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張質殊和唐珍娜說好要去做産檢,都已經準備要出門了,唐珍娜才接到一通重要的電話,結束通話後,她的臉色凝重。
「你忙的話先去處理自己的事,我可以搭計程車去産檢。」張質殊主動表示。
「沒關系,我先送你去。」話才說完又一通電話,唐珍娜的臉色更不好看了。猶豫了一下,她開口,「質殊,不好意思,情況有點急。」
「沒關系,自己小心點。」
唐珍娜将車停在一旁,替她招了計程車後才駕車離開。也不知道是唐珍娜的情緒影響她還是怎麽了,她的心情一直處于焦慮狀态。下計程車時還一時腿軟,一屁股的坐到地上,久久起不了身。
計程車司機吓了一跳,熱心的扶着她挂了急診。
她躺在急診室的臨時病床上。方才醫生來過,雖然有些見紅,情況還不算太糟,不過可能要住院安胎個一、兩天,若沒有特殊狀況就可以辦理出院。
四下病患不少,大都是在等病房的。她右邊的歐巴桑叫聲之凄厲,簡直可以媲美殺豬。
「哎喲,要死了要死了,哎喲!」
醫生淡定的說:「阿桑,骨折不會死,會痛就是,忍耐點。」
「啊不是你在痛,當然不會死!你們這些醫生就是不會體恤病人!枉費書讀那麽多,全讀到背上了……」
一長串的罵聲後,她忽然又想起自己的手,「哎喲,要死了要死了,沒天良的庸醫,要死了要死了……」
張質殊差點沒翻白眼。這歐巴桑元氣十足,看來真的死不了,只是那醫生的臉也變得有夠臭。
呻吟痛苦的聲音不斷傳來,只要聽到救護車由遠而近的鳴笛聲就知道,又有病患被送來,有些蒼白着臉,有些則是血淋淋的令人觸目驚心。
看着點滴一滴滴的滴落,張質殊不自覺的嘆了口氣。現在她只希望盡快離開這裏,四周的喧擾聲和心髒要夠強的「畫面」,對一個孕婦來說,真的太剌激了。才這麽想,又有鳴笛聲傳來,她只想嘆氣!
今天的狀況好像特別多。
約莫幾分鐘後,她旁邊的空位被一張臨時病床填滿。張質殊的注意力不由得被吸引過去,誰讓這一位一進來,就有兩、三位醫生圍上來,尊榮的待遇可不是一般病患有的。
聽起來應該是車禍造成左手和左腳挫扭傷,情況還好。而且這人一進來就有床位,還是VIP病房!張質殊更确定對方來頭不小。
待醫生們離開,等着醫務人員把床推去病房之際,她偷偷的觑了對方幾眼。只見他額角的大紗布有血跡,身上也有不少傷痕,雖然沒什麽大問題,皮肉傷倒是不少。
她皺着眉看着那被紗布遮去三面之一的側臉,本來只是偷偷的看,可後來因為想看清楚也忘了禮貌,大剌剌的打量了起來。
那人、那人好像……
可能因為她的眼神太直接,男子像是感應到似的轉過頭,四目一相交……彼此的心髒像忽然移植到耳邊似的,四周的嘈雜聲不見了,只聽到「怦怦怦怦」的心跳聲。
張質殊?!
盛昕皓?!
張質殊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是沒想過兩人有再見面的可能,畢竟她雖然搬離之前的住所,也盡量和過去有關的地方做切割,可她仍住在同一座城市,也許哪天就在路上遇到了。
只是,她從沒想過他們會是在這種情況下重逢,簡直就像是老天的惡作劇!
相較于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盛昕皓的心思卻是放在她那隆起的肚皮上……
他雖然不知道孕婦的肚子幾個月時該有多大,卻也知道那麽大一個絕不會是兩、三個月!那顆小玉西瓜似的球,少說有五、六個月!
他們分手不過三個月,質殊有那麽大的肚子,孩子的爸是誰問都不必問!
天哪!
一位醫務阿姨前來服務。「張質殊小姐嗎?我送您到病房。」核對名字後就要移動臨時病床。
盛昕皓回過神時,有位醫務人員也來幫他移床。「盛昕皓先生嗎?我送您到病房。」
「你緊跟着方才推走的那張床,別跟丢了!」他神情緊張的看着張質殊慢慢的離開他的視線。
「先生,你們不同病房。」
「你少廢話,我就是要和她同一間病房!」
「剛才的小姐住的是四人房,您的是VIP,不可能同房。」
「好!我現在告訴你,不管她住什麽房,我要住和她同一間。」
「可是VIP……」
「你那麽喜歡,那個讓給你住!」
「……」
近水樓臺先得月。請問,這話是誰說的?
發揮他的蠻橫不講理,盛昕皓終于争取到和張質殊住同一間病房,兩張床的距離絕對不會遠于「近水樓臺」和那枚月亮,可是,誰來告訴他,為什麽他現在只深深的體會到「咫尺千裏」?
住進來的第一天,院方安排了一堆檢查,在等候的空檔,他打了通電話給老太爺,說明了目前的狀況。
一連串的檢查結束後,他又被推回病房,待一群煩得要死的醫護人員離開後,他問着始終不主動和他說話的女人,「喂,那孩子是我的嗎?」
等了許久,以為她不會回答他時,她忽然說:「是又怎樣?不是又如何?」
他想了一下,然後說:「是的話,我們就結婚吧。」
原本不看他的人忽然投給他一記火大的殺人目光,下一刻一顆枕頭就朝他飛了過來!
「你、你、你……」他說錯什麽?要是平常,他一定據理力争,可質殊正在打安胎針,醫生還耳提面命的交代她要保持心情愉快、不要情緒激動。「別生氣、別生氣,OK,我們不結婚,絕不結婚。」
老實說,他并不知道哪句話現在對她來說是「刺激」,哪句能讓她心情愉快,所以,最保險的方法就是什麽都不說。
可什麽都不說,質殊很快就要出院了,他有點着急。
隔天醫生來巡房,質殊的狀況良好,醫生宣布可以辦出院,她就當着他的面整理起東西,嘴裏還哼着歌。這種徹底被當成空氣的感覺讓他有點不是滋味。她還是在乎他的嗎?還是……愛着他的嗎?
他仔細打量着她。即使大腹便便,可質殊并沒有胖多少,臉圓潤些,氣色也好多了,感覺上沒有他的日子她過得還不錯。更令他心酸的是,現在她可以比他早出院,她半點也沒依依不舍的樣子,像是打從心裏的開心。
眼見她打包好行李,連聲招呼都不打的急着離開,他有些生氣的說:「孩子總需要一個爸爸,我提的事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張質殊本來拎着行李要離開,這些話讓她又轉了回來,很快的來到他面前。
「你、你要做什麽?」她的氣勢淩厲得像把刀,像是為了砍他而來。
「回答你要我「考慮」的事!」高揚起手,用力抽下,清脆的巴掌聲,他被打得臉偏掉。「這是我的回答。」
「我又說錯了什麽?」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擊中他的「重災區」,他的臉好痛!
「哼!」
這樣就走了,連回答他的問題也沒有?盛昕皓急得想拄着拐杖追上去,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将他拉回現實,猶豫一下,他接起電話。
「喂,我盛昕皓。」
電話彼端傳來張蔚凡擔心的聲音,「昕皓,盛爺爺說你發生車禍了,訂婚宴取消?」
「嗯。」發生事故後,他只和老太爺聯絡,請他出面告知女方婚事取消的事。
還能打電話交代這些,老太爺想也知道他的傷勢不太嚴重,雖然不高興,可新郎官帶傷也的确不吉利,于是只問他,日期要延到何時?他說,這件事得擱下。
為什麽得擱下?面對老太爺的問題,他坦白告知不想訂這個婚。彼端的沉默讓他知道老太爺正壓抑着怒火,事情是他招惹來的,他不怕收拾局面,也不怕承受所有責難。「這是我的決定,我只是告知您一聲,接下來的事,我會自己去面對。」
老太爺鐵着聲音說:「給我一個理由。」
他深呼吸,花了時間說了一些事,祖孫倆的溝通最後是以老太爺挂掉電話作結。
他早就有意結束他和張蔚凡的聯姻。老實說,這幾天他精神恍惚,導致開車去撞電線杆,他真的覺得松了口氣,起碼訂婚的事勢必得延期!
在醫院遇見質殊,更讓他确定要把事情做個了斷。
他和張蔚凡的婚事,最堅持的只有她本人,她的父母其實或許因為一些傳聞,又加上擔心「詛咒」應驗在女兒身上,是巴不得能夠取消這婚事。至于他這邊,只需要給老太爺交代。
「你在哪家醫院?我去看你。」
「不用了,只是小傷,再一、兩天應該就能出院了。」他想了一下,「蔚凡,婚事取消了。」
「只是延期。」
「不是延期,我們不會訂婚了。」
「我現在不想和你談這個,等你出院再說!」
他皺着眉,很快的結束通話。
也對,婚姻不是兒戲,雖然尚未訂婚,可他們彼此都知道這是樁以聯姻為前提的交往,要結束,不該是在電話中讨論,而是該面對面的展現他的歉意。
張質殊回家休息了兩天,期間除了家裏,就只有唐珍娜打了通電話問她産檢的狀況,她避重就輕的回答,不想讓她們擔心。
出院後,她一直努力不去想盛昕皓,可想不想不是她可以決定的,她當然可以忙碌、看書、聽音樂來轉移注意力。但忙着忙着,到了最後又想起他那張臉,看書看到後來,又想起兩人在醫院重逢的事。聽音樂聽到末了,仿佛又聽到他說的話……
夠了,她是不是有病?索性什麽都不做睡覺可以吧?
夢裏頭仍有他!他笑吟吟的向她招手,她忘了所有的不愉快一步步走向他,然而一擡眼,他額上有道傷口鮮血直冒,染得她雙手都是!她滿頭冷汗的被吓醒了。
吞了吞唾液,她走到浴室去洗把臉,看着鏡裏的自己喃喃自語。「不知道他的傷好些了嗎?出院了沒有……」長長的嘆了口氣,她走出浴室,為自己溫了杯牛奶。
懷孕的事盛昕皓終究知道了,這樣一個大秘密被知曉像白開水一樣淡得無味,連續劇中灑狗血的拉扯哭鬧、如遭雷擊般的情節一幕也沒上演。到底是她太淡定,還是他太氣定神閑?
她原本也沒打算隐瞞什麽,搬離住所、辭職這些舉動不全是為了盛昕皓,而是她想要一個比較沒有壓力的環境。當然,為了盛昕皓的那部分,其實也是擔心他不要孩子,趁着肚子還小,強迫她拿掉。
可盛昕皓在醫院發現她挺了個肚子時,幾乎沒怎麽掙紮,就這麽接受了?還說孩子是他的,問她要不要嫁他?
這可惡的男人!
他難道忘了他們當初是為什麽分手的?不就是因為他有了想論及婚嫁的對象?這段日子她刻意不去接觸新聞、報章雜志,只閱讀書本,可周遭的親朋好友還是會提及,畢竟他們曾經那麽好。
她知道他回泰英了。其實只要他回那裏,就如同告知她他和成旭電千金好事将近,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要她和他結婚?他覺得逗着她很有趣,還是當張蔚凡死了?
再者,當初借由唐珍娜懷孕的事,試探他如果不小心有了孩子該如何取舍時,他回答她什麽?
「為了孩子而勉強在一起,這樣的關系不會長久,你覺得那樣孩子就不可憐?質殊,我以為你該是最懂這種心情的。」
是啊!她當然了解那種不被期待的感覺。因為她的父母就是意外有了她才結婚的,這樣不是建立在心甘情願上的家庭後來會瓦解其實并不奇怪。
昕皓當初對她這麽說,如今卻因為發現她懷了他的孩子而想結婚?!當初可能讓她心情好過些的答案,現在卻讓她覺得沒法忍受!
三個月不見,她對他竟感到陌生,陌生到無法理解他為什麽這麽說。就她長久以來對他的了解,他是不會容許人生道路上有什麽障礙物的存在。這孩子在他人生的重要時刻出現,懷了他的還不是他屬意的人選,他接受得毫無道理!
正因為沒道理,她不但生氣,還防備心高築。
事隔幾天了,一想到他那天的話,她還是毛得想掄拳頭!喝了口熱牛奶放松心情。孕婦要時時刻刻保持愉快的心情,要不會生出個壞脾氣孩子來,吸氣,吐氣?
「叮咚」門鈴驟響,張質殊吓了一跳,納悶的皺了下眉。這個時間誰會來訪?她小心的透過貓眼往外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門口。
盛昕皓的爺爺?!
天,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
她和他一點也不熟,盛昕皓的家人她都不熟,尤其這一位深居簡出,幾乎不出席任何宴會。別說是她,也許連泰英的員工真正見過他本人的也不多。她會知道他,大都是從報章雜志看來的,只有一次,她在大三時曾遠遠的看過他一面。
畢竟是長輩,不管基于什麽理由來到這裏,總是先延請入內再說。
張質殊開了門。不等她問明來意,老先生迳自往裏頭走。「老太爺,您……」
老太爺旁若無人的打量環境,大大方方的揀了個喜歡的位子坐下。
看來是有什麽話要說。他在這個時間點找上門,不會是來興師問罪的吧?「老太爺要喝茶嗎?」見他沒反對,她沖了杯烏龍茶,然後坦蕩的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不管老人家是來做什麽的,她和肚子裏的孩子從不貪圖他們盛家什麽,她不必心虛的擡不起頭。
「環境還可以,小了點。」
因為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麽,她沒接話。
「一個人住?」
「是。」
老太爺雙目炯炯有神的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孩子多大了?」
「……六個月。」
「是男是女?」
「醫生說應該是男的,不過,也不是沒有出生時翻盤的例子。」
「翻什麽盤,就是男的!」
「……」
「那小子來過這裏沒有?」
張質殊看着他,不答反問:「您怎會知道我住這裏?」
「醫院裏的通訊住址。」也就是昕皓那小子還沒來過?是不想來,還是不敢來?只怕是後者吧!一想到那小子也有怕的事,他心情不禁大好。
有些話她還是說清楚的好。「老太爺,其實我和盛昕皓不往來有段日子了,懷孕的事如果不是這次在醫院遇見,他也不會知道,我想……」
「你和那小子的事自行解決,我只關心盛家的小孩。」他拄着拐杖站起來。「好好養胎,晚些時候我讓人送些東西過來,你太瘦了。」
「老、老太爺……」
「你會不會下圍棋?」
「學生時代迷過一陣子。」對手就是令孫。
「準備棋盤和棋子。還有,我慣用黑棋。」
「……」
「我來過的事不必特意告知那小子。」說着自顧自的往門口走。
張質殊目送他離開,直到完全看不見他,她還呆在門口。誰來告訴她,這位老先生今天是來幹什麽的?
聽他話中的意思,似乎以後還會再來?!
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
事故發生快兩個星期了,盛昕皓身上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住院第三天,他就獲準出院,回家休養。
這段時日,他找張蔚凡談了幾回,可并不順利。倒是從張家父母的輕松神情看得出他們十分支持他的決定。一家兩樣情,這種感覺倒有趣。至于老太爺方面,目前他處于按兵不動的狀況,他看不出他的想法。反而是他母親找過他好幾回,他都拒絕見她。她會說什麽、想講什麽他都清楚,既然如此就不必再見了。
盛昕皓盯着和秘書相隔的門板微微的出了神。上回撿到邱秘書的手劄,他看見裏面記述着一些路線。他影印了其中幾頁,發現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她的路線和張蔚凡出事的地點是吻合的,之後對照出事的日期也是吻合的。
再更往前,質殊有一次在他去日本的當天發生意外,他對照自己的行事歷找日期,再對上邱秘書的手劄,果然有質殊公司附近的路線。
那一次邱秘書和他一塊去日本,下手的人不會是她,可她卻知道那段時間質殊他們公司常加班到很晚。
看來他歷任女伴的「多災多難」只怕和這位能幹的秘書有相當大的關系。
那本手劄他後來又放回原來的地方,到了他要離開公司前,邱秘書行色匆匆的返回,想必是擔心本子裏有太多秘密被發現。
之後,他要人去調查邱秘書的一切,包含她的父母、妹妹……
因為她不是本國人,調查起來要花些時間。既然這部分要等,那麽他就着手另一部分。
不一會兒,邱秘書叩門,他收回了思索的眼神,門推開,她送進來需要簽名的文件。
他大略看了一下文件內容,邊簽邊說:「你跟在我身邊多少年了?」
「六年了。」
「跟在我身邊,有沒有一種「不安定」的感覺?」他狀似閑聊的打開話題。
「您工作能力好,不安定倒是不會,該說富有挑戰性吧。只不過,盛張聯姻不成,會影響你的去留嗎?」
他一聳肩。「目前我手上的籌碼還不足以讓我随心所欲的決定去留。」二、三房一定會利用這個機會聯手,如果老太爺因為盛張聯姻無望而袖手旁觀的話,他的形勢會很艱辛,不過也不是全然沒有一搏的機會。
「您為什麽突然不想訂婚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他簽下自己的名字,「其實……我并不适合婚姻,你在我身邊那麽久,在我身邊來來去去的女子何其多,張蔚凡條件好,也不足以讓我為了她這株大樹,放棄整片林子。」
「……」
「最近我認識了另一名女子,更讓我确定這件事。」
「你是因為另一名女子才拒絕訂婚的?」
他笑了笑,正要往下說時,他的私人手機響了,像是怕對方等待似的忙接起。「我是,當然知道是你!好,你喜歡就買。晚上嗎?可我要開會,可能到要很晚。好,那我叫司機去接你……」
邱秘書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盛昕皓一向自制力十足,過往和張質殊感情好時,也不曾在上班時間這樣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這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竟可以勾得事業心強的盛昕皓放棄張蔚凡!
結束電話後,他捕捉到邱秘書眼底的一抹毒辣。他把戲演足的笑得「很幸福」。
「對了,邱秘書,麻煩幫我訂餐廳。」他說了時間和地點,然後又喃喃自語道:「唔,她住的地方老林可能不知道。」他立即打給司機,告訴他幾點去接他的「新歡」蘇聆喬。
邱秘書拿走簽好的文件要送往各部門,欠了欠身便離開。看着她離開的背影,盛昕皓別有深意的笑了。
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紙條,這是他離開醫院前特地去抄來的住址。他想見質殊,可一想到在醫院碰了一鼻子灰,他就有些踟蹰了。
自從能自行開車後,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開到質殊住所樓下看一眼,他不知道她住的是哪一間,就只能認樓層。
她還好嗎?寶寶都好嗎?
他真的好想好想見他們,可是,找什麽理由才不會被轟出來?別看質殊瘦歸瘦,賞人耳刮子超痛的!
不成,不能因為怕就什麽都不做吧?再怎麽說,他好歹也是孩子的爸!
唐珍娜泊好車,準備回家。最近一連幾個大Case,她南北的跑,算一算,離家快兩個星期了!幸好質殊有她家的鑰匙,要不像她這樣三天兩頭不在家,她陽臺的植物大概早就蒙主恩召。
在她車子的前方停了輛顯眼的鐵灰色休旅車,更顯眼的是倚在車身的高艦俊雅男子。
那不是質殊的哥兒們?
她下了車,關車門的聲音讓擡高下巴往大樓某層直看的盛昕皓看了過來。看到唐珍娜,他也怔了一下。
「你找質殊嗎?」
質殊?唐珍娜和質殊有這麽友好嗎?又……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這裏?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她笑着解釋,「我和質殊住斜對面。其他的部分只能說命運捉弄人。要一塊上去嗎?質殊現在應該在家。」人生大大的痛過一場後,她沒一夜白頭,也沒一夜驟老,只是性情丕變,還變得很能自嘲。
「麻煩你了。」聽她的語氣似乎不知道他是孩子的爸,畢竟如果知道,而她又是質殊的朋友,不冷嘲熱諷、夾槍帶棒的一陣損才怪。
他跟着唐珍娜上了樓,門鈴響過一會兒後,張質殊前來應門。「哪位?」
「珍娜。」
下一刻,門立即打開,張質殊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臉。
「歡迎回來,隔這麽久才休息,這回可以待久一點了吧?你陽臺的桃太郎再幾天就可以采收了。奇怪了,差不多時間種的,我的卻還在青果階段。」她轉身入內,根本沒注意到唐珍娜後面還跟了人。
「質殊,你有客人欸.」唐珍娜提醒她。
張質殊止住步伐,心想,宋太太送補品大都是早上十點左右,是老太爺嗎?可是那位老人家已經把這當自家廚房,根本不用她招呼……她帶着幾分狐疑回過頭,和門外的人四目相交。
盛昕皓的神情有些尴尬。「我在樓下巧遇到唐小姐。」
「砰」的一聲,門當着他的面甩上。盛昕皓和唐珍娜隔着一道門回不了神。
「質、質殊?」
她深呼吸,微笑。「走,我們去看寶寶六個月大的超音波照片。」
「……」
盛昕皓瞪着和自己相距不到二十公分的門。她居然當着他的面把門甩上!要不是因為太想念她,她以為他愛來嗎?如果不是真的很想看看她,她以為他吃飽沒事幹嗎?
太過分了,活到三十歲,第一次有人這樣羞辱他?!
以後即使八人大轎來請,他也不來了!
「小子,你來面壁思過嗎?」老太爺拄着拐杖走來。
才出電梯就聽到不知哪家的門用力被甩上的聲音,轉個彎就看見有個大個兒受到極大打擊的臉,仔細一瞧,那不是他家的大少爺嘛。
以此推測,那甩門聲想必和他要去的是同一家。
盛昕皓訝異的看着祖父。老太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比起他還得靠唐珍娜帶路,他似乎還滿熟門熟路的。「你……」
老太爺按了門鈴,裏頭的人理都不理。他看了孫子一眼,「這算不算遭受魚池之殃?」又按了一遍門鈴。「我是盛立德。」
不一會兒門打開,老太爺大搖大擺的走進去,盛昕皓也想跟着混進去。
「砰」的一聲門又關上,不過老太爺起碼留了情面,只拴第二道紗門,讓被拒于門外的某人可以隔着紗門窺視裏頭,頗有「相逢疑在夢中」的味道。
裏頭的三人談笑風生,還時不時的有咖啡和茶香飄出,更過分的是還有某家名店的小籠湯包!盛昕皓饑腸辘辘,瞪着他們喝咖啡配點心。
臭老頭!他是故意的吧?!
「欸,年紀大喽,這咖啡不加點鮮奶可喝不下。」
「我……」唐珍娜本來要起身,老太爺向她眨了下眼。「外頭的,服務一下吧。」
張質殊起了身。「我去買,順道散散步。」
兩人一起搭電梯下樓,關在密閉的電梯裏突然一陣尴尬。盛昕皓開口打破沉默。「我知道我不受歡迎,但請相信我,我沒有惡意,只是來看看你、看看孩子。其實……出院行動自如後,我每天下班都有來,只是待在樓下的公園。」
一張質殊冷冷的回應,「感謝你的熱心,可我不想被人誤會什麽,如果我沒記錯,你可是成旭電未來的驸馬爺。」
「不會被人誤會什麽。」他和張蔚凡說得很清楚,他不愛她,不想耽誤她遇到真愛的機會。只是堅持愛情是可以培養的她,談到最後,連她父母都勸她,可她仍不死心。
聯姻的事,他是始作俑者,對于張蔚凡他心有虧欠,只能期待她自己想通。
張質殊不再過問。她不是他的誰,私人的領域她不便涉入太多。
兩人一前一後的出了電梯,張質殊走在前,盛昕皓跟在後,這種情景仿佛又回到國中的那段時期。
「你懷孕的事……為什麽不說?」仍然是盛昕皓打破沉默。
「你覺得在你有了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對象,執意要和我分手時,我要說什麽?更何況,對于谷友仁執意不要唐珍娜肚子裏的孩子,你不也覺得他處理得沒錯?」
「你不是唐珍娜,我也不是谷友仁!」
「你說過,你的孩子不是任何女人都能生的。」她笑了,在心中輕嘆。「我不會自作多情,所以,我不當你心中那個有資格生下你孩子的女人,我只當我孩子的母親,一個母親生下她所期盼的孩子是天經地義的。所以,我懷孕和選擇生下他這件事和你沒有關系。」
盛昕皓皺眉。「質殊……」他想告訴她,那個有資格為他生下子嗣的女人就是她,因為他愛她!
然後呢?Happy ending?
承認愛上一個人和治愈恐愛症是兩回事,說實話,即使到現在,他還是害怕面對愛情,他對愛人仍有疑慮,他怕一說出口,質殊也回應了,到頭來他還是辜負她!
他不想質殊失望。
張質殊進超商買了一大瓶牛奶,盛昕皓伸手拿過。「你怎麽想,只要你覺得可以擁有最愉快的心情,我無所謂。可你肚子裏的貝比總需要有父親陪伴吧?現階段可不可以請你別和我計較太多?聽說孕婦無論身心狀态都不比尋常時候,你可以把我當出氣筒、男傭、水電工……我想,我挺好用的。」
張質殊一怔。彼此劍拔弩張之際,他的态度迅速軟化得像團棉花,她忽然找不到施力點。
「你說,一個母親生下她所期盼的孩子是天經地義的,那麽孩子的父親想要多點機會陪孩子也合乎倫常吧?」
「……」
她沒反對,也沒正面回應,可盛昕皓知道自己以後可以出現在她面前了,最起碼不會再像今天一樣被當面甩上門。
步行回張質殊的住所,進一樓大廳時,他的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他忙接起,「喂,我是。人抓到了嗎?把蒐集到的路口監視畫面交給警方,公共危險罪足夠讓檢調單位起訴他了。好,你們先出面處理,目前我還不想打草驚蛇。」結束通話後,他看到她擔憂的看着他。
「我沒事。」
張質殊一時拉不下臉,粗聲粗氣的說:「你有沒有事跟我有什麽關系!」
「還記不記得你跟我在一塊時,好像特別多災多難?」
「你在暗示我,幸好我離開得早?」
他笑了。「也可以這麽說。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我會克妻的傳言?不管這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和我交往的女人好像真的沒有一個有好下場。這種事情傳久了,期間又應驗了不少次,後來連我自己都不由得這麽想,可最近……似乎有「平反」的機會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張質殊一雙眼還是盯着他,他大致說了無意間發現邱秘書手劄的事。
「那你方才說的,抓到的人是誰?」
「我故意放出有新歡的風聲,又不經意的透露要司機接了新歡後去哪,依此推測,如果對方要制造車禍事故,事後可能選擇的脫逃巷弄會是在哪幾個點,接着安排人員埋伏在四周。果然逮到久未出現的白色無車牌轎車和車主。」在那之前,他也費心比照邱秘書手劄的日期和路線,透過一些管道去調閱路口監視錄影帶,過于久遠的自然已不可考,可還是找到一些資料。
警察們發現,這些交通事故雖然沒有釀成死亡,但無論事故大小,肇事者都逃逸,有時是機車,有時是白色轎車犯案。
因為有這些證據,那名男子可能被以公共危險罪起訴。
張質殊越聽越離奇,雙手不自覺的緊抓着他的衣服。
盛昕皓嘆了口氣。「放心,這事很快就會落幕。」
「邱秘書她……」
「很顯然的她才是主謀,我并不知道她和落網的嫌犯是什麽關系,但相信他很快就會供出她。只不過,我好奇的是,她為什麽這麽恨我?」讓她這麽處心積慮的「捉弄」他?
她想要什麽?制造出他「克妻」的假象讓女人不敢接近他嗎?但她本身是蕾絲邊,斷不可能因為喜歡他而使出這些手段。
黛比……這事可能真的和黛比?威廉頓有關系!
他想,等調查報告到手,他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什麽叫蠶食鯨吞?想必張質殊這陣子對此深有體悟。
原本她并不打算讓盛昕皓打亂她的新生活,即使後來在醫院重逢,她也打算「寸土不讓」。可後來他的話勸動了她。
孩子的父親想要多一點機會陪自己的孩子,有什麽不對?
孩子才六個多月,就一般人的想法,他還在媽媽肚子裏哪能感受到什麽?可懷孕後,她才深深體會到,你對他好不好、他是不是受到期待的,他其實都知道。要不然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