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真相(1)

此時的單純芳看着洛春陽,笑得有些詭異。

與平日裏溫良賢淑的她相比,此刻沉默的她,于洛春陽而言,宛若是站在死神身邊的那個遞刀的人。

他在她的眼神裏,看不到一絲過往的情分。

甚至,還多了幾分怨恨。

“我先問吧,可以嗎?”單純芳轉頭,看了一眼秦珂。

秦珂點點頭,表示同意。

他不着急,反正現在的洛春陽也跑不了。

得到秦珂的同意,單純芳視線再次回到洛春陽身上,她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看着眼前的丈夫,幽幽地開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夜裏總是做夢。起初,我總是跟在一個男生的身邊,他對我很好,很好很好。夢裏的我,似乎很依賴他,也把他當做唯一的依靠。後來他消失了,再然後有一群人一直追着我,我一直跑,一直跑,然後他又出現了。見你之前,我以為他就是秦珂,可現在我才明白,他是你們兩個,在我遇到的不同事情之時。”

“我們結婚近二十年,我一直以為裴裴是我們的孩子,所以即便工作再忙,我也會努力抽出時間去培養和教育他。甚至為了體諒你工作的艱辛,孩子的一切都是我親自照顧。可裴裴不是我們的孩子,你告訴我,我們的孩子去哪兒?”

聽着單純芳的話,洛春陽無地自容,他掙紮地想要向她靠近,卻被秦珂拿來繩子,綁得更加緊了,難以動彈。

“對不起,芳芳……”

驀然,紅了的眼眶流出一滴淚水。

單純芳擡手輕輕抹去。

她笑着看向洛春陽,說:“也許從那年高考結束後,我就被你們控制了。這些年,很多時候我都在想,我到底為什麽活着,甚至有一種渾渾噩噩的感覺。可每次看到裴裴的時候,又會将這些統統抛掉。家裏的合照,裴裴五歲之前的,沒有一張。我記得以前問過你,你說爸媽說孩子小,拍照對孩子不好,所以直到五歲的時候,我們才和裴裴有了第一張全家福。現在想想,還真好笑。在你們眼裏,我是不是傻子,被你們一家拿捏了這麽多年。其實一開始,你們應該殺了我,以絕後患的。”

“他們不是沒有想過。”一旁的秦珂說,“只是短短幾天之內,一下子消失三家人,容易引起懷疑。留着你,也是為了引我出來。”

“對不起……”

洛春陽有些語無倫次:“真的很對不起,我有反抗過的,我當時不同意的,我也是被逼的……”

秦珂輕笑,“你是被逼的,那我們呢?”

單純芳看着他說:“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我們……曾經是不是有過一個孩子?”

洛春陽點頭。

秦珂卻嘆了一口氣:“是個女孩兒,死的時候一歲零三個月。”

“看來,生在這樣的家庭中,也是她的不幸。”單純芳長嘆一聲,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好似那裏曾經真的有個跳動的生命。“她是怎麽死的?”

洛春陽不說話。

秦珂給了他一拳。吃了痛,洛春陽愧疚地看了一眼單純芳,乖乖開口:“孩、孩子一歲多的時候我媽給孩子喝水,趁你不在家,用的開、開水……”

“畜生!”

秦珂一腳踹在洛春陽腹部。

椅子翻到,洛春陽的頭也磕碰在地,很快便流血了。

“你還記得這些?”倒在地上的洛春陽狼狽地看着單純芳問。

單純芳起身,來到他跟前蹲下,一手揪着他的衣領,凄然一笑,說:“之前是不記得。後來找人催眠了一次,記起了不少事情。但意外的是,我在催眠師那裏,看到了你父親的聯系方式。所以我對催眠師撒了謊。其實我知道,面對一個有着經驗豐富的催眠師而言,我的撒謊簡直就是小兒科。但我的目的就是對她撒謊,我本以為她會和你的父親聯系,而我也會因此知道一些被你們所隐瞞的事情。”

“可奇怪的是,那位催眠師并沒有拆穿我的謊言。這點倒是讓我很意外。不過那一次的催眠,讓我回憶起了學生時代的一些事情。只是這些記憶和畫面,對我的沖擊有些大,導致我分不清你們到底是誰。”

“也是剛剛,我才理清了一些思緒。”

“原來我記憶中無所不能的洛春陽,其實就是真正的秦珂;原來的學習委員才是一直模仿班長的人;原來我跳河救得不是秦珂而是洛春陽;原來失去競賽名額的不是秦珂而是洛春陽;原來父母支持我談戀愛的對象的不是你洛春陽而是秦珂;原來他們反對的人,自始至終都是你而不是他;原來那天在磚窯廠的雨夜裏,我父母就已經死了;原來我之所以還能活這着,僅僅是因為你的一句喜歡;原來他們那天是要斬草除根的,只是我和他跳下了狀元河……”

“河水很涼,下雨的黑夜裏,身子就像是被冰凍了一樣。我以為自己就會那樣死了,可他拼盡全力,将我推向了岸邊。”

秦珂接着她的話說:“或許是老天眷顧,不忍看着我們的親人枉死,所以留我們一命。只是當時天氣差,視線不清,推你上去的時候,沒想到你會磕到腦袋。而我,也在河中漂浮了沒多久,便被他們抓到。于是,我被帶到了洛春陽面前。他們讓他做選擇,殺我或者你。洛春陽父母當然不同意,可事已至此,洛春陽手上要是沒有人命,他們就會翻臉。所以,他便捅了我一刀,毫不留情地,一刀捅進了我的胸膛裏,再将我一腳踢進了冰涼的河水中。”

“我掉進河裏後,一開始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後來迷迷糊糊間,腦海中想起他們在磚窯廠殺害保安和你父母的畫面,求生的欲望就越來越強烈。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昏迷的,只是醒來的時候,躺在一間小診所裏。”

“我在小診所休養了一個多月後,就又返回了福音縣。白天不敢出來,只有晚上的時候,藏在河邊或者路邊草叢裏,偷聽一些我父母他們的消息。一個月過去,我得到的只有他們因為下暴雨窯洞塌了被砸死,和之前的保安一樣。”

“哪怕所有人對這個結果深信不疑,我都不信。因為我最清楚,那個磚窯廠的保安室怎麽死的。”

秦珂從角落裏的櫃子裏的翻出一個老舊的望遠鏡,他說:“與九十年代的望遠鏡不同。這是我爸專門為了我改造的,站在狀元河的那個涼亭上,用它可以看到整個福音縣。高考前的那個夜晚,我們一起沿着狀元河走,趕在天黑之前到達涼亭。我們在那裏欣賞夜空,對着暴雨閃電呼喊激動,也是在那樣的夜晚,我用這望遠鏡,看到了磚窯廠內的一場謀殺。”

“保安被兩個人抓着,第三個人拿着磚頭,沖着他的頭連續砸了六下。然後,他們将屍體扔進了一個窯洞。幾乎是在他們出來的一瞬間,窯洞就塌了。”

“因為我爸媽在磚窯廠工作,父親又是主管,磚窯廠窯洞的情況,我聽他提過幾句。他說夏季汛期暴雨,出來和朋友玩,不要靠近那些窯洞和河邊。我一直記着這些話。”

“那個時候,民警破案和刑偵技術沒有如今這麽發達,加上一夜暴雨,所有的人為痕跡幾乎都被沖刷殆盡。而作為唯一一個目擊者的我,是沒有人會相信的。”

“那次回去之後,确切地說,是高考結束後,我輾轉難眠,只要一閉眼,腦海中就會閃現當夜看到的畫面。保安的死和那場大雨,以及磚窯廠,無時無刻沖進我的腦海中。我甚至看到保安在沖着我哭泣,他抓着我的手臂質問我,為什麽?為什麽不告訴大家真相?他說他死的好慘,問我明明看到了一切,為何不去報警。思考再三後,我把自己那天夜裏看到的全盤告訴了父親,可父親他卻勸我不要聲張。還問我除了他之外,有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我說沒有。他便說,讓我将這件事爛在肚子裏。畢竟保安的家屬都已經和磚窯廠和解了,警方也很快以意外事件結案。”

“但讓我意想不到的是,就在我将這件事告訴父親後沒多久,又是一個暴雨的夜晚,他和我母親一起,死在了磚窯廠。死在了那個保安死在的窯洞內。死因也是一樣的。”

“廠長找我和解,表示願意給錢,可我不願意。于是,他便聯合洛春陽的父母,上演了一出貍貓換太子的戲碼。他們一個想要殺人堵住秘密,一個想要殺人頂替我的身份。狼狽為奸的他們,在磚窯廠将我綁起來,準備以同樣的手法将我殺了。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在我一個人單槍匹馬去磚窯廠之前,我報了警。”

“接電話的是一個叫張進的警官。我沒見過他,只和他說了一句話,若是幾個小時後,我沒有給他打電話,那就代表我出事了。”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死在磚窯廠的時候,我聽到外面的動靜。他們留下一個人看着我,其他人拿着棍棒出去。”

“很快,我便看到他們拖着三個昏迷的人進來。其中兩個腦袋上帶血。低着頭看不清長相。但我還是看到了昏迷的你。”

秦珂看了一眼單純芳,說:“我本來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打算,看到你之後,忽然間覺得活下去才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