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10章
裴清和寫的認真,夏橘看的卻是三心二意,嘴裏石榴塞了滿嘴,染成粉色的紙巾堆了一茬。
包裹的全是咬碎吐出來的石榴籽。
裴清和将桌上的作業收好,切開的半個西瓜還被擺在一旁沒動,轉身看了眼躺在床上晃悠着腿的夏橘起身。
這會夏橘看漫畫看的正起勁,迷迷糊糊的抽着紙巾吐籽,紙巾沒拿到,眼前卻是多了一雙落了紙巾的手。
夏橘看都沒看一眼,低頭順勢将籽吐在他手上。
白哲的手捏起,團着紙巾裏的籽,攏過床頭櫃上堆疊的紙團,一起落入垃圾桶內。
伸出去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就被裴清和握住。溫熱略微黏膩的手落入一抹清爽的涼意中。
夏橘這才舍得把視線從她的少女漫上匆匆擡頭,瞥了裴清和一眼又飛快的低頭,嘴裏重新含上一把石榴,口齒含糊。
“剪短點,別剪到肉。”
“知道。”
這話夏橘每次都說,裴清和也每次都會回一句知道。
夏橘小時皮實,和只泥猴似的,總喜歡和人玩泥巴,不僅自己弄的滿身髒亂,指甲縫裏都是黑兮兮的泥巴。每次回家,就連從小幹淨的裴清和衣服上都會沾上泥星子。
每次回來後,裴清和都會給她剪指甲,在将指縫裏的黑泥一點點去掉。
也是如此,從小到大夏橘的指甲有一半都是裴清和給剪的。
且夏橘每次都會屁事多的來上一句,“剪短點,別剪到肉。”很顯然這次也不例外。
裴清和将一包餐巾紙放到她的左手邊,拉着夏橘的右手單膝跪在床頭,左手心落着她粉白色的指尖。
夏橘的指甲蓋很小,先前指縫裏沒能擦去的血跡已經被洗幹淨,現在小巧的指蓋上卻又染上了零星點點粉色的石榴汁。
裴清和用紙巾擦了一遍,才用指甲鉗一點點将長長的的指甲剪去。
天邊最後的夕陽落入屋裏,輝映在腳邊。
房間裏只有少女輕微的笑聲和紙質書的翻頁聲,混着指甲鉗剪下指甲的咔達咔達聲。
裴清和的潔癖成度令人發指,不僅自己要幹淨,連帶着別人也要同樣幹淨。當然首當其沖受到其迫害的就是夏橘,且最為慘烈,這一受就是多年。
夏橘将這一章看完,結局剛好落在男女主牽扯不清的暖昧中。夏橘看的很是滿足,眉眼間還含着清淺的笑意。
掃視了一遍剪好指甲,裴清和剪的很幹淨,連邊緣的棱角都全部被磨過,在用紙巾擦去了灰。
夏橘臭屁的撅着嘴,砸吧出一句,“不錯。”總體還算滿意,轉而又将視線從自己手上落在裴清和的手上。
裴清和的手跟她的手一樣,指節幹淨,連帶指甲蓋的連弧度都是爽利幹淨的,不同的是更寬厚,骨節分明。
而夏橘的指甲圓潤帶粉,同樣被裴清和剪的很幹淨,好在夏橘也喜歡短的,不喜歡留指甲。
掌心朝上指甲彎起,掃了眼後,夏橘便用大拇指随意的扣了扣指甲蓋,自然的把另一只手伸了出去。
仰着頭,麻利的問。
“腳要嗎?”
裴清和将指甲鉗裏的斷甲抖落,睨着她的眼神很淡,“故意的。”手中捏着她指尖的力度微微加重,好脾氣的回道,“不用。”
小的時候裴清和是有給夏橘剪過腳趾甲的,只是很多年前便是夏橘自己剪了。這會純屬她自個嘴賤,加順口,自己犯懶,才嘀咕出這麽一句來。
“給我剪嘛。”
夏橘撒嬌嘀咕了一句後就沒在啃聲,認真的看着鋪在床上的漫畫,完全沉浸了進去,小腿支楞着不斷的晃着。
裴清和知道她的德性,專注的将剩下的那只手剪完後,就起身去洗手間洗手。
夏橘也拍着指尖上的灰,跟在他的身後進去。
裴清和将水龍頭打開,水嘩嘩的留着,等他清洗完手,又試了水溫,才讓位給她洗。
溫熱的水劃過指腹,夏橘甩着沾着水的手跟在裴清和身後出來,一起拿着紙巾擦淨。
瞥見桌上嶄新的作業本,上頭赫然寫着自己的名字,夏橘。字跡是裴清和的字跡,而且這兩本作業她都有,只不過沒有那麽新,全被雨水浸爛了。
這不是她的本子,想來也不是裴清和拿錯了本子,幹淨的指節點了點封面上的名字,很是熱心腸的指出錯誤。
“裴清和你名字都寫錯了,寫成我的了,你不會暗戀我吧。”
裴清和瞟了眼,就将紙巾扔掉,“沒錯。”
夏橘的笑容僵在臉上,面臉的錯愕,滿是驚悚。
裴清和在她腦門彈了一下,“清醒點,瞎想什麽呢!”自然的彎腰撈過桌上的作業本抛給她。
“給你的。”
夏橘将作業本接的滿懷,抱在懷裏,臉上的神态收斂了起來,低頭翻看。
裏面的字跡和她的很像,擡頭沖裴清和挑眉,晃了晃手裏的本子,語氣遲疑。
“真給我的?”
“不然。”裴清和垂眸,淡然的整理着桌面剩下的作業,“不想要也行,放桌上就好。”
夏橘忙将書揣懷裏,護的死緊。
“要要要,誰說不要了!這麽好的東西,我肯定得帶回去的。”
“謝謝。”
夏橘抱着書,又把碗裏剩下石榴全部塞進嘴裏,叭叭咀嚼,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差點沒嘔出來。
實在沒撐住,彎腰将嘴裏的石榴籽吐了一半,裴清和将床上的小說書拿起,捋平被夏橘弄的滿是褶皺的床單。
夏橘把少女漫一同抱在懷裏,老大不樂意的就站着床邊看着他忙活。
小時候夏橘也是時常幫着裴清和整理的。只是後來大了,又正巧遇到了叛逆期,不論什麽事,都總喜歡和他對着幹,專門搗亂添堵。
裴清和将被子一同整理好,拿過夏橘手裏的瓷碗。
“吃好了下樓,等我放好西瓜,就和你回去。”
“唔,嗯。”
夏橘怕他聽不清,跟着點頭。
她難得乖巧,裴清和古怪的睨了一眼。相處多年,夏橘一撅屁股,就清楚要放什麽屁。瞧這模樣,一看就知道要作妖。
“今天這麽乖。”
一句話,夏橘利落的撅起嘴,就差把積攢了滿嘴的石榴籽噴他臉上。
見她來真的,裴清和掐着她的腮幫子,迫使她撅着嘴仰頭,帶着一片紙巾的手輕捂了下她的嘴。
“行,我下去了。”
說完勾着唇轉身,順帶捎上桌上的西瓜下樓。
夏橘站在門口張望着,确定他确實下樓後,飛快将房門合上,轉身便沖回房把嘴裏咬的稀碎的石榴籽全吐了。
又進了趟廁所抹了把嘴,出來時整個人便呈“大”字型,飛撲到裴清和床上。
掀起被子就在他剛整理好的床上打了一圈滾。看着被弄亂的床單會心一笑,拍着手,滿臉嘚瑟。
小樣!讓你嫌棄。
看着自己的大作,滿意的取過書桌上的本子下樓。裴清和剛将瓷碗洗好,從廚房出來,就看到夏橘那面臉的笑意,不明覺厲。
“這麽高興?”
夏橘點頭,“當然。”接觸到裴清和視線又挪開,“吃飯你不高心?快走了。”
—
夏橘跟裴清和剛到,正在門口一前一後的換鞋。夏弘盛手裏端着剛炖好的排骨湯,身上圍着圍裙,剛好從廚房出來。
瞧見兩人,臉上揚溢起笑。
“回來了。”
蔣女士本來還沒個正形窩在沙發裏“咯咯”笑,這會收了腿,端正了坐姿。
“清和來了,我讓你你叔叔炖了你兩都喜歡的排骨湯,快進來喝。”
夏橘一早就聞到了味,進門前就和裴清和念叨了,這會将腳上半拖下的鞋踢開,揣入拖鞋,“噠噠噠”就朝裏跑去。
“爸,你燒排骨湯啦!快讓我聞聞。”
夏弘盛還沒将排骨湯放桌上,炖鍋的瓷蓋就被夏橘掀開了,香氣混着熱氣冒出。
夏橘舔着唇伸手,夏弘盛将排骨湯拿開,臉上含着笑。
“看把你給急的。去,先給我拿張報紙來墊着。”
“我去拿報紙。”
裴清和跟在夏橘身後換好了鞋,自夏橘身旁路過時微微低頭。
“去洗手,廚房裏你爸因該給你留了。”後半句裴清和說的很小聲,只有離他最近的夏橘聽得見。
夏橘秒懂,每次煮排骨湯,夏弘盛都會在廚房給兩人留上一碗,立馬收了手,朝廚房飛奔。
廚房裏夏橘嘬着指頭,很有良心的把裴清和的那份帶了出去。
“喏,你的。”
蔣女士也從沙發上起來,剛好看到夏橘撅着的屁股,簡直沒眼看。
“橘子,上去換身衣服。”
夏橘老大不樂意,不知道蔣女士發什麽神經,撅着嘴巴,把腦袋搖成撥浪鼓。
“不換,我們吃的又不是很麽大餐,儀式感這麽重。”
夏弘盛在一旁和稀泥,瞪着眼,朝夏橘施壓。
“你這孩子,感情你爸我燒的菜就不是大餐了。”
夏橘看出夏弘盛存心幫着蔣女士,老大不樂意的反駁。
“爸!你就盡寵着蔣女士吧!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吃飯的點換什麽衣服的嘛!怎麽也不能折騰你可愛的女兒吧!”
說完拖着椅背将椅子拉開,一屁股就要坐下。手腕卻被裴清和握住,輕而易舉的将她拉起。
“我陪你去換。”裴清和清楚夏橘不樂意,不會聽勸,礙于夏弘盛還在,小聲道,“漏了。”
夏橘捂着屁股,乖乖悄悄的閉了嘴,蔣流穎見狀,沒忍住笑了出來。
房間外,裴清和背靠着門框,低垂着眼眸,靜靜聽着裏面窸窣的動靜。
十二歲那年,蔣流穎從醫院把她們接回來時,他也想現在這般,靜靜的等着。
僅僅只隔了一堵牆,夏橘在屋裏換衣服,他則站在門外等着,默默的聽着房間裏悉悉索索的聲音。
那日他滿是心慌,整個人被夏橘吓得有些脫力。
沒人知道那日他藏在口袋裏的手止不住的顫抖,掌心滿滿的全是冷汗。
雖然知道她沒事了,但只要一想起她縮在自己懷裏那一聲聲的哽咽,那種無力的害怕,便又全部上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