天使搖搖頭,拍拍肥翅膀“咚”的一聲消失。
她癡癡地伴着他。
吃不好,睡不好,天氣漸漸森寒,他的形容越來越枯槁,她的心也跟着一點一點枯萎去。
“杜爾夫,不要再挖!”終于她再也受不了。
即使明知道他聽不見,她依然在他的耳旁大喊∶“你挖到了也沒有用!我不會再活回來!你忘了我,好好去過你的人生。你回去其卡娶夏妮,讓她給你生一堆寶寶,我不會生氣的,我只會替你感到高興,你快回去吧!”
那個枯敗而執着的男人,堅持不懈地繼續挖。
原來越是單純的人,越是執着。
“對啊,他再挖下去也挖不到你。”那只小天使又冒出來。
畫面突然變回一望無際的荒原。她驚醒過來,就想斥喝它把杜爾夫喚回來。
“雪洛,有個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轉變。”小天使的神情異常嚴肅。
“我不在乎。”
“噢,你得在乎,因為這件事跟你有直接的關系。”它搖搖頭。“算了,我還是把大家叫進來,一起說一說好了。”
它突然消失。
她還沒弄懂發生了什麽事,四周的景物又改變了。
這一次變成一個類似礦坑的地方。左右兩側延伸過去,深不見底,每隔幾尺就有一盞油燈照明。
她出聲正要呼喚那只肥滿妖物,一個龐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她十尺遠之處。
杜爾夫!她的呼吸全哽在胸口。
他茫然地看看頭頂,完全搞不清楚情況,手中依然握着他注冊商标的十字鎬。
這是怎麽回事?另一個幻象嗎?
“杜爾夫?”她慢慢走過去,試探性地輕喚。
他吓了一跳,飛快轉身。
他聽得見她?她不敢相信,淚水立刻模糊了視線。
“杜爾夫……”她哽咽着朝他走過去。
杜爾夫瞪大眼楮,飛快往後退。
“你不要過來!”
“杜爾夫,你不記得我了?”她錯愕地停下來。
“你你、你是皇後,你是國王的老婆!”杜爾夫趕快将十字鎬橫在胸前,男女授受不親。
這次不是淚水上沖,是怒火上沖。
“你這個笨蛋!”啪噠一耳刮子就過去。
杜爾夫就是杜爾夫,只要是女人他就不敢動手,只有被她打好玩的份。
“竟敢認不出我,欠揍!”她氣沖沖地過去,兜頭給他一陣好打外加好踹。
“你是不是早巴望我死了,你可以去娶那個夏妮,跟她雙宿雙飛,生一堆滿地亂滾的小鬼頭,還期望我不會生氣,只會替你感到高興?!”
這不是當初她自己心頭想的嗎?
他邊躲邊閃,眼楮越瞪越大。
這個世界上,他只知道一個女人會對他這麽兇,打他打得這麽順手。
“你這個白癡、笨蛋、小人,王八蛋——”連罵詞都一樣。
“雪雪雪、雪洛?”他結結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她終于停下來喘口氣。一只手惡狠狠擰住他的耳朵。
“啊浮浮。”他被拉彎了腰。
“算你命大,還認得出來。”她陰陰地湊到他鼻子前∶“怎麽,終于見到我很失望?”
他呆呆看着她。
金發藍眸,無與倫比的美貌,但他看見的是一個黑發的俏村姑。
“雪洛!”他猛然擁住她,幾乎将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
“笨蛋……”她眼眶發熱,貼住他的胸膛低喃。
杜爾夫熱烈地吻着她。
她長什麽樣子都無所謂,她就是他的雪洛!她終于回到他身邊了!
“咳,那個,你們可以不要那麽熱情,聽我說一下?”
她吸吸鼻子擡起頭。
四周的景物再度轉變。
此刻他們站在一個純白的空間裏,只有四片牆壁。房間裏還有其他人。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熟人,蓋林。
蓋林臉上的表情類似方才杜爾夫的茫然,原地轉了一圈,目光對在她身上。
“凱!”他急急過來拉她。
她秀眉一挑,巴掌來不及甩過去,杜爾夫已經把她送到身後,橫眉豎目地瞪着蓋林。
“你想要幹嘛?”
“杜爾夫,讓開,這是我的妻子,凱。”蓋林隐忍地看他一眼。
“不是。”杜爾夫搖搖頭。
“蓋林,杜爾夫,你們在幹嘛?這裏是哪裏?”一個聲線偏低的女性嗓音在房間的另一端響起。
蓋林火速回身。
那個女人很高,身上穿的是一件很奇怪的衣服,長得有點像背心,可是厚厚的,上面有很多個口袋,挂着一些他們看不懂的工具。她的下半身和男人一樣穿着長褲,褲腳塞進皮靴裏,一副強悍幹練的模樣。
蓋林怔怔看着那個女人,再回頭看向杜爾夫身後的雪洛,她對他扮個鬼臉。蓋林怔得更厲害。
“她才是你的凱,這是我的雪洛。”全場最先意會過來的人,竟然是傻大個兒杜爾夫。
陸續有幾個新人憑空出現。
一個穿着打扮和凱差不多的男人,手上多了一柄……鐵鋤子嗎?
“凱!”健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封凱雅看見他,驚喜地大叫一聲。
健治将手中的AK47往旁邊一丢,沖過去抱起她,兩人開心地又叫又笑。
蓋林開始有點明白過來,臉臭臭地走過去。
在健治身後是個高瘦标致的女孩,臉上也是一片茫然。
接着又來了一個充滿異國風味的女人和年輕男人。
“……菲利普?”茱莉小心翼翼地摸他臉龐。
“是我。”健治一把握住她的手,送到唇邊一吻,然後回頭笑着對封凱雅說∶“凱,這是我的妻子,茱莉。”
“你好。”封凱雅友善地伸出手。
茱莉低頭看看她的手,猜想自己應該要握住那只手,于是伸手和她一握,只是握的方法很奇怪,很像抓着人家的手。
“凱?”一直被冷落的國王陛下終于忍不住出聲。
“這個才是真身,失望了?”她笑看他一眼,指指自己。
蓋林上上下下打量她一會兒,慢慢綻出一個充滿男性魅力的笑容。
“更期待了。”他向她保證。
“這是什麽地方?”最後來的那個異國女人擡頭看看四周,目光落在健治身上。“健治?湯森?你還記得我嗎?”
“曹小姐,紅十字會的義工。”健治手指一彈點。
“答對了。從每個人的反應看來,你們也是被惡搞進來的?”她秀氣的眉一跳。
健治長長地嘆了口氣,走過來擁抱她一下。
一柄彎弓擋在他身前。
和曹清荭一起來的英俊男人肅殺地盯住他。
“大野狼,你想幹嘛?”曹清荭拍拍他肩膀。
亞歷暫時還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不過不表示這個“疑似”他的小女巫的女人任何人都可以抱。
“好,大家都到齊了。”小天使飛到高高的空中拍拍手。
“借一下。”封凱雅不由分說搶過亞歷手中的弓箭,朝它射一記。
“啊——啊浮浮——你這個男人婆!又兇又沒氣質!也不怕沒人要!”小天使拍拍翅膀亂飛亂叫。
“抱歉,我已經有人要了。”她對它假假地笑一下。
蓋林一手環在她腰際,莊嚴地點頭。
“哼!”它大人不記她這個小人過。“今天把大家叫過來,主要是要感謝大家的鼎力相助,讓我們這次的魔法危機得以解除。”
“是替你們收拾殘局吧?”雪洛涼涼地道。她可還記得它跟她說的什麽雞生蛋、蛋生雞、找不到問題出在哪裏的言論。
小天使嗆到。
壞皇後就是壞皇後!不管是壞皇後本人還是壞皇後的身體,果然都是不可愛的家夥!
“總之我們覺得欠各位一個道歉,所以今天把大家都召集起來。你們如果有什麽話要跟彼此交代,最好快點說一說,免得晚了就沒機會了。”
一副要他們交代遺言的樣子。封凱雅翻個白眼。
“你們的問題都找出來了嗎?”她問。
“呃……應該算是吧!我不确定,不過目前應該是能改正的都改正了。應該。”
“啊?”
“啊?”
“啊?”
“啊?”
這麽不靠譜的答案,當場換來滿場質疑。
小天使惱羞成怒。“這個世界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嘛!”
“這句話不是這樣用的。”健治指出。
它又賣弄錯現代語言知識了。
“哎喲,你們這些人很煩耶!”它激動地拍拍翅膀。“總之,我只是要告訴你們,因為跟幾位相關的世界亂序已經全部導正,理論上你們以後應該不會再見到我。上頭的意思是讓你們完全不受幹擾的過完接下來的人生,所以今天也算是一個惜別會。”
講到後來,它自己竟然有點傷感。
這幾個家夥雖然很難搞,但是也算它看着長大的……這句話這樣用應該沒錯吧?總之,看久了也是會有感情的。
“放心,我對你們有信心,你們遲早會再出漏子,到時候就會再見面了。”封凱雅深有所感。
某肥胖小天使登時又噎住。
“等一下。”曹清荭舉起手。“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我發現好像每個人都知道,只有我們兩個不知道。還有,為什麽我們會跑到這裏來,這是什麽地方?”
“這裏是生與死的交界,另一個空間。”雪洛把自己聽到的說法原封不動搬給她。
“這該不會是你聽到的說法原封不動搬給我吧?”曹清荭對她挑眉,然後兩個女人互相很有默契地對彼此點頭。
“呵呵呵。”杜爾夫負責點頭附和。
小天使面子有點挂不住。
這個小紅帽,也不想想看她就是一片亂局的中心點。雖然這個亂局是它們自己搞出來的,但她也不能這麽事不關己嘛!
“總之就是這個世界上存在着各種次元,因為另外一個童話次元有難,所以我們從其他次元帶人進來挽救。而你們都做了一次很成功的救援投手,謝謝大家。”
它告訴曹清荭。
“童話?”曹清荭一怔。“那我是哪個童話?”
“小紅帽。”它說。
她大笑。“老天!大野狼,原來你真的是大野狼!”
亞歷從頭到尾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不過她熟悉的笑聲讓他完全相信了她就是他的小女巫。
“謝謝你。”他誠心誠意地對半空中的小天使道謝,因為它将他最心愛的人帶來他的世界。
“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這才是你們應有的态度嘛!你們看看人家多感恩,多知足!”小天使激動起來。
“箭再借我一支。”封凱雅對亞歷說。
“喝!”小天使亂飛一圈。“不要亂來。”
“總之你們互相聊聊吧!時間到了,你們會被送回各自的世界。”它飛到雪洛面前。“你們兩個跟我來。”
場景迅速變換回剛才她和杜爾夫相遇的礦坑。
她越來越習慣這種轉換的速度,可是他顯然還未反應過來,警覺地将她摟進懷中,十字鎬橫在身前。
一團瑩白的光芒随即跟了過來。
“別擔心。”她拍拍他的手臂安撫。
他只是把手攬得更緊。
“雪洛,你已經死了。”它開宗明義就講。
杜爾夫一鎬子掃過來。
“哇!你這個傻大個怎麽跟封凱雅聚不到五分鐘就變得和她一樣暴力!”它什麽壞事都歸因給封凱雅。
“你的意思是什麽?”她拍拍杜爾夫的手,看向小妖物。
“我是說,你已經死了,理論上這筆債就結束了。”小天使耐心回答。“不過現在多了一個非預期中的變量。”
“你們非預期的變數真多。”她挖苦道。
“你……你……”它脹得鼓鼓的臉頰瞬間消氣。“也是啦!只能說,任何跟人有關的事務,都是不受掌控的。”
“好吧!逛數是什麽?”她問。
“雪洛要跟我回家!”杜爾夫充滿敵意地瞪着它。
“重點就是,每個生命都該被尊重,無論多長或多短,這是我們的大原則。也因此你即使只剩一年多的生命,我們都得還給你。現在,”它懸疑地頓了一頓。
“多了一條生命要顧慮。”
雪洛眨了眨眼,沒有聽懂。杜爾夫則是從頭到尾都不懂,只知道他現在在一個很奇怪的地方,但雪洛沒有死!
雪洛在他身邊,所以他要把雪洛帶回家。
“你懷孕了。”它點點頭。
雪洛又眨了眨眼,嘴漸漸地張開。
杜爾夫的表情跟她一樣。
“雖然這不是我們預期中的生命,但它已經成形了,我們不能剝奪它生存的權利。所以,”它又頓了一頓。“我們決定作個小棺,延展你停留的時間。”
“雪洛……”杜爾夫緊緊摟住她。
她第一次沒有出聲成功,清了清喉嚨再試一次。
“多久?”
“這個我不能告訴你,沒有人應該預知自己的壽命。我只會跟你說,那是一段還算不短的時間,所以你不用擔心小孩子一生,我們就把你帶回來。那個孩子值得一個幸福的開始,所以它會有它的父母陪着它長大成人。”
“可是我的身體已經埋在一堆瓦礫之下。”她想,不然去把自己的身體搶回來好了,管他蓋林和那個女人要怎麽辦,反正那本來就是她的身體。
“喂喂喂,你不要起歪念頭哦!”小天使鼓起臉頰。人家封凱雅兇歸兇,和它交情還是不錯的。
“我去挖出來!”杜爾夫自告奮勇。
“不用了。”它搖搖頭。“你的新軀殼本來就不是一個存在的人,是我們做出來應急的。”
“這種事還能應急?”
“當然!”它理所當然地道∶“莫洛裏的魔法這麽強。封凱雅即使只是寄居在你的原身裏,都能吸取到殘餘的魔法能量,如果我們讓你的魂魄借用另一副身體,誰都不曉得當我們把你收回來之後,那副留在人間的軀殼是不是也會殘留莫洛裏的魔法能量,所以我們當然要自己做一個出來比較保險。”
“那我的身體現在在哪裏?”她瞪着它。
它彈了下指尖,一陣金粉飄落。
一團瑩光漸漸在半空中成形,延展出一個形狀。
光暈慢慢退去,她村姑的軀殼浮在半空中,閉上眼有如在沉睡之中。
“雪洛!”杜爾夫松手就想去抱那個軀體,想想不對,又趕快回來抱這個已經打算一耳刮子給他的兇女人。
他抓抓頭發,不曉得該怎麽辦。
他懷中有一個雪洛,眼前也有一個雪洛,究竟哪個雪洛才是雪洛?
“蓋林知道我和杜爾夫在一起。”她看着飄浮在空中的軀殼,突然說。
“其他兩對的世界跟你們沒有重疊,因此他們回去之後都會記得今天的事。可是你和封凱雅那一對,為以防萬一,我們必須選擇消除其中一邊對這個聚會的記憶。”它飛到她眼前,很難得的正經嚴肅。
“雪洛,我會消除凱和蓋林的記憶,他們不會知道和杜爾夫在一起的人是你。所以只要你們自己不說,永遠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為什麽?”
它飛到杜爾夫面前,對他微微一笑。杜爾夫不能自已地回它一個笑臉。
“因為我覺得,壞皇後也應該有個幸福快樂的結局。”
準備好了嗎?回去你們自己的世界吧!
要從此以後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哦,壞皇後。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