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婆婆（三）
坐在一旁看熱鬧的三尾鳥，聽了這話差點沒竄起來。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卓靈，卓靈扭過頭給了三尾鳥一個眼神，三尾鳥又緩緩坐下。
三尾鳥心想：你可真是什麽都敢說呀！
白紀川先是一愣，然後努力使自己的語氣平靜，說道“樹婆婆，您開玩笑的對嗎？您是不是不看好我與卓靈姑娘？當然了，我離山林太遠，我是海裏的妖怪，跟她看起來并不般配。”
？？？
三尾鳥看戲般地瞅了瞅卓靈，那眼神好似再說：怎麽樣？讓你亂說話！被當做惡婆婆了吧？
卓靈仍然面不改色地說：“白公子，老身怎能騙你，那卓靈姑娘前幾日貪玩去了人間，無奈碰到了捉妖師，被封印在法器裏了。”
這句話對于白紀川來說猶如五雷轟頂，晴天霹靂。
他愣在原地，幾秒沒緩過神來。
盡管森林裏的空氣十分新鮮，可白紀川卻覺得胸口像是壓了什麽東西一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俊美的面容瞬間變得蒼白。
“卓靈姑娘去人間前跟老身說過，他所愛之人珊瑚妖白紀川也許會來找她。所以卓靈給了我樣東西，說如果白公子來山林時她還沒有回來，就讓老身将此物轉交與白公子。”
卓靈用蒼老的手，從衣兜裏緩緩掏出一根用柏樹枝雕琢成的木簪。
白紀川顫抖着接過了那根精致的木簪，沒一會兒木簪便被一滴又一滴的滾燙淚水浸濕。
卓靈頂着一張蒼老的臉，默默看着白紀川，好似要把他的容貌完全刻在腦海裏，心底裏。
卓靈知道，這是她與愛人的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後一次。
她貪戀地用目光描摹着白紀川眼眉，臉頰，嘴唇。
白紀川接過木簪後便沒有擡頭，沒有看見眼前來自樹婆婆的炙熱目光。
珊瑚妖白紀川此時腦海中一片空白。自己與愛人陰陽兩隔了。
他們本就離得遠。
一個在海裏，一個在山中。
可現在自己來到了山裏。
白紀川恍恍惚惚地說了聲謝謝後，便向樹林外走去。
卓靈也沒說話，呆呆地看着白紀川遠去的背影。
卓靈低下頭，肩膀聳了一下，苦笑出聲。
是啊，若是白紀川多看自己一眼，也許會發現自己脖子上戴了一個特別的首飾。
那是白紀川送的定情信物，一個精致的貝殼。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樣一個老婆婆，誰又會想多看一眼呢？
開啓上帝視角的三尾鳥從來沒這麽懊悔過。
她幫白紀川隐瞞過身份，現在又替卓靈隐瞞。
三尾鳥坐在一邊感覺心裏怪不是滋味，怪別扭的。
她很想把兩個人叫到一起，把話說開。
但是都答應人家保密了，這麽做不厚道。可要不這麽做，一對情侶就這樣生生錯過了。
三尾鳥急得直拍腦袋。
“那個卓靈………姑娘。”叫姑娘怪別扭的。
“三尾以後別叫我卓靈姑娘了，就叫樹婆婆吧！”
“你………別想不開啊！我再給你找更好的。哎呀，算了，別找了，男人只會影響心情。”
“沒關系，謝謝你三尾，我體會到愛了，只是有緣無份罷了。”
“唉，這事都怪我。你也別傷心了，我先去看看白紀川吧，他別再幹出什麽傻事。”三尾鳥說完，拍打着翅膀飛出叢林。
“這一眨眼的功夫跑哪去了？”三尾鳥隐藏在空中的煙霧裏，左看右看。
說來也是倒黴，白紀川叢林中出來後，正巧撞上一行捉妖師。
“诶，師兄，你看那個人。”其中一個捉妖師看向白紀川。
“你的意思是？”
“我看他不像人。”
“你怎麽看出來的？”
“就是………直覺。”
“等會兒我檢驗一下。”一個師兄暗暗做法。“果然不對勁，他是妖。”
“還是我的直覺準。”
“厲害呀，師弟，不用做法就能看出來誰是人誰是妖。”
“嗨，主要是他長的太好看了。”
“……………”
白紀川心裏難受得不行，根本沒有心思擡頭看周圍的情況。所以并不知道已經有幾個捉妖師盯上了他，并打算收了他帶回去向師父邀功。
待到白紀川發現時已經晚了，幾個捉妖師布下法陣将他圍在陣中。
白紀川看了看他們的穿着打扮，知道這是捉妖的。
剛剛才聽說卓靈被捉藥師封印，這會兒看到他們簡直是火冒三丈。
雖說白紀川什麽壞事也沒幹，但捉妖師們就單純的想拿他練練手。
這就是在海邊白紀川必将她們卷進海水中喂魚。
可現在自己離本體太遠了，功力無法達到頂峰，所以不到幾個回合便敗下陣來。
白紀川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捉妖師拿起了萬惡的降妖法器。
一旦被封印在法器中，将會面對着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黑暗。
妖怪被封印後，求生欲強的可能會挺到重見天日的一天。求生欲弱的不久後便會魂飛魄散，永遠在世界消失。
所以妖怪們寧可被殺死，靈魂進入輪回，也不願意進入封印，進入黑暗的煉獄。
可是不願意被封印又能怎樣？法力越來越弱的珊瑚妖，不一會兒就被步步緊逼的捉妖師降住，一陣咒語過後收進了狹小的盒子。
三尾鳥去晚了，等打聽後才知道有幾個捉妖師在路邊收了一個長相極為俊美的男妖怪。
三尾鳥呆呆地愣在原地，她經歷過很多事情，但大多事情與己無關。
她總是以旁觀者的視角審視着世上一對又一對的癡男怨女，一莊又一莊的愛恨情仇。
三尾鳥做事極其敏銳，每當某些大事件發生之前，她都會全身而退，永遠讓自己處于上帝視角。
可這件事上，她主要是後悔了，她對不起朋友白紀川，也對不起卓靈。
沒錯，三尾鳥仍然屬于上帝視角，但她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了懊悔。
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尾鳥，此時連回去把真相告訴卓靈的勇氣都沒有了。
要不逃避吧，也許出去游玩一圈自己的負罪感就沒那麽重了。也許散散心，回來就能組織出更好的語言，把事情告訴卓靈了。
三尾鳥再次展開翅膀，消失在煙霧之中。
随着時間的推移，山林中的妖怪慢慢忘記了卓靈姑娘的存在，時間可以淡化一切，那傾國傾城的姑娘此後再也沒出現在山中，那柏樹修煉成的美麗姑娘猶如昙花一現。
不過山林中多了一位慈祥的老人，一位滿臉褶皺的樹婆婆。
盡管樹婆婆與卓靈是同一個人，但在其他妖怪看來簡直是天差地別，在樹婆婆自己的眼裏也是如此。
曾經那美到令日月無光的容貌仿佛就是一場夢，夢醒了，一切回到了真實。那跨越山海的愛人白紀川更像是一個夢，夢醒了，他消失了。
慢慢地，樹婆婆成為了此山之中德高望重的老妖怪，老前輩。
曾經的美人卓靈已經成為了傳說。
烏鴉精郭離就是在樹婆婆眼皮子底下修煉成妖的，郭離是個天資極為聰穎的妖怪，不僅法術高強，還有着世上少見的畫皮之術。
郭離在山中呆悶了下山找樂子，他看上了英姿飒爽的将軍司馬洛，經過一系列坎坷後，最終仍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當樹婆婆看着郭離拍打着烏黑的翅膀，攜帶着從人間尋找的真愛回歸山林時，她是從心底裏往外的祝福這對有情人，當然也在心裏生出了妒忌。
郭離和司馬洛站在自己面前，一個是聰慧機敏的軍師，另一個是征戰沙場的将軍，長相都是俊朗無比，多麽般配啊。
自己呢，頂着一副蒼老的臉，就算比自己年長的妖怪，也都不得不叫自己一聲前輩。
“郭離呀！”樹婆婆問道，“你的那個愛人司馬洛，可是人類，人類會老會死，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啦！”郭離幹淨利落地回答道。
“你的相貌在他80歲時都不會變，你曉得嗎？”
“那又怎麽樣呢？”郭離笑了笑說道，“樹婆婆，如果這世界突然沒了太陽，失去了光，那麽還會存在真愛嗎？”
“什麽意思？真愛和太陽有什麽關系嗎？”樹婆婆不解地問。
“如果你身處一片黑暗，那麽你将看不見身邊所有人的相貌，那麽在黑暗中若想遇到真愛，便只能靠心靈相通了對嗎？”
“什麽意思？”
“說通俗點兒，我愛司馬洛，就算世界黑下來，我看不到他的臉，但只要他在我身邊，我們的心依舊在一起。”
“郭離，你說的………對。”樹婆婆回想起了愛人白紀川，陷入了沉思。
如果世界暗下來，那麽兩個人的容貌都無法顯現，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會愛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