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張衛
我最初不太明白,父親講的故事裏,為何會将失蹤人口大多定義為死亡。直到我走上跟他生前一樣的老路,成為一名辦案刑警,我才明白當年父親為何那樣講。
塵封多年的失蹤案被破,狀元河裏打撈出來的屍體,以及埋藏在大排檔牆壁之下的屍骨,都在向我訴說着當年那些觸目驚心的故事。
張衛是父親張進幫我起的名字,希望我将來長大能夠成為一名軍人,保家衛國。而父親的名字,據說是爺爺給取的,寓意人生不斷進取朝前。
不過令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是,我沒有成為軍人,反而成了一名辦案民警。
從警校畢業後,我就多次因為表現優異而受到上級嘉獎,領導也示意我可以調任,但我明确表示不想離開虞城。
因為我父親的屍體還未找到。
即便那麽多年過去,身邊的人都告訴我,他已經死了。否則一個有着豐富辦案經驗的人,怎麽這麽多年來都沒有任何消息。
其實我心裏明白的。父親失蹤後,我就明白的。
只是我不想面對他的死亡。
我自欺欺人的不斷告訴自己,只要他的屍體一日沒找到,那他就活着。我靠着這種念頭,每天都在認真上班查案。以期能在那些卷宗和案子裏,找到他的一絲蹤跡。
但日子一天天過去,失望不斷疊加。
母親患癌去世,妹妹在放學後被人拐走。接二連三的打擊,讓我不堪重負。
我病了一場。
被領導強制休息。
好長一段時間,我被安排和局裏看門的大爺一起值夜班。
領導說我太緊繃了,需要休息和調節狀态。
看大門差不多四個月後,領導重新讓我歸隊。
知道我對父親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懷,所以虞城周圍跟福音縣有牽扯的案子,不管大小,領導都交給我。
而我則在日複一日地穿梭在虞城大街小巷以及那些卷宗和嫌疑人之間,忙碌的生活讓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沉浸在父親和母親,以及妹妹的遭遇中。
直到多年之後,老同學馮玲來找我。
她說她遇到了一個人,叫單純芳,以前是福音縣人,腦袋受了撞擊記憶混亂,在她那裏做催眠。
或許跟我父親的死有關。她說。
我問馮玲要了單純芳的信息。
結果卻意外得知單純芳的父母在她高考那年離開福音縣後沒多久就出車禍去世了。而她大學一畢業就和秦珂結了婚。
我雖然沒有見過秦珂在福音縣的時候,但那時候父親負責辦理他父母的案子,我從父親寥寥的話語中,知道了一點關于秦珂的信息。
他學習很好,卻意外落榜了。父母就死在高考後的那幾天,在磚窯廠,被暴雨沖垮了窯洞砸死的。
跟馮玲說的秦珂一家的狀況有差。
于是,在我打算暗地裏調查的時候,單純芳卻忽然找上我。
這一點令我很意外。
她說,她希望能得到我的幫助。她好像是被人給控制,腦海中一直有個人在跟着他,那個人一會兒是他丈夫秦珂,一會兒又是另外一張看不清長相的臉。她懷疑丈夫一家給她下藥,但她沒有證據。
單純芳的出現,讓我心中對父親的蹤跡産生了一絲希望。
但沒過多久,就傳來了她出車禍的消息。
是在福音縣和虞城之間的高速上。
那次我去醫院看她,我發現她不記得我了。
馮玲告訴我,催眠出了意外。
無法保證她什麽時候恢複記憶。
線索斷了。
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有個人來找我,他說他叫秦珂,是福音縣人。
和他一起來的,還有我失蹤好幾年的妹妹。
他向我說了他和單純芳之間的計劃,我一開始沒答應他。直到後來他帶了幾個人來見我。
有兩個老中醫和一個坐診的女大夫,以及趙海。
他們向我講了一個故事。
一個關于真正的秦珂的故事。
于是,我答應了他。
他說,暫時不需要我的幫助,等事情進展到差不多的時候,他會和我打電話。
我應了他的計劃。
這一等,便是好幾年的光景。
念念雖然回來了,但好像不願和我這個哥哥親近,反而老是往福音縣跑。
後來,我發現她喜歡上了那個叫明遠的小子。
出于對她的愧疚,我沒有阻攔他們二人交往。也默許她在虞城和福音縣兩地之間來回跑。其實,妹妹也算是我在福音縣的一雙眼睛。
她的确幫我打聽到了不少事情。
比如大排檔裏的秦珂真名叫趙鵬。
比如趙鵬會化妝,比如他去過禹城,私底下跟蹤過假秦珂洛春陽一家。
比如,趙鵬利用明遠,将秦子裴和洛春陽騙到福音縣……
案子破了,父親的屍體也終于找到了。
真正的秦珂也找到了。
屍體還是秦珂十七歲時的。
法醫鑒定,是被人從後面用利物偷襲致死的。
我将結果告訴了單純芳。
畢竟這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
大排檔被拆了之後,趙鵬和趙海來找我自首。因為洛春陽母親否認了他們殺害秦珂的事實。所以在之前,趙鵬對我說的秦珂的死,是謊言。
綜合當年他對我講的秦珂被救之後的故事,在審訊他的時候,他向我坦白,他嫉妒秦珂,嫉妒他能得到單純芳的喜愛。
所以殺了他,想取而代之。
一切結束後,我休假去了外地看未婚妻。
正在游樂場游玩的時候,法醫給我打電話,說之前我拜托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經過檢驗,秦珂不是他們的兒子。
因為還在休假,所以我便讓實習的女警去告訴單純芳這個結果。
後來我休假結束返回局裏。
單純芳來找我,說很感謝我,同時也拜托我,能不能幫忙在找找秦珂的親生父母,或許他們還活着。她不想秦珂死後,還和那對殺人魔做親人。
我答應了她。
兩個月後,隊裏找到了秦珂的親生父母。
單純芳親自将秦珂的骨灰交給他們。并且将兩位老人接到了禹城和她一起生活。
我問她為什麽?
她說,如果他沒死,他們是要成婚的。他醫院坐診看病,她三尺講臺教書育人,父母健在,會是一個不錯的家庭,也會有像他們一樣聰明的孩子。
我沒再說什麽,祝她一切安好。
臨走之前,她問我什麽時候結婚,我看了一眼辦公桌上未婚妻的照片,說九月。
她喃喃了一句,說九月好啊。
金秋九月,是個好日子。
婚禮當天,她果然來了。
不過事後妻子檢查送禮份子錢記錄冊對賬的時候,發現上面寫的是兩個人名——單純芳和秦珂
妻子看着人名發呆,問我怎麽會有兩個人名只出一份份子錢的?
我看着上面的名字輕笑,一把攬過妻子說,你就當這是他們的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