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汽水是一切的開始

37

今天我們來談談孤爪研磨同志為什麽會喜歡喝橘子汽水吧。

你問我小魚為什麽喜歡?

也許是因為她喜歡橘子的味道,也可能僅僅是因為那款汽水的包裝好看,就是這樣,這麽簡單。

38

他們的故事總發生在傍晚,月亮還沒有迫不及待的上臺,太陽也同樣沒有匆忙地謝幕。

他們的故事也經常要追溯回初中,有些慌亂,有些美好。

39

期末考試終于結束,我們都有進步。懶得打開房間的燈,我索性摸黑放下書包,躺在床上,窗簾縫裏露出一點暖暖的陽光。

那一天,也是這樣暖暖的陽光,東西南北只是平鋪着彌漫的雲氣,在皎月未露前,宛似無量數厚毳長絨的綿羊,交頸接背的眠着。

那一天,家旁邊的公園很安靜。我坐在滑滑梯底下的陰影興致缺缺地打着游戲。

我很餓,但我不想回家。

我想不明白為什麽這一次還會被發現。

明明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音,沒有驚擾到任何人,甚至也在前一天确認了小黑不會晨跑,理應不該有人抓住我。

但還是被發現了。

我忽略了變數,和不可控因素,還有,那麽一點點,巧合。

為了讓黑眼圈不那麽明顯,我并沒有向上次一樣兩點鐘就起來。望着自己的游戲狠了狠心覺得五點半也沒問題。誰知道家裏沒有菜了,母親六點半出門買菜的時候就發現我房間裏詭異的燈光,我根本沒有辦法從和巨獸的鬥争中脫身,再多一個監察兵我又怎麽應付地過來。我又還是再犯,她理應是這個反應。

她沖上我的房間,看着我把巨獸打死,通關,然後對着我咆哮,伸出來的兩根手指是我板上釘釘的兩種死法。

一,晚上回家以後所有游戲機都沒收,別想再搞事情了。

二,可以留下游戲機,但是必須和她在一個屋子裏睡,近一段時間內別想再買新的游戲機,考的好也不給。

我怎麽盤算都覺得劃不來。

她明明應該再給我一次機會的。

都說事不過三,我這才兩次。

很煩吧,雖然這件事我有錯,但是我的計劃裏面出了這麽大的問題我還毫無察覺,才真的是罪該致死。

我暫時打算不回家了,自我反省一下先,嗯,反正游戲機還可以…

!!!!!!

嗯,我不會罵髒話,那怎麽表示我現在的心情真的很糟糕呢。

我真的心情很糟糕。

糟糕透了。

這是反複的手法,可以強調我的糟糕。

這種生氣程度是可以把小黑拉出去揍一頓的程度。

這種生氣程度是打完游戲沒有存檔之後能殺了所有人類的程度。

用了兩個類比,這是吧?可以更便于讀者理解。

那什麽事情能讓我這麽生氣?

我的游戲機沒電啦!!!!

我的游戲機他…沒電了。

這是設問。

在我的反省過程中,我發現截止目前居然還有一點收獲,那就是沒有帶充電線成了我今天最大的錯誤。

我的臉色或許很難看,這是沒有辦法避免的。

“噗嗤——。”

因為很安靜的公園裏,出現了很突兀的笑聲。我可以合理的猜測是在笑我。所以即使是很好聽的笑聲,也不妨我覺得它聽起來像游戲失敗後反派陰陽怪氣的嘲笑。

“橘子汽水,要嗎?”

感到有人在向我靠近,我擡起頭就要查看,卻被臉頰上冰冷的觸感凍得一哆嗦。

“太冷了。”我下意識躲開,但随即反應過來這并不禮貌,于是接下了。

這是與滾燙的游戲機截然不同的溫度,很冷,冷到把我的生氣程度降了下來。

我可憐的游戲機啊,我被新的NPC纏上了,等我應付完再來找你。

對方是一名女生,瘦小的手上拿着幾只畫筆,一張紙,還有一盒顏料。鼻梁上架着一副銀藍的眼鏡,小小的鼻子下面是淡粉色的唇。

是個小畫家,不是反派NPC。

眼睛很大,黑的很純粹,一如平靜的湖泊,圓溜溜的瞳孔打量着我,擒着些許笑意。

我收斂了些敵意。

因為這雙很可愛的眼睛。

面前的眼睛很可愛,盛着海洋,花瓣,春風以及我。

“請你的,因為你給我做模特。”女孩拍拍胸脯,蹲下來對上坐着的我。

然後給我展示了她手上的那副畫。

我不太懂畫,只知道入眼是和現在陽光一樣的暖黃色。

畫裏面有滑滑梯、有滑滑梯下的小男孩、有小男孩手旁的游戲機。還有夕陽,嗯,說到這個,還有滑滑梯在我身上留下的陰影,我的手在游戲機上留下的陰影。

這世界上是有人可以抓住陽光的,我這麽想。

當然了,我喜歡這幅畫不是因為它貯藏了陽光。

是因為畫中的小男孩兒背後,有一個紫色的,軟軟的,像年糕一樣的精靈,溫柔地圈住他。

我感覺自己也像在被抱着,莫名地,感到溫暖。

還有好多精靈,在畫裏面滑滑梯,圍繞着小男孩兒奔跑,像是在逗他開心,地板上還有超級馬裏奧像素似的走道。

我一時分不清這畫的是現實世界還是游戲世界,總之,還挺有意思。

她指着自己的畫,對我說:“畫的是你哦,這個男孩。”随後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說句話呀,不然我也不知道我畫的好不好。”

我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好,盯着她看了很久,又盯着畫看了一會兒,最後說:“送我吧。”

“欸?”她有些驚訝,鏡片後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謝謝,如果可以的話,我很喜歡。”我撓了撓側臉,補充了一句。

噢噢,她反應過來了,點點頭。

但她沒有立刻把畫給我,而是先嘩啦啦地把手中的東西放下,挑挑揀揀從中選了一只筆,在右下角緩慢地,仔細地寫下兩個字‘小魚’。

“這是…”我緩緩開口。

“簽名。”她打斷我,低着頭繼續寫上日期。長長的翹翹的睫毛垂下來,我意外地發現她眼皮上顯眼的藍色顏料,出乎意料的滑稽,即使這藍色和她很配。

她把畫遞給我。

我接過了,不知道為什麽心上癢癢的,生出了幾分雀躍。

“快回家吧,不管和家人出了什麽矛盾,都要好好說清楚哦。”

她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她怎麽知道我現在應該回家呢,這是個問題,看來是個聰明的畫家。

我不語,沒有那麽餓了,也不生氣了。

“為什麽叫小魚啊?”我呢喃。

不料她聽見了,思索了一會兒:“因為做一只小魚很好,不洗澡也不會髒 ,每七秒就有一個新世界 ,胖到肚子挺出來也很可愛慵懶邋遢好吃懶做也不會感到難過 。”她說着說着自顧自地笑起來。

我想這個人和她的畫一樣真有意思,她好喜歡笑,說的話也很深奧帶着淡淡的憂傷。

(不愧是小魚,blue blue blue)

“家裏人也一直這麽叫我,我也很喜歡。對了,我還喜歡大海,蔚藍的,磅礴的,自由的。我也喜歡藍色。你看,我喜歡的和小魚都能聯系在一起。”她原本是站着的,因為打算勸完我這個心情不好的小男孩之後就回家,但是她滔滔不絕地講着,講的興奮了,就不知不覺坐下了,雙手還邊比劃。

“我不是東京人,老家在鐮倉,那裏到處都可以看到海,我父母之前是買魚的來着,叫着叫着,我就成‘小魚’啦!”

她并不按套路出牌,我原本以為可以繼續聽她枚舉無數條她的‘我喜歡’,不過她開始講起了她的老家,最後,她眨眨眼,說:“噢,對了,小魚是我的小名,我的真名叫白山越奇子。”

這真名和小魚實在是沒什麽聯系,我腹诽。

不過都很好聽。

我記得那天我有些略顯匆忙地跑回家,在電腦上起草了一份與她有關的手冊,或許是因為小魚這個外號吧,讓我很有靈感。還堅持記錄了一段時間,不過後來就沒寫了,因為我實在忍不住要靠近她,不需要什麽計劃或者安排。

能讓我遇見她,就是最好的安排。

40

是緣分吧。

第二天上學晨會頒獎的時候,我就看到了白山越奇子上去領獎。

她寫了一篇幻想小說,得了全國金獎。

我現在都還背的下第一段:

“我看到的海是黃色的,可書上說是藍色的,有一天我就想一直游,一直游到海水變藍。”

那時候已經是初一的末尾,我才發現在隔壁班有這樣一個人。

我只是有點關注她,一開始。

因為她基本上和我一樣不怎麽出教室,只要經過走廊,就能發現她蜷縮在位置上看書,軟軟的劉海遮住一點好看的眉眼,逆着光,與喧鬧隔絕。

她那段時間經常看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

很容易看到,不是我有意去看的,她總是很耀眼,緘默的時候是,笑起來的時候更是。

順帶一提,自動販賣機裏的橘子汽水也實在是太多了,偶然間喝了她喜歡的那款,發現就她喜歡的這個牌子最好喝,沒有辦法不喜歡。

并且,她鐘愛的畫具店在我常光顧游戲店的旁邊,我只是那天碰巧走了進去,碰巧看見她在那裏撫摸着一管新的靛藍色顏料。明亮的雙眼裏有一種名為熱愛的光,我拿出手機,就這麽神不知鬼不覺的拍下了這一幕。

她自己和我都不知道吧,她總是亮晶晶暖烘烘的,像冬天的暖手爐一樣,讓怕冷的我頻頻靠近。

後來,買完游戲再去畫具店逛逛幾乎成了我的習慣,大多數時候,我都能遇見她。

我一直歸結于是運氣,後來才發現是她對畫畫的鐘愛,她很喜歡畫畫。

也有遇不見她的時候,于是就在那些時候,我第一次清楚的發現自己稱得上喜歡她。像她喜歡那些嶄新的畫筆,喜歡那些明麗色彩一樣;像我喜歡新出的游戲,喜歡那些招式和特效一樣,喜歡上了她。越見不到她,我就越确定這個事實。

我去畫具店這個習慣,只是因為想見到她。

我其實并不懂喜歡,我也很狡猾,只是自己一個人在心裏默默叫嚣,從不透露在外表半分,除了我自己,也沒人知道我的喜歡。

我只是很想見到她,靠近她。

因為她和其他人不一樣,可以看出我的難堪和不滿。她非常的特殊,明亮。

甚至比我還細膩,細膩到能在無意中照顧到我的自尊心。

那個傍晚她叫出我名字的那一刻,我非常竊喜,像個小偷一樣。

她認識我,并且知道我的名字,這真是太好了。

41

“你喜歡五條茜啊,那還是算了吧。”

站在鞋櫃的門口,對面櫃子的走廊傳來說話聲。

“為什麽算了,她多可愛啊。”

“別想了,人家有喜歡的人。”

“誰???!”

不詳的預感。

“孤爪研磨。”

我料定對方的反應只有兩個。

一個是懵逼,因為他根本不認識我;還有一個就是氣急敗壞,抱怨的同時再诋毀我兩句。

“誰啊?你們班的。”

“唔,就是那個頭發長長的,像座敷童子一樣的很搞笑的。”

我穿好鞋子,準備回家,第一次有點懊惱自己慢吞吞的性子。畢竟要是速度再快點的話就不會聽到後半句咯。

“他嗎?那個游戲宅?五條怎麽喜歡這樣的。”

那些人的聲音逐漸變得飄忽,被我甩在腦後,卻使我有些暈乎,可能是甩的時候傷到自己了。

不可否認,把那些狗語聽進去再甩出來,的确有些痛,畢竟我沒辦法坦然的做到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過是哪裏在痛?是哪裏受傷了?不知道創口貼治不治得好。

“啪!”

左邊傳來鞋櫃門閉合的聲音。

乍一聽有些粗魯,細想來是故意的,那只可能是一個東西的前兆,我腳步頓了頓。

“芹香同學,說別人壞話麻煩小聲點。沒教養就算了,還沒禮貌就不太招人喜歡了。”

吵架的征兆。

停了一會兒,那聲音又傳來。

那聲音并不大,卻很硬氣。

我發現我是可以選擇性失聰的,我可以只聽得見這個聲音,這個維護我的聲音。

“我沒有別的意思啊——只是覺得研磨同學就算是頂着座敷童子一樣的發型也比你們帥一億倍而已。你這長得不帥還狗言狗語的,快滾吧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然後我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個人用力走路的聲音,腳步身啪嗒啪嗒的,像在洩憤。

有點可愛,如果我這樣的話,會不會能好受點?

“這誰啊?”

“我們班的,白山越。”

“有點帥…”

“靠,你有受虐傾向是不是。她可兇巴…”白山越扭過頭去瞪那個叫芹香的男生,他們還愣在原地。

“呆子閉嘴!”她怼了一句。

那個時候我的确還做不到聽聲音就辨認出是她,不過沒關系,現在我可以了,随着時間,我只會越來越喜歡她,她含笑的眼睛裏陷得越來越深。

傷口就這麽愈合了,沒有結痂,也沒有留疤。

因為她比創口貼還神奇。

她是我的游戲機,亦是我的創口貼。

42

後來,新的一年到了。

并不怎麽參與班級管理的我競選了英語課代表。

班裏同學很驚訝,為此我很生氣,我是個人,又不是只貓,為班級做貢獻難道很稀奇嗎。

雖然我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一己私欲,和班級毫無關系。

想多看見她。

她本來就很開朗,所以見得多了以後還會和我打招呼。

初三的時候,小黑不在了,我好不容易尋覓到了天臺這個好去處,卻發現那個領地已經屬于別人了。不幸中的萬幸,那塊領地,屬于她。

她好朋友每天中午會因為一些原因回家,我就這麽獲得了能和她相處的,寶貴的時間。

你知道嗎,和她在一起,天都藍的純粹。

我開始叫她小魚,小心翼翼地叫,用只有我和她才能聽見的聲音叫。

她不怎麽會打游戲,更喜歡看書。我想這很好,她身上總是有股淡淡的油墨香,對于我來講,她是一本很有趣的書。

她會看講世界毀滅最後一天的書,并興致很高地問我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天想要幹什麽。

——想和小魚你表白,然後死掉。

這是我第一次有想和她表白的沖動。

而實際上,我只是笑了笑,并不回答。

她善解人意地問我是不是要打完所有的好游戲,我匆忙點頭,就當是吧。

不過你是一場永遠也打不完的游戲。

她也會看女權主義的書,看完以後皺着個臉問我愛到底是什麽。還有童話故事,她說安徒生童話并不幼稚,我想也是,小美人魚不是為了王子變成泡沫的,她是為了追求高貴的靈魂。

我不知道愛是什麽,就算我心裏隐約知道,我也解釋不清。

我唯獨希望你不要被愛束縛。

我想愛可以是個擁抱,但那是個溫暖的擁抱,不是令人窒息的枷鎖;我想愛可以是一個背影,那是默默的守候與保護,不是變态的窺探與幹涉;我想,愛也可以是我,還有你。

她和我一樣喜歡吃肉,甚至比我還厭煩綠色的蔬菜。她的左耳朵上有一個耳洞,右耳沒有,很有個性。我問她原因,她說她想保留一只完整的耳朵。

啊,她真的很有趣啊,她熠熠生輝的想法就像天上的星星,于我而言無窮無盡。

于是她的左耳常常戴一個銀色的音符耳釘,我也由此知道了她還會拉小提琴。她會偷偷帶耳機來學校,給我放她最喜歡的輕音樂。

比如李斯特的鋼琴,美輪美奂,音符就像流動的海洋,它們緩緩包圍着我,我沒來由地想游到海水變藍,一直一直游,因為音樂就像一場旅程,始于靜默。又回歸靜默…最終眼底只剩藍盈盈的一片。

43

拍畢業照的時候我在想她。

我想她在燦爛的櫻花樹下,綻開的如櫻花般的笑容。

躊躇不決,最後還是只把自己第二顆的紐扣扯下來,寫了張字條,和買給她的顏料一起放在了她的鞋盒裏。

回教室的時候我忐忑着。

不知道五條茜同學看見她送我的禮物被我原封不動的還回來是什麽心情,我現在我非常不希望同樣的場景在我身上發生。

哎,也許不該那麽決絕地退回五條同學的禮物,我的心髒揪在一起。我想,這種我都承受不起的傷心,不該讓人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承受那麽多次。

櫻花都開了,璀璨地怒放。

天也醉櫻花,雲腳亂蹒跚。

44

幸好,回家打開手機發現,她添加了我的line,并表示很喜歡我送的顏料。

你會喜歡的吧,這款是我去了好多次畫具店都看見你想買卻沒買的那款。

你喜歡就好,希望你一直開心,一直拿着畫筆,一直亮晶晶的。

45

“我不随便收陌生人的禮物,所以把課桌上的都還回去了。”白山越一邊打開鞋櫃一邊和淺田真央說。

“但好多人都已經走了,有些只好收下,畢竟都畢業了。”

“這兒還有一個。”眼尖的真央指指角落的一個袋子。

白山越拿出來看了一眼,瞟到袋子裏的紙條。

“這個還是留着吧。”

46

寒假的第一天,孤爪研磨在家裏躺了一天。

想了好多事情。

想着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

想着她和初中相比也許變了一些,變得更真實了。

想着她沒有以前那麽愛笑了。

想着她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放棄了畫畫。

想着她。

想她。

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分不清是在夢裏還是夢外。

他也想,他總有一天會把那四個字說出來的,像做夢一樣說出來的。

不過會得到像夢一般的答案嗎?

想到此處,他發現自己意外地畏首畏尾。

突然好像明白她為什麽有時候優柔寡斷了,因為沒有把握,因為害怕,因為不确定最終的答案是否是自己想要的那個。

不過,這也不重要,他必須要說出來,他想她知道。

淩晨四點的時候他再一次醒了,

不只是川端康成,他也看見海棠花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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