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歡快的背影音樂順着越刮越大的冷風吹到游樂場荒蕪的一角, 連渝臉邊的發絲被吹到腦後,她輕抿有些幹燥的唇,眉頭緊鎖, 冷漠地看着眼前的“老同學”。

“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白宏達語氣惋惜, 神情悲恸, 仿佛兩人是什麽感情深切的好朋友。

“除了你?”她回道, 還是靠在白色木馬上,一動不動。

“對啊,要不是今天正好在港口看到你,我也還是被蒙在鼓裏。”白宏達裝作不滿,實際眼裏勢在必得的傲慢和笑意早已暴露他的所思所想。

“想不到,你最好還是會栽到我的手上。”

連渝微微挑眉, 沒有回答他的話。

情況比最壞的情況好一些, 按白宏達自滿的性格,如果他從爆炸開始就關注她的行蹤,現在必然會成為他最好的談資。在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扮演追捕者, 他不會錯過這種光榮。因此,他肯定還沒把今天發現跟蹤她這件事告訴皇帝,他想親手解決她。

皇帝讓二皇子和他聯姻,這說明兩人在同一陣營, 所以皇帝還不能肯定連渝還活着。

和密室逃脫工作人員聯系的人到底是誰?

見對方沒有回話,白宏達惡劣的喜悅更加膨脹, 他接着說:“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連渝笑着接話:“當然啦, 我踹了你一腳,你進醫院躺了半周。”

然後白宏達指着她的鼻子咒罵。

養尊處優的貴族大少爺沒辦法接受自己的失敗, 尤其是輸給一個完全沒有接受過訓練的平民, 他當場就放下狠話, 以後一定會親手殺了她。

被直白的點出痛點,白宏達氣到挽袖子,但想了想,還是保持了自己本就不多的風度。放下的手順便理了理自己喜愛的風衣領子,把它豎起來。連渝最多只能在嘴硬半小時,他殺了她就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輕松,不必動氣,以後再也不會因此動氣。

當了将近十年的仇人,他當然知道對方最在意的有什麽。

“我們敘舊的時間不多了,你剛剛也聽到了,我得趕緊回去準備婚禮。”

果然,此話一出,連渝嘴角馬上沉下來。

“原來你也會不開心。實話說,你以前那張老實人的臉實在是令人作嘔。”白宏達很滿意她的反應,開始火上澆油。

“我媽媽很喜歡他,每天都在催促婚期能不能提早。”

連渝見過那個女人,不食人間煙火的上層人,極度溺愛兒子。她将白宏達踹進醫院後第二天,她被老師叫到禁閉室,門一開迎面就是一個耳光,女人手上密密麻麻的寶石戒指在她的臉上劃出幾道深淺不一的血痕。

“我兒子遭受了什麽,我都會在你身上找回來。”女人拽着她的領子。

“夫人,實戰課上受傷是很正常的。”

當時還年幼的連渝幻想着這些人可以講道理。随之而來的是一場多對一的毒打,她渾身是傷地被扔進禁閉室,漠然的班主任看着地上顫抖的小人,幹脆利落地拉上禁閉室大門,落上大鎖。

接下來一周,連渝每天可以拿到整整一小塊沒有巴掌大的黑面包和一小茶杯渾濁的隔日茶水。接連不斷的高燒令她神志不清頭暈目眩,她抱着自己蜷縮在牆角。

那時她才知道,她并沒有真正的離開醫院。

“我媽媽已經在老宅裏收拾好了我們的婚房。”

連渝不覺得那個眼高于頂的女人會真心接受一個沒有勢力的皇子,也不覺得面前以“腺體哥”稱號聞名于學校論壇的花花公子會善待自己認為的戰利品。

連渝直視他的雙眼,“你們不會結婚的。”

白宏達聽罷,哈哈大笑,“想不到你這麽孩子氣,如果你說的話可以算數的話,你也不必隐姓埋名,活得像個下水道的老鼠。”

“二皇子果然和傳言裏一般溫柔善良,他一定會和我其他的Omega和諧相處。”

連渝手攥緊直穿白馬頭部而下的金屬管,沉默。

白宏達滿意地進行語言刺激的第二章,“連機甲師,給你看看我的機甲,‘狂暴’。還記得嗎,這可是你的設計。”

他從空間鈕中取出機甲。

令他滿意的是,連渝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他專門讓應天改造了“狂暴”的外觀。

衆所周知,連渝不喜歡別人更改自己的設計。

連渝看着原本低調張揚并存的暗紅色外殼全都被替換成飽和度極高金燦燦的土豪風格,覺得自己的雙眼被狠狠刺傷,甚至有些感動這個機甲沒有挂着自己的名字,白宏達還是做了一件人事。

現在“狂暴”該改名叫“暴發戶”才對。

看着目光呆滞的連渝,白宏達進入機甲,決定為今晚畫上完美的句號——用連渝親手設計的機甲殺了她。

連渝眯眼保護眼睛,她看起來并沒有很害怕,白宏達自以為是地認為她已經放棄抵抗,平靜面對死亡。

“你只改變了外觀。”她肯定地說。

白宏達嘴硬:“內部也修改了不少。”其實沒有,連渝設計得太過精密,牽一發而動全身,應天那個廢物完全沒有地方下手,只能改變駕駛艙裏的裝潢風格,增加了點氣勢。

平心而論,目前帝國确實沒有比連渝更厲害的機甲師。但沒關系,連渝死後,“狂暴”就會是帝國最好的3S機甲。

連渝從空間鈕裏掏出一個圓形金屬小球,放在手裏盤。

白宏達大發慈悲,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善良,“有什麽遺言可以趕緊說,我可以錄下來,幫你轉告給二皇子”

她依舊沒有說話,但看起來比剛剛從容,左腿擡起開始跷二郎腿。

白宏達心裏隐約覺得不對,她對于死亡實在是過于從容了,他決定還是速戰速決,擡起最高強度的炮筒對準她的腦袋,按下發射鍵。

“10,9,8……”

連渝同樣開始小聲倒數:“5,4,3……”

“怎麽回事,怎麽卡住了!”白宏達猛錘控制面板,剛剛炮筒的倒計時卡在“5”,操控倉內開始閃急促的紅光,有點像剛剛的密室逃脫。

連渝嘆了口氣,終于從白馬上下來,“我說過了,你只改變了外觀。”

她繞着狂暴原路返回。

白宏達看着她悠哉的步伐,拳頭砸向移動按鈕,但不管他怎麽努力,往日靈活易操控的狂暴始終一動不動。他想打開操控艙的門,可按鈕按壞也沒有動靜。

“這是什麽回事!”

等連渝走到和他五十米之遠才轉身看向遠處機甲金燦燦的背影,她按下手中金屬小球底部磨砂的隐形按鈕,然後雙手捂住耳朵。

“5,4,3,2,1。”

倒數完畢之時,炸裂刺眼的火光沖天而上,和此刻連渝面上燦爛的微笑一樣有溫度,夾雜着焦味的熱浪朝四周湧來,将她本就淩亂的頭發吹得更加有個性,身周的雜草被迫仰倒。

“晚上得洗頭。”她伸手撚撚自己結塊的發絲。

“不要得罪機甲師,耳朵都聽到長繭了,怎麽就記不住呢?”

“害,果然養孩子不能溺愛。”連渝搖搖頭,繞開攝像頭,朝摩天輪走去。

花了錢的,不坐就虧了。

————

“這位女士,你一個人嗎?”工作人員有些為難地問。

連渝:“不能一個人嗎?”

“我們摩天輪再一個小時就停止運行了,但排隊的乘客還有很多,所以我們盡量一個車艙坐兩個人,避免有人排隊了,但是坐不上。”

連渝轉身看向排在身後的人——一對小情侶。

再往後,又是一對小情侶。

……

摩天輪是什麽情侶必坐項目嗎,單身人士連渝表示不解。

她轉回來,“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好方法是不要賣這麽多票,而不是要求乘客找人拼單。”

工作人員連聲道歉,“這也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

“我也是一個人,我和這個女士一起吧。”

連渝看向來人。

勉強算個熟人。

密室逃脫時碰到的工裝A笑眯眯地走來站在她旁邊。

在工作人員期待的眼神下,連渝只好答應,和他一起站在底下的平臺等待摩天輪。

工裝A笑嘻嘻地和她聊天,連渝勉強應了幾聲“對對對”,已經可以想到過會的時間将會多麽煎熬。

輪到他們的座艙馬上到來,一個透明的精神體從工裝A的身體裏跳出,率先鑽進座艙。

工裝A解釋:“它很喜歡做摩天輪。”

連渝沒有回應,因為她認出面前的精神體是白狼。

白狼。

皇室才擁有的精神體。

他是誰?

作者有話說:

我努力點,也許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