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點東西吧。”
“嗯,”慕月點點頭,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白钰兄,是你帶我回來的嗎?”
“是啊,我見你在門口睡得正香,就将你抱了回來。”
聽到這話,慕月差點被一口飯菜噎着,連咳了好幾聲:“你抱我……回來的?”
“怎麽,有什麽不妥嗎?”白钰也是沒想到她有這麽大反應,疑惑地望着她。
“沒事沒事,就是怕別人看見了,會有損白钰兄的聲譽。”她讪讪地答道,面上卻不由自主地浮上了幾朵紅雲。
白钰撐着頭,淡淡地笑望着他,眼神溫柔得像是可以化盡千年的寒冰。她害羞起來,原來也是這樣好看的。
“對了白钰兄,你為什麽不在你們萬宗派,而在這天鸾門啊?”
白钰稍稍斂了笑容:“天鸾門與我萬宗派素來交好,兩派弟子也時常走動。我來,是給他們的門人講解一些道家心法的。再加上四方城最近不□□穩,時常有妖氣浮動,所以就久住了些。”
“妖氣?白钰兄你是來捉妖的嗎?”慕月不禁驚訝地問道。
“可以這麽說吧。我門派是道宗正派,一直以鏟除奸邪為己任,下山捉妖也是我們歷練的任務之一。”
涉及這個敏感的話題,慕月不再追問下去。她本身也是妖,如果哪天被他識破身份,他會不會也将自己捉了去。想到這裏,原本美味可口的飯菜頓時變得難以下咽。
“慕岳你怎麽了,有什麽心事嗎?”白钰看出了她的悶悶不樂。
“沒什麽,大概是整日趕車,有些悶得慌吧。”她總不能說,自己因為喜歡何青玄而不得,才會如此傷心難過。亦不能說,她與他身份對立,所以不敢過分親近,只怕有一日真相刺破,二人不得不拔刀相向吧。
“既然如此,那一會兒吃完飯,我帶你去個地方吧。保準能讓你的心情好起來。”他微笑地望着她,溫和輕柔似十裏春風,可以将心頭的陰霾慢慢驅散。
“什麽地方?”慕月好奇地問道。
他神秘地笑了笑:“暫時保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想知道何青玄為什麽會喝悶酒,為什麽會發火嗎?
想知道的話請繼續關注接下來的章節哦~答案很快就會揭曉了,嘻嘻
☆、情之所起
與白钰共乘一劍落下山頭的時候,慕月簡直被眼前的景色驚得不能言語。
千裏梨花似白霞,無邊落英蕭蕭下。缥缈雲霧自流轉,旖旎光輝映萬物。身處其間,就好像到了夢中的光景,美得叫人忘了呼吸、不敢眨眼。
“這裏真是太美了,白钰兄你是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慕月毫不掩飾心中的驚喜,就像個小孩子看到了心愛的糖果一樣,露出了單純無暇的笑靥。
白钰淡淡一笑:“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會常來這裏。”
慕月不由好奇:“白钰兄也會心情不好嗎?”
“那是自然。我也是人,也會有人的七情六欲、憂愁疾苦。雖然修道之後,這些情緒已比常人少了許多。”
“是嗎?”慕月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我還一直當白钰兄你是神呢,從初見之時就覺得你無憂無愁,是像神仙一樣美好的人。”
這樣的話,應當是誇贊吧。白钰不由露出了愉悅的微笑,看着她的眼神都充滿了寵溺。
“那你現在心情有沒有好一些?”他繼續問道。
“當然好一些了。看到這麽美的風景,哪有不好的道理。啊對了,這個東西忘記還你了。”說着說着,她從腰間掏出驅魔符,“聽江然說,是白钰兄你抓住了風雷寨慘案的殺人真兇,才解了我的通緝令。我還沒來得及好好謝謝你呢。”
白钰接過驅魔符,笑着問道:“那你要怎麽謝我?”
“這個麽,白钰兄你說了算,只要不是讓我以身相許就行,哈哈……”
白钰也被她的話逗樂了,忍不住笑出聲來:“以身相許我也不敢要啊,我還是喜歡女人的。”
想起她袖中一直帶着一把玉笛:“要不你就吹一首曲子給我聽吧,我還沒聽你吹過笛子呢。”
慕月微微一愣:“就這麽簡單?”
“嗯。”白钰确定地點了點頭。
慕月順了他的意掏出笛子來,思量了一下,然後把笛子放至嘴邊輕輕地吹了起來。
笛聲悠揚哀婉,像纖細的流水,穿過層層疊疊的花瓣,繞過高聳入雲的山峰,無聲無息地滲透進每一處縫隙,滋潤着萬物生靈。
而那個吹笛的人,靜靜地立在他身旁,拂面而過的清風吹亂了她的發絲,露出了白皙清透、美若桃花的容顏。她的眼中畫着萬川,她的笛音寫着似海的深情,那一刻,他不由得有些動心了,為這潑墨如卷的風景,為這婉轉袅袅的笛音,也為站在面前的某個人。
他拔出身後的長劍,足下輕點,飛入半空,伴着笛聲,執劍而舞。
淩厲的劍氣激蕩出千層雪花,純白的梨花在暮光中飄飄灑灑。她微笑地望着他,一襲雲煙青衫,在簌簌下落的梨花雨中蹁跹飛舞,仙氣缭繞,俊逸潇灑;他溫柔地回眸看她,一身淺綠衣裳,在茫茫鋪灑的夕陽下清淺吹唱,嬌柔秀麗,美豔如畫。
客棧中的何青玄,仍在房中專心地看書。忽聞有敲門的聲音,是江然回來了。
他放下手中的書卷,情緒無波:“查得怎樣了?”
“回禀公子,屬下連夜走訪了雲景城,查得在雲景城的西市,确實有一個賣豆腐的女子叫淩霜。她與她的老父在那邊住了有十多年之久,而且前些日子她父親确實因病去世了,與淩霜姑娘說的并無二致。此事之後,淩霜姑娘就收了攤子不做買賣了,但至于她在寒昔城是不是有一個舅舅,街坊鄰居們也不知曉。”
并無二致麽?何青玄在桌上彈了彈手指,陷入了沉思。
确實從江然調查的結果來看,淩霜的身份背景可以說是天衣無縫、滴水不漏。可越是完美無缺的東西,就越值得懷疑。一個常年深居市井之中,磨着豆腐做着粗活的女人,言談舉止卻帶着大家閨秀的高貴雅致,手上也是光滑細膩沒有半點老繭,不是很奇怪麽?
昨日她在他房中不知做了些什麽,自己莫名其妙地暈倒也很值得懷疑,但目前為止他并沒有從她身上感覺出任何惡意,她到底想做些什麽呢?
敲擊桌面的手指忽然停止,他擡起眸來對江然說道:“我知道了。你多留意下淩霜的動向,有任何異常速來向我彙報。”
“是,屬下遵命!”
梨花峰上,一曲舞盡之後,慕月和白钰就尋了處地方,并肩坐下看斜陽。沒多久夕陽遲暮,天色漸漸暗了,白钰站起身來對慕月說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一想到回客棧就又要看到那二人,心中就百萬個不情願:“可我暫時還不想回去。白钰兄你晚上有空嗎?”
“有空,怎麽了?”
“不如,你陪我去喝酒吧。”她一臉期待的樣子,眸中閃着異樣的光彩。
“喝酒?”白钰稍稍有些訝異,臉上難得地露出了為難之色。
“怎麽,白钰兄不願意嗎?”慕月有點沮喪。
“也不是……”白钰的面上忽而泛起了些許紅暈,”就是我酒量不太好,只能陪你喝一點。”
“嗨,這有什麽!”慕月開心地拍了拍他的肩,”我酒量比你還不好呢。走走走,喝酒去咯。”
慕月原以為白钰說他酒量不好是謙虛之辭,到了酒館之後才發現,他的酒量還真不是一般地差。一杯酒才輕抿了一口,臉上頓時就變得潮紅一片,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白钰兄,我這都三杯酒下肚了,你一杯還沒喝完,你倒是快點喝啊。”慕月忍不住催促。
白钰為難地皺了皺眉,酒水的味道他實在是難以忍受:“我是真不能喝,要不,我還是以茶代酒,陪你喝吧。”說罷拿起旁邊的水壺就開始倒茶。
慕月看他十分勉強的樣子,也就沒有再強求。重點不是一起喝酒,而是他能陪着她,不是嗎?
慕月一杯接着一杯,與他舉杯暢飲,把所有的不快都喝進了肚子裏。漸漸地,神智開始模糊不清,她的眼中籠起了迷蒙的霧光。
眼前的人,舉止儒雅,仙氣飄飄,在模糊的視線裏忽近忽遠,若即若離,真是越發地好看了。
慕月以手撐面,毫不避諱地露出癡戀的目光:“白钰兄,你知道嗎?其實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特別特別喜歡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神秘的時刻就要到來啦~~
大家有莫有期待一下,嘿嘿
☆、人妖殊途
“你說什麽?”白钰端到嘴邊的茶杯忽地就停住了,他擡起眸來難以相信地望着她,眸中有着閃爍的光芒。
慕月癡癡地笑了幾聲,擺擺手道:“你不要誤會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喜歡。我就是覺得,你跟我的哥哥很相像,所以有一種親切的感覺。”
他稍稍松了一口氣,同時又覺得有些惋惜:“那你哥哥他,是個怎樣的人?”
“他啊,”一想到哥哥,慕月就不自覺地流露出依戀的神色,“他很溫柔,也很細致,凡事都能把我照顧得十分周全。就是即便天塌下來,只要躲在他的身後,也可以什麽都不怕的那種感覺。”
“你有這樣的哥哥真好……”白钰有點羨慕,卻不是羨慕她,而是羨慕她的哥哥。能被你這樣依賴着,真好。
“那白钰兄呢,對你來說,我是一個怎樣的人?”慕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與白钰更近一尺。她定定地望着他,那明動的眸光,像茫茫黑夜裏閃爍的燈光,直映入他的心底。
他仔細地端詳着她,與她對視了半晌,而後嘴角微微一勾:“一個有意思的朋友。”
“僅僅是這樣嗎?”慕月似乎不是很滿意這樣的答案。
白钰又用心地想了想。大概,在他心裏,她是自己想用心守護的那個人吧。然而話到嘴邊,說出來的卻是:“重要的朋友。”
慕月嘻嘻一笑,又拿起酒壺繼續倒酒:“對了白钰兄,你為什麽會想到要去萬宗派修道呢?”
“我自幼便是孤兒,是我師父将我帶回了萬宗派,自此便拜在萬宗派門下。”
“那入了萬宗派,為何就一定要殺妖伏魔呢?”原本是不該提到的話題,但她神智迷離,已然顧不得那許多,只将心底最想問的話問了出來。
“妖魔為害人間,自然要除。”白钰神色淡定,仿佛在說一個既定俗成的真理。
“那倘若他們不曾為害人間,或者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才會傷人,白钰兄你也會殺了他們嗎?”
“不曾為害人間不代表以後不會為害人間。不管是什麽樣的原因,傷人便是傷人,也不能因此推脫他們身上的罪責。妖魔與人終究有別,在許多利益上都有沖突,實難在一片土地上共存。”
他冷漠無情的答案讓她心下蒼涼。“所以如果有一天我變成妖怪,白钰兄你也會殺我嗎?”她垂下眸來,言語是說不盡的傷感。
她的話讓他心下一驚,手指不覺抖了抖:“你為何要這樣問?”
明明悲傷滿溢的臉,轉瞬間化作無邪的笑靥:“哎呀,我就是随口一問,你這麽緊張幹嘛?我就是想聽聽你的回答而已。”
緊繃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他認真地說道:“你不是妖怪,我不會殺你。”
“那假如我是呢?”慕月又一次追問,誠摯地目光映入他的眸中,像是在拷問他心裏的那個标準。
假如她是妖怪,我會殺她嗎?
他不知道,也不願去設想這種假如的情形。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我從未想過,現在還給不了你答案。”他如實回答。
慕月收了目光,惋惜地笑了笑:“沒關系,那等你想到的那天,再告訴我吧。來,我們還是繼續喝酒好了。”
她又一次舉杯相邀,白钰順從地拿起茶杯與她對飲。觥籌交錯,他卻沒了初始的那份輕松,而是反複猜測着,她那些話背後的深意。
臨近未時,慕月已醉得不成人形。她還要喝,白钰站起身來攔下她的酒杯。他知她傷心難過,卻不知她為何傷心難過,也傷心她不願與自己說盡實話。
他将她攬入懷中,準備帶她回去,她卻好像将他誤認成了別人,一邊用手捶打着他的胸口,一邊嗔怨道:“何青玄,我好恨你……”眼角邊,還有盈盈欲墜的淚光。
所以她的傷心事,是與那個人有關嗎?何青玄……
客房那邊,被慕月關了一天的祈願開始焦躁不安。它拖着受傷未愈的腿想要下床,不料身子一歪,便整個地從床沿上滾了下來。
無奈之下,肅只好當即現出身來,被這副小軀體困着實在過于束縛。他等了一天,都不見小月歸來,眼見着已是深夜了,心裏實在擔心得很。他得出去找她,确認她是否平安。如此想着,他便立即從房中隐匿了蹤跡,出去追尋小月的氣息去了。
探察到小月氣息的時候,他看到一個青衫男子正将她抱入房中。他立即隐身在屋外,觀察着那男子的舉動,倘若他敢對小月行不軌之事,自己一定會當即要了他的命。
還好那人只在屋中停留了片刻,幫她蓋好了被子,就出了廂房。肅這才收了早有預備的法力,待他走遠之後,閃身進了房間。
床上的小月睡得恬靜而安然,即便他走路是沒有聲音的,他還是刻意放慢了腳步,小心翼翼地來到她身邊。
許久未曾像現在這樣看過她了,她看起來比之前在妖界的時候清瘦了不少。想來他不在的這些日子,她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有一滴淚珠,還殘留在眼角,晶瑩剔透,隐隐發光。
怕是為那個人流的淚吧……
昨夜她在房中哭了一宿,他又怎會不知。身為她的哥哥,他是多麽想把她擁入懷裏,告訴她不要難過,告訴她無論何時,都有哥哥守護在她身旁。可他卻只能以一只狐貍的身份,遠遠觀望着,看她傷心欲絕,毫無辦法。
他習慣地伸出手來,想要抹去她眼角殘餘的淚水,不料手卻從她的肌膚中穿透而過,絲毫沒有觸摸的痕跡。心中頓時就沉痛了起來……是他忘了啊,此時此刻的他,已經不是慕雲海,而是肅。現在的他,終究是觸不到的。
顫巍巍地将手收了回來,凝視着她那張寧靜恬淡的臉,真是與那個人越發相像了呢。
前塵往事如走馬觀花一樣,從腦海裏穿梭而過,那偏偏是他最不願回想的過往。
千年之前,東海海底出現了一個強大的靈體,納天地精華而成,輔深海靈氣而生。天後無意發現了它,便将它隐秘地帶回了天宮,輔助它修煉成人形。
為了更好地駕馭它,天後将其分離成陰陽兩面。陰面,只有靈魂,而無實體,上天入地,幻化多端。陽面,則對應的是那具軀體,有血有肉,不腐不僵。
二者相輔相成,若是沒有陰面的支撐,陽面便只是一具無用的屍體,永世沉眠。但倘若二者能結合,陽面體內的邪惡之氣就會蘇醒,将陰面的靈魂囚困在封印之中,從而成為身體真正的主宰。
此時的他,兇狠暴戾,沒有情感可言,一切只會聽從天後的號令,是一具極佳的殺人利器。
而天後,正給這利器,取名為肅。
☆、秘密行刺
肅的靈魂,秉性善良,并不甘願成為天後的殺人工具,于是拼了命地想要逃離那具軀體。也正因為如此,他常常會體味到靈魂剝離、五髒撕裂之苦。每每這種時候,天後就會用術法,将他的靈魂強行壓回封印之中。
約在一百多年前,天帝和妖界神女碧落之間的私情被天後知曉。天後十分震怒,神妖之戀本是禁忌,更何況她本性善妒,絕不能容忍有別的女人來挑戰自己的權威。她多次派人暗中偷襲碧落以示警告,但碧落法力高強,每次都能巧妙的避開。
又一日,天後身邊的侍女绮伶神色匆匆地回來,向天後俯身行禮:“啓禀天後,據密報,天帝今日出游并沒有去無妄山,而是……”
天後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停止擺弄手中的插花,鳳眼一瞟:“而是什麽?”
“而是去了九華山,與碧落神女私下相會。”
只聽“啪”的一聲,天後最珍愛的鳳鳥青花瓷瓶已在地上碎成了一片,嬌豔欲滴的花兒散落得到處都是。
“豈有此理!”天後氣得手指發抖,指節發白,“碧落那賤人真是越發不把本宮放在眼裏了。之前那些警告還不夠,如今她居然敢明目張膽地與天帝見面,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說罷她還在桌上重重一拍,以此來宣洩心中的怒氣。
“天後息怒,切莫傷了鳳體。”绮伶連忙安慰,“那碧落神女畢竟法力高強,豈是一般的仙人能夠應付。依奴婢看,倒不如派肅出手,一次了結了她,免得後患無窮。”說完她朝天後身側的肅瞟了一下,只見他面無表情,瞳眸暗淡,不聲不響地站着,俨然一具傀儡。
“不錯,之前念她妖界神女的身份,我還手下留情。如今看來,是不得不除了她了。”天後長袖一繞,将手收回胸前,“肅聽令。”
“屬下在。”
“本宮命你半月之內将碧落誅殺,不得有誤!”
“是!”
肅領了命令就即刻前往了碧落的住處——浮霖島。他一直藏在暗處,伺機而動。
等了半日,才等到碧落獨自一人在神壇祈福的機會。肅暗中醞釀法力,準備對她動手,不料此時靈魂反噬,他竟痛得從樹上掉了下來。
被響聲驚動的碧落停止了祈福,循着聲音的方向前來查看,發現一個黑衣男子倒在樹下,緊緊地捂着胸口,臉上的肌肉都擠作一團,十分痛苦的樣子。
“你怎麽了?”她蹲下身來,好心地問道。
肅面色漲得通紅,額上汗珠淋漓,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碧落查看了下他的情況,這并不是普通的病症,非常規的方法所能治愈。情急之下,她左手一轉,喚出绛水靈珠為其療傷。
绛水靈珠是妖界至寶,通天地之靈性,愈萬物之傷痛,通體碧綠,晶瑩透徹,上有浮光纏繞流轉,像是細細的水流緩慢流淌。
碧落将那靈珠的細流引至肅的周身,受了靈珠的恩澤,肅第一次覺得體內的邪氣淡退了不少,神智也逐漸清晰,可以左右自己的思想。
朦朦胧胧中,他逐漸看清了那女子模樣,眉若遠黛,眸似秋水,一枚白色的吊墜點綴在額間,純淨高雅,灼灼其華,像那寒冬中的白梅,芳華潋滟迷倒衆生,偏又有一身的傲骨令人折服。
有女如斯,叫人如何不為之傾倒呢?
他蠕動着嘴唇,想要說聲謝謝,可惜身體也只是剛剛緩和,還不能言語。
忽然遠處傳來“姑姑,姑姑!”的叫喚,像春日裏的風鈴,清脆響亮,甚是悅耳。
不多會兒,就有個百歲左右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她一身淺綠碎花襦裙,紮着丸子頭,綠色的流蘇垂至耳畔,模樣十分可愛。
她徑自走到碧落身邊,好奇地望着地上的不速之客,問道:“姑姑,這人是誰啊?”
“一位受傷的叔叔。”碧落答得輕巧。她收了绛水靈珠,轉過頭來撥弄了幾下那女孩的發絲,溫柔地說道:“雪兒,你替姑姑去趟廚房,叫下人們熬點凝神湯,一會兒送到西廂房來,可好?”
“是給這位叔叔喝的嗎?”小女孩天真地問道。
碧落點了點頭。
“好咧,我這就去。”說完她又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碧落将肅帶回府中西廂房醫治,不問他的姓名,也不問他的來處。身體上照拂有加,就是情感上有點兒淡漠,相比而言,那個給他送藥的小女孩,倒是熱情很多。
小女孩将藥端給他,便趴在床前,雙手撐着臉,好奇地問道:“叔叔,你叫什麽名字啊?”
肅放下手中的湯匙,細細地打量了她半晌:“我叫肅,你呢?”
小女孩燦爛一笑:“我叫汲雪,因為姑姑說我是從冰天雪地裏撿來的,就取了這個名字,是不是很好聽啊?”
“嗯,很好聽。”肅溫柔地點了點頭。
忽而汲雪想到了什麽似的,謹慎地朝四周望了望,确定沒人之後便爬了起來,附到肅的耳邊輕聲耳語道:“肅叔叔,你是從外面來的麽?你能告訴我,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嗎?”
肅覺得很是奇怪:“你沒有去過浮霖島之外的地方嗎?”
汲雪嘟着嘴,沮喪地搖了搖頭:“姑姑不讓我出去,說外面有很多壞人,專門打小女孩的主意,尤其是像我這種的,很容易就被人擄走了。”
看她說話嬌聲嬌氣又可憐兮兮的樣子,肅忍不住掩面笑了起來。他擡起手來,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浮霖島外面的世界,可廣闊着呢。
在天地極東,是東海,海上波濤洶湧,一望無垠,與天空連成了一片;在極南,是蓬萊仙境,終年有仙霧缭繞,神光籠罩,到了那邊就好像到了世外桃源一樣,讓人留戀得忘記挪動步子;
在極北,是無妄山,從東到西,一年四季的景色交替更疊,幻化無窮;而在最西面,則是金沙荒漠,荒漠之上常常會有長鷹振翅翺翔,荒漠之中也有飓風卷來卷去,無處不在。
除此之外,還有人、妖、魔三界以及主宰萬物生死的神界和冥界,其間的景色也各不相同。”
肅描繪的,是她從未見過的世界,她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臉上一派向往:“哇,肅叔叔你說的那些景色,一定都非常壯觀吧。原來世界這麽大呢,好想出去看看啊。”
“那等你長大了,不是小女孩了,叔叔帶你出去看看好不好?”肅微笑着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更新兩章,下午兩點半還有一章哦~
☆、命定劫數
“肅叔叔你說的是真的嗎?”汲雪眼眸撲閃撲閃的,泛着期待地光芒。
“當然是真的,你姑姑沒有告訴你,大人是不可以騙小孩子的嗎?”
汲雪嘻嘻一笑,歡快地向他伸出了右手小指:“那我們來拉勾吧,這樣子承諾的事情,就不可以不做數了。”
“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肅輕輕勾住她的小指,與她蓋章。
約定完後,汲雪又在床邊趴了下來,喃喃地念道:“其實我們浮霖島的後山,有一片萬花園,景色也很好看的。裏面有各種各樣的花,還有很多好看的蝴蝶,我也可以帶肅叔叔你去看呢。不過姑姑說肅叔叔這幾日還得卧床休息,那等你身體好些了,我們再一起去看吧。”
“好,都聽你的。”肅對這個爛漫美好的小女孩格外溺愛。
幾日後,肅的身體恢複了些,汲雪便迫不及待地帶他去萬花園撲蝴蝶,一玩就是好幾個時辰。
回來的時候,汲雪的貼身丫鬟氣喘籲籲地找到她,一臉焦急的樣子:“汲雪小姐,我可算找着你了。今日先生要教你禦靈術,已經在前廳候了半個時辰,再不去先生該生氣了。”
“哎呀,我把這件事給忘了。”汲雪猛地拍了拍腦袋,然後連忙轉過身來對肅說道,“肅叔叔,我現在要去上課了,這是姑姑要的雲芝草,你能幫我送給她嗎?她在聽雨閣。”
肅接過她手中的雲芝草:“好,我知道了,你快些去上課吧。”
汲雪一溜煙地就跑沒了影,肅将那雲芝草送到聽雨閣的時候,碧落和浮霖島島主正在樓下交談,他下意識地就躲藏了起來。
浮霖島島主眉目深沉、面目端正,聲音亦如相貌般沉穩:“妹妹,我看你近日憂思重重、食難下咽,可是有什麽心事?”
碧落輕微地嘆了口氣:“不瞞哥哥,多日前我就隐隐有些不祥的預感,如今這感覺越來越強烈,只怕我的大限,就要到了。”
島主難以相信地攏了攏眉:“妹妹的預感,可是與一月後的天宮朝會有關?”
碧落輕輕地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這天宮朝會妹妹還是不要去了,你的安危最為重要。”
碧落無奈地搖了搖頭,低言淺語道:“我若不去,怕是天後又要給我南蛟族人安個藐視天庭的罪名。我不能連累了哥哥還有族人,所以一定要去。”
“可是那女人毒蠍心腸,難保她這次不會耍什麽手段。之前她處處與你為難,你為什麽不肯将她的作為告訴天帝,好讓天帝早點治了她的罪?”
碧落擡起頭來仰望着浩瀚長空,就好像仰望着她日夜牽念的那個人:“霄陌日理萬機,五界的升平都需他來統籌,我不想他為了這些細碎的事情煩憂。何況天後雖多次派人襲擊我,但并未曾真的傷到我,而且我也沒有十足的證據證明是天後所為,所以霄陌也不會因為這些緣由,就枉顧了天後的顏面。”
“可這畢竟關乎妹妹的性命啊!天宮朝會,妹妹只身一人前往,為兄怎麽能不擔心?”便是沉穩如山的島主,此時也忍不住動了氣。
“該來的,躲不掉。大概這就是我命定的劫數吧,無論怎樣都逃不掉的。”她的話,有種看透生死的蒼涼,嘴角的苦笑,像那暗夜中綻放的昙花,絢爛一時,卻要很快面對死亡。
島主重重地嘆了口氣:“若不是百年之前,妹妹你為了封印雪兒的血脈,耗費了大半的元神,事情也不至于如此糟糕。”
提到雪兒,碧落緊緊地捏住了手指,強壓下心頭的傷痛和不舍:“雪兒的安危,是我最放心不下的。臨走之前,我會把绛水靈珠藏于雪兒的體內,這樣将來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也能護她周全。也希望哥哥能幫我照顧好雪兒,保守這個秘密。”
“這個你放心,我定會将雪兒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來照顧。”
“那就勞煩哥哥了。今日雪兒正在前廳修行禦靈術,我們不妨去看看吧。”
“好。”
肅見那二人向着自己的方向走來,連忙退出了聽雨閣。
回去之後,他反複思索着二人的對話。他雖是天後派來刺殺碧落的,但殺人并不是他的本意,何況碧落還有恩于他,所以他不僅不會殺她,還得想個辦法幫她逃過這個劫難才行。
轉眼半月之期已過,天後見肅遲遲不回來複命,便派绮伶下界來尋他。
那日他正與汲雪、碧落在園中玩耍,忽有清脆的鈴音從遠處傳來,兩聲一搖,極有韻律地在空氣中回響。
這是绮伶的追魂鈴音,只有法術造詣極高的人才能聽見,他聽見了,碧落也聽見了。
看來他不得不走了,于是他蹲下身來,對玩得正開心的汲雪說道:“雪兒,肅叔叔現在就得走了。”
“走?去哪兒?”汲雪停止了玩耍,不解地看着他。
“去叔叔該去的地方。”他的語氣,帶着些蕭瑟之意。那是他不願回去的地方。
汲雪傷心地嘟起了小嘴,很是戀戀不舍:“那叔叔以後還會回來看雪兒嗎?”
“會的,等叔叔得空了,再回來陪雪兒一起玩。”
“那說好了哦,不許耍賴。”汲雪朝他甜甜一笑。
“嗯。”他微笑着摸了摸她的頭,而後站起身來,向身邊的碧落作揖告別,“肅有要事在身,不能在此逗留了。神女的搭救之恩,肅銘記在心,只望來日有機會,再行報答。”
碧落微微點了點頭,什麽都沒有說,也什麽都沒有問。
肅出了院子,一個閃身,便匿了蹤影。行至浮霖島外圍的時候,又停了下來。
不能就這麽回去……
他催動法力,以氣為刃,在自己的胸前劃開一道長長的傷口。血肉綻裂的痛楚,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捂着鮮血淋漓的傷口,他便向着天宮複命去了。
回到天後的金殿之中,他裝作被控制時木讷的樣子,跪于天後面前,一字一頓地說道:“屬下無能,未能将碧落誅殺,請天後責罰。”
天後大怒,抓起手邊的茶盞就狠狠地摔到他面前:“沒用的東西,連個人都殺不了,我要你有何用!”
绮伶見天後怒氣滔天的樣子,連忙出來打圓場:“天後息怒。肅的靈力之高,四海之內已少有對手。那碧落連肅也傷不了,只怕術法造詣已到了無人之境。”
“無人之境……”天後狠狠地咬着牙,念出了這四個字。
無人之境,那是什麽?是神力的巅峰,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四海八荒之內,也僅有天帝、上堯神君與自己三人有此造詣,這是他們耗費了數萬年修行的成果。而她碧落,不過是妖界一個年輕的神女,何德何能居然能到如此境界?
“你的意思,是只能本宮親自動手嗎?”她目露寒光,冷冷地望着堂下之人,發髻上的翡翠珠光明媚耀眼,一派高高在上、無人能及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有讀者說落魁對出場人物的描寫不夠詳細,導致閱讀的時候都想象不出主角的外貌。
于是,從這一章開始,落魁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