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天高等部的網球部部活時間結束得異常的早。

啊——其實也不算早。

大概也就是平常社團活動結束的時間,只不過相較于往常網球部的部活時間,這次真的算很早了,特別是自從真田弦一郎和幸村精市代替了原來的正副部長之後。

幸村這會兒剛沖完澡、換好衣服,正打算收拾東西,就看見真田已經将網球包背上了肩。

不同于往日的真田叫幸村抿唇笑了下。

“我還要去班級接小井,你不必等我。”幸村打開自己置物櫃的同時對着真田說道。

“好。”

真田應完,将櫃門關上,便跨着大步離開了網球部。

在真田前腳離開網球部以後,柳後腳就忽然出現在了幸村身旁。

他道:“真田剛才走路的速度比平常快了約一倍,且跨步也比平常大了要有十五厘米。”

“哦?”幸村饒有興致地聽着這些數據。

如果柳不是在瞎扯,那麽他個人覺得,南裏姐來日本讀書的目的……倒也不是全然沒戲。

四月份的神奈川在海風的浸染下溫和而又濕潤。

因為是濱海城市,空氣中好似若有若無,總是帶着點海水的鹹味。

南裏那一頭烏黑的發絲和長及腳踝的裙擺就這麽在風中被任由吹拂着,直到她被遮擋了視線,才不得不擡手拂去眼前的發絲。

可能是怕帽子被風吹跑了,每次她理頭發的時候,還會壓一下帽子的頂部。

她就這樣站在神奈川的風景裏,任由真田從後方由遠及近,看完了每一幀電影似的畫面。

南裏沒去理會路人向她投來好奇的目光,全程都泰然自若地看着手機屏幕,直到真田快要接近的時候,她才擡起了頭轉過身。

當在看到來人真的是真田的時候,她邁開了步子,溫和的眉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笑意。

“弦一郎!”

“南裏姐。”真田點了點頭,習慣性地接過了南裏手上看起來是像是裝着許多東西的帆布袋。

重量轉移的那一瞬間,他皺起眉。

“裏面是什麽?怎麽這麽重?”

“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南裏笑着将頭上的帽子摘下,理了理被弄亂的長發,然後反着扣到了真田的頭上。

真田無奈,只好自己擡手将帽檐擺正,“別鬧了,南裏姐。”

“嗯?”

“……”真田下意識地壓了壓帽檐,“走吧。”

看出了真田的變扭,南裏心下好笑地邁出步子跟上了他的步伐。

“弦一郎,你走這麽快我跟不上。”

只瞧見那堅實的背影仿佛是僵硬了一下,步子在下一秒随之慢了下來。

“謝謝啊,特地慢下來等我。”

南裏追上後毫不吝啬地獻上了稱贊。

認識了這麽多年,雖然見面的次數并不頻繁,但南裏深知,真田的面子極薄,極其不适應別人誇他。

氣氛沉默半晌,只見他耳根疑似微微泛紅的樣子,應了聲:“應該的。”

南裏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害羞了,彎腰側着身子湊近了觀察。

就在她伸出白皙的手想要測探一下溫度的時候,真田略顯狼狽地躲了開去:“南裏姐……”

“好啦,不鬧你了。”南裏随意地微聳了聳肩,表示自己放棄。

再折騰下去真田包子就真的要露餡兒了。

“吶,高中這幾年裏,我們就一直都是鄰居了哦。”

南裏狀似随意地問道:“要一起上下學嗎?”

氣氛又沉默了一會兒,就在南裏以為自己還得再主動說點話的時候,她聽到真田如此說道:“我早晚都有訓練,如果你不介意配合我的時間,自然可以。”

“哦——”南裏嘴角稍微勾起,雙手背在身後,“不介意,一點都不介意。”

從立海大回去的路程并不算長,對于南裏來說,她甚至還遺憾有些短。

她接過真田遞回來的帆布袋,用手捋了下長裙,蹲下。

只見她一手扯着帆布袋的邊沿,另一手探在裏頭翻找。

真田立在原地。

眼看帆布袋裏的東西已經快要鋪滿周圍一片,女生才終于找到了她想找的東西。

“竟然被壓在了這麽底下,喏。”

南裏擡起手臂,将自己找了半天的東西遞到了真田的正前方。

夕陽下,蹲在地上的女生,黑色的眼眸就如同夜裏點綴着繁星,隐秘卻也透亮。

因為手臂高擡,女生手腕處的一片皮膚并沒有被早春的長袖遮住。

接過東西的那一瞬,膚色之間産生的強烈對比讓真田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的确是黑了些。

“這是什麽?”真田将東西拿在手裏,是個黑色的盒子。

他随意掂量了一下,發現這盒子的重量對于天天負重的他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要說裏面裝着棉花他都可能相信。

“嗯?禮物什麽的不是要自己打開才有驚喜感嗎?”

南裏将周遭的東西重新塞回袋子,然後站起身,拍了拍剛剛因為蹲在地上而在裙擺上沾到的灰塵,這才提起地上的帆布袋,說:“下周記得等我哦,弦一郎。”

話音落地,南裏就已經閃進了宅院的木門,根本沒去等真田的回複。

這樣顯然不是很禮貌,要說換作別人,南裏自然不會這樣。

但自從那次在機場分別以後,她有些排斥和真田道別。

而且她知道——

南裏回過頭去,從院子裏對着此刻還站在原地的真田露出一個笑容。

她知道,真田他一定會站在原地,直到目送自己消失在他的視線裏才會離開。

每一次都不會例外,就像每一年真田把自己送到機場的時候一樣,只要她回頭,就一定可以看見仍然站在原地的他。

所以說啊,弦一郎其實是一個溫柔的人,內心并不像是表面那般堅硬得無可救藥。

拎着的确是有些沉重的帆布袋回到家裏,先和爺爺奶奶熱絡了一番以後,南裏才順着室外的走廊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南裏家和真田家就一牆之隔,裝修風格自然也不會迥異到哪裏去,只是真田家給人的感覺會更為古板幽靜一些。

因為每年來日本都是短暫住上一段時間,南裏的房間顯得有些沒人氣。

不過裏面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甚至還有許多小時候留下的東西——比如整理衣櫥的時候她就看到了幾年前去煙火大會時穿的浴衣。

上面隐隐約約還透着洗衣皂的香氣,聞着就像是自己一直住在這裏一樣。

将所有的東西整理好,南裏終于得空休息一會兒。

她坐在書桌前,靠在椅背上随意翻了一下從學校帶回來的課本,課本的書皮上面統一所寫的年級是【一年級】。

南裏對校方還有父母的解釋是——換了一個環境她有必要習慣一下。

但這個原因校方能接受,卻沒能将南裏的父母蒙混過去。

因為南裏的成績在同齡人中向來算是拔尖,适應環境這種理由根本站不住腳。

南裏将所有課本粗略翻了一遍,心裏輕松不少。

可以說除了日本史之類的社會課程她算不上了解,語數英物化這些好像并不能成為她追愛路上的絆腳石。

伸了個懶腰,南裏打開了電腦。

既然都已經安頓好了,就和國內的爸爸媽媽說一聲吧。

南裏打開聊天軟件,界面上,一個頭像框正閃爍着,顯示有消息進來。

無論是在中國還是日本,南裏平時與人交往關系都還算不錯,屬于知心姐姐類型。

但是跟她關系好的人卻極少,所以能主動找她的人,南裏連腦子都不用動就知道是誰。

【叫我網瘾少女】你到日本了沒有?

【叫我網瘾少女】哇,我們已經失聯整整八個小時了,你別是飛機墜機了吧?

【叫我網瘾少女】新聞裏面沒有飛往日本的飛機墜機的消息啊朋友,我特地去看了一眼。

【叫我網瘾少女】南裏桑竹,你別是見到小包子就不要好朋友了吧?

【叫我網瘾少女】行,見色忘義。

……

看着這一串的消息,南裏忍不住拿着紙巾擦了擦久違的電腦屏幕。

飛機航程兩小時,一落地她就去了立海大,入學手續什麽的因為都是親歷親為所以中間花費了不少時間,回家以後還整理了行李,這麽想想……的确是挺長時間了。

但也不至于這麽催命似的發消息啊。

【南竹】抱歉啊,我給忙忘了。

這邊消息剛發出去,南裏就聽到了消息傳進來的聲音,中間的空隙甚至來不及讓她去找爸爸媽媽報個平安。

【叫我網瘾少女】你要不要考慮跟我改一個CP名??

【南竹】?

【叫我網瘾少女】“叫我追愛少女”怎麽樣?我覺得不錯

南裏停留在鍵盤上的手拂過幾個鍵,好笑地想,陰陽怪氣是吧?

于是她回複——

有待商榷。

她回複完,沒再理會對方的問號,直接去找家庭群組了。

之前在日本使用的電話卡丢了,導致她現在都不能用的手機直接聯系他們,看來得抽個時間去一趟營業廳。

嗯……

如果讓弦一郎陪自己去,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啊?

盡管已經抛下了矜持,大膽追愛,但南裏始終學不會成為一個胡攪蠻纏的人。

她會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而做出嘗試和努力。

但如果為了達到目的,讓別人産生不适的話,她會選擇放棄。

就像這次想來日本讀書這個想法,只要父母不同意,她也不會真的就任性地堅持到底。

中國。

狂抄作業答案的陳今擡起頭切換音樂時偶然間發現,剛剛還和自己聊天的某對話框,裏面那人的昵稱變成了【叫我追愛少女】。

……

她只是随便說說。

【叫我網瘾少女】戀愛使人智商堪憂(心碎.jpg)

【叫我追愛少女】還行吧,學習跟得上就好

【叫我追愛少女】不至于堕落到因為不會做題而去抄答案就行

陳今低頭看了眼自己作業……上面的答案。

今天也是被竹子狠狠開嘲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