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殉情
聽着屋子裏面,傳來一聲聲歡樂的調笑聲,只覺頭痛欲裂,仿佛那聲音像一把利劍,穿過我的耳膜,戳進我的腦袋。
我用雙手抱住頭,捂住耳朵,盡量不讓那起伏跌宕的笑聲鑽了進來。
可是從那屋子裏面,傳過來的陣陣歡愉,還是像釘子一樣刺入了我的心頭。痛的我放聲大哭,只感覺頭皮快要撕裂開來。
我将頭上戴着的金釵拔了下來,連同脖子上的星月項鏈,一同丢進荷花池裏,而後看也不看,朝着大門口走去。
雖說衛城的街景,不如京城的熱鬧,但市井氣息卻比京城濃厚,更加接地氣,适合人居住,傍晚大街上,到處坐着店鋪打樣,喝酒吃肉聊天的人。
當然在這個傍晚時分,在街上還能聽到,說書先生講故事。花一點點銀子,就能聽到一個發生在周圍,大人物的鮮活故事。因為和大家的生活息息相關,因此前來聽講的客人,往往座無虛席。
今天心情極差,我也向小二尋了幾壺酒,坐在椅子上,邊喝酒便吃着花生仁,聽了起來。
“聽聞京城中,孤獨宰相大人家的二公子,生的可謂是一個風姿俊逸,儀表堂堂,而偏偏又十分的有才華,待人接物溫文儒雅。這個二公子,向來十分聽宰相大人的話,深得宰相大人的寵愛,想要嫁給他的女子,都可以把整個京城圍成一個圈了,而這表面上再溫柔良順的人,沒想到有一天也會變得,叛逆有主見,宰相大人萬萬沒想到,他的二公子孤獨瓊野,愛上了一個青樓歌姬,陸妖妖,兩人琴瑟和諧,互生情誼,就決定結為夫婦。結果把宰相大人氣得,痛打了這孤獨家的二公子,八十大板,可是這二公子依然寧死不屈,執意要娶這位小姐,可見這二公子,是多麽的深愛着這位姑娘……”
下面坐着的聽客,更是窸窸窣窣,七嘴八舌地說着,“就是這二公子,真是個重情誼的人,這姑娘真是幸福。”
“上哪去找這樣的好丈夫,哎,我們姐妹幾個,怎麽就沒有這樣的好命呢?”
我越聽越來氣,這說書的真是斷章取義,未知事情完整緣由,就挑取其中一些橋段,在這裏大放厥詞,博人眼球。我猛然站起身來,指着那說書的,毫不客氣。
“我說你這說書的,根本都不知道事情真相,怎麽就能以偏概全,确定那孤獨瓊野是一個大好人,能做這天下女子,心中的丈夫楷模,你別在這兒信口雌黃,欺騙婦女了!他就是一個花心大羅蔔,見一個愛一個,根本不會付出什麽真情!!”
我将杯子裏的酒潑在地上,杯子重重砸在桌上,昂首闊步,走了出去。
聽見後面的說書先生嘟囔道,“你這姑娘,我礙着你了?不想聽可以不聽,人不大,脾氣倒不小!”
周圍的聽客也随聲附和,“就是就是,哪來的野丫頭,真是掃興。”
我不予理會,全當做一陣,飄進耳朵裏的風。
幾杯烈酒下肚,腹中滿當當的,腸子熱辣辣的,腦中卻空空蕩蕩,十分輕松,頓時覺得走路也輕飄飄的,像一縷雲,飄蕩在大街上,讓我暫時忘卻和離的痛苦。
夜晚回到家,腦袋昏昏沉沉,卻沒有睡意,我索性去了書房,準備拿幾本書來看,結果無意間翻到了,那日孤獨瓊野為我畫的畫像,還有我當初在茅舍,思念他至極,為他畫的畫像,現在看來簡直是一個笑話。
上面題詩寫着“朝朝暮暮,相依相守,待到青絲共白首。”讓我更加清晰的感受到,虛僞與諷刺。
我拿起畫,一寸寸将它撕碎,扔在了地上。又在後面的櫃子裏找出,之前被我用紅綢布子,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嫁衣,我和孤獨瓊野的婚服,整整齊齊的疊放在一起,現如今被我統統揪了出來,用剪刀毫不客氣的剪成布條。
看着這白紙紅衣,一地狼籍,我的眼眶漸漸紅了起來,衣裳被淚水浸濕。
誰不喜歡這世間的美好,真情,但如果塗上了假意,即便再完美,終歸不值得我去珍惜。
哪有什麽真情,到頭來,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的把戲。
轉眼半年時間過去了,到了冬季,我都沒有再看到孤獨瓊野,更沒有去尋他,既然不愛了,就不必再去打擾,各自安好就好。
沒有了愛情,生活一樣要繼續。在我看來,比男人,比感情,都要可靠的是,握在手裏沉甸甸的銀子。
所以這段時間,我并沒有一味沉迷感情中的傷痛,而是努力振作起來,理智清醒去看待這個世界。我用之前跟李大夫學的,行醫看病的本事,在衛城給自己尋了一個謀生的路子。最後在衛城金柳街的桐醫鄉舍,做起了大夫。
一來有錢花,二來幫別人治病的同時,也能治愈自己的心靈,忘記一些凡塵俗事。日子還是要好好過的,不去想着依賴任何人,依靠着自己就對了。
這一天,天空飄起了雪花,我穿着淡紫色的襖子,在堂中問診。
一個身材消瘦,面色鐵青的男人,坐在我的面前,他的媳婦兒,倒是吃的白白胖胖,面色紅潤。“陸大夫,您快看看我丈夫,他這是怎麽了,從昨天晚上就一直拉肚子,還渾身發冷,四肢無力。”
我幫他把了把脈,看了看舌苔,“別太擔心,你愛人,這是常年體質虛弱,加上脾胃虛寒導致的,我給你開個方子,回去調理調理就好。這段時間讓他注意休息,天氣冷多保暖。”
“多謝陸大夫!多謝陸大夫!”那婦人攙扶着這個消瘦的男人,連忙道謝。
“別客氣,快回家去吧。”
我把抓好的藥包,送到那對夫妻手上,微笑着目送他們離開,卻發現門外有一個,身穿華麗喜服,頭戴面具,兩鬓斑白的男子,正盯着我這邊看,由于那冰藍色的面具遮住了臉,我只能看清楚,那雙眼眸裏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那男子對上我雙眸的一瞬間,渾身變的敏銳,轉身闊步,急匆匆的走了。
我扭過頭,和一旁打下手,抓藥的湘蓮說,“湘蓮幫我先看一下,我去去就回。”
我悄悄的跟在紅衣男子身後,男子大步我小步,男子快跑我小跑,一直追到一片荒僻的竹林,門外還拴着一匹黑色的駿馬,他終于肯停了下來。
竹林飛雪,男子一襲紅裳,背着一個褐色精致的行囊,飄飄然輕盈的雪花,落在他的發上,沒入鮮紅的衣領。
“你到底是誰?為何跟着我?是何目的?”我用冰冷的目光,對視着男子的眼眸。
可他的眼睛裏面,卻只有湖水一般的平靜。仿佛就算投進一塊巨石,也不會泛起太大波瀾。
他不說話,一步一步的走向我,由于之前的遭遇,現在每次出行,我都會做好防身的準備,我拿出袖子裏的匕首,對着面前的男子道,“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可他沒有躲閃,只是一步步的向前走着,直到鋒利的匕首沒入他的胸膛,血液順着衣裳流淌下來,男子發出痛苦的□□聲。
這時我看到,男子脖頸上的紅色項鏈,突然讓我想起了那條,和孤獨瓊野,一摸一樣的星月項鏈。
我迅速松開匕首,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他,他不可能是孤獨瓊野,他已經半年沒有出現在我的視線,他已經寫了休書丢棄了我,絕不可能!
我緩緩摘下男子臉上,冰藍色的面具,露出一雙滿懷滄桑卻又無比溫柔的眼眸,那張蒼白消瘦的臉,幾乎沒有任何血色。
“孤獨瓊野,為什麽是你?為什麽會是你?!”
我睜大雙眼看着他,看着他瘦削蒼白的臉,不免鼻尖有些酸澀。
“有思,這樣你就不會,那麽恨我了吧”他摸着我的臉,斷斷續續的說着。
“你不是已經把我休了,不要我了嗎?為何還要回來找我。”
他沉默的看着我,過了一會開口道。
“有思,你聽我解釋,上官秦死了,他的父親是當朝太尉,斷然不會就此把手,我怕他會搜查到你,所以去皇上那裏,一口咬定人是我殺的,但我怕連累父親、大哥,就在皇上那裏求得一死,可我更怕連累你,所以狠心寫下一封休書,與你和離,那歐陽新妍是我請來歌姬,我假裝在你面前和她要好,讓你從此恨我,不再愛我。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想要來見你,看你一切過得很好,我就安心了。”
“你別說了!你別說了!我現在帶你回醫館,包紮傷口,看看身上還有哪裏傷到,你一定要給我好起來!”我幾乎用命令的口吻說着,雙手攙扶起他。
“不用了有思,皇上給我喝下的是噬魂散,無藥可以醫治,這藥性發作會有半年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藥效發揮一點一點融入血液,深入骨髓,最後占據整個身軀,皇上也算垂憐,給了我半年的時間,來同你告別。”
聽着他一字一句平靜地說着,眼淚不知何時滑落了下來。
“說什麽傻話!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握住他的手,激動的說着。
“有思,別哭,這樣很好,至少現在你不恨我了。”他伸出手,輕輕撫掉我臉上的熱淚。晶瑩的雪花,落在他烏黑的睫毛上,雙眼變得更為澄澈。
“我不恨你,我不恨你了!走我帶你回家,我們回家!!!”我攙扶起他的身子,向門外走去。
“我不回去,有思你放開我!!你讓我死在這裏,我死在這裏!就算皇上和太尉那裏,再追查起來,我和你也沒有任何瓜葛!!!”他奮力掙脫我的懷抱,跌落在地上。
“不!我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我要帶你回家!!”我不管不顧的攬住他的身子,将他扶上馬背。
“你受傷了,包裹扔了吧,還能減輕一些負擔。”我伸手想要扔掉,他被背在身上的行囊,卻被他一把抓住。
“不,我不要。”孤獨瓊野語氣堅定的說。
我沒有再去争論這件事,跨上馬背,一路急速前行。
耳邊傳來呼嘯的寒風,雪下的更緊了,大雪飄忽,阻擋去路,可此刻我的心底,卻無比明确回家的路,無畏風雪交加,寒霜刺骨。
“駕!駕!馬兒你再跑的快一些!快一些!”
“瓊野你堅持住,我們馬上就到家了。”我一邊揮動鞭子,一邊低頭和孤獨瓊野說話。
終于到了府上,我一腳踹開大門,扶着孤獨瓊野進了屋子,準備了紗布,剪刀,藥膏,熱水,幫他包紮了一下。
天空黑壓壓的,門外飄着鵝毛大雪。
我準備去櫃子裏面,找件其它衣裳給他換上,他卻拉住了我的手“有思,我只穿這件。”
我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他,“為什麽要穿這身喜服?”其實方才就想問了,但是沒來得及。
“那包裹裏面,還有一件你的,之前在茅舍的時候,給你的婚禮太簡陋了,我想彌補一下,這身喜服整整做了三個月,從秋涼落葉,到冰雪寒冬。有思,你願不願為我穿上它,再飲一杯,合卺酒?”
我愣愣的看着桌子上的燭火,眼淚直流。
“好。”我偏過頭去,打開包裹,裏面竟然還有那時我一氣之下剪碎的喜服,上面用針線密密麻麻的縫補完整,最底下還有兩幅被雪浸濕的畫軸,打開一看,上面撕裂的痕跡,完完整整的被牢牢拼湊起來。
我盡力調整哽咽的聲音,和控制不住的情緒,“這些,都是你,做的?”
“嗯……別哭了,再哭就要變成小花貓了。”明明氣息虛弱,身上還有傷,但燭火下,他嘴角微微揚起,眉眼溫柔,仿佛能溢出一片春水來,好似身體完全康健。
“你在這兒,換着,我去後院的竹林賞雪,等你。”他緩緩的站起身來,急的我都想要上前攙扶,可他又奮力控制好肢體,盡量站的直直的,但我還是能看出來,他的背明顯沒有以前那般直挺,似乎右手扶着腰間的位置,似有若無在隐隐作痛,那筆直如竹節的背影,如今再也見不到了。
我換上嫁衣,一身華麗紅裝蜿蜒如曲水,疊在身後,上面玉石勾勒的梅瓣,顆顆晶瑩,金絲細線繡着一對飛天鳳凰。我在昏黃的銅鏡前,抿了一口鮮豔的口脂,一團青絲冠上,墜着落珠金步搖,蓋上四角垂着金色穗子的紅蓋頭,将一個小錦囊放入袖袋,移步到後院竹林。
竹林院內,大雪紛飛,莫過腳踝,孤獨瓊野一襲紅衣,長身側立,合着空中飛舞的雪,纖塵不染的竹林,融為一體。
他轉身看着我,眼眸依舊明媚溫柔,仿佛能将這整個院落的積雪全都融化掉。
“有思,你穿上這身喜服真美!”
“半年未見,你依然那麽美麗!可我已經兩鬓斑白,再也不是那個玉樹臨風的少年郎了。”
“不,你是,你在我心裏一直都是!”
我踩着厚厚的積雪,腳底下嘎吱作響。
“有思,認識你時候,是在夏天,現在已經是深冬,時光過得可真快,好想回到那個你為我辦的生辰宴上,吃一口香甜的生辰糕,再看一次你為我跳的《水月洛神》舞。”
“生辰糕今天是吃不到了,但是《水月洛神》舞,又有何難?只要我在,你在。”
說完這句話,我又在心裏暗暗地重複了一邊,“只要,我在,你在。”忽然後背生出一層,冷冷的薄汗來。
映着風中飄飛的雪花,我揮動手中衣袖,随即舞了起來,半年了,那段他不在的日子裏,我在心裏,已經為他悄無聲息的舞了半年光景。
那個時候,我欺騙自己已經不再想他,但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無時無刻都控制不住,還在想他,我很想他,就像眼前此刻這樣,即使他站在面前,還是會很想他。
好害怕,他就像這潔白如翼的雪,頃刻間就消失不見。
“好,跳的真好!”聽見孤獨瓊野鼓掌,歡呼的聲音,我的心裏才得以片刻安穩。
他拉起我的手,在呼嘯的風雪中拜了一拜,像是久別重逢,更像是生死別離。
然後端起桌子上的酒杯,為我斟酒,後又拿起另一個杯子,灌滿了酒。
我們彼此挽着胳膊,一同飲下這,結為夫妻的合卺酒。
他凝望着我,眼中略帶恍惚,“有思,你我這輩子,就是夫妻了!能娶到你真好!”
孤獨瓊野微微低下頭,唇瓣輕輕靠了過來,他突然身體顫抖,猛的推開我,口中噴出烏黑黏膩的血漿,落在皚皚的白雪上。
“你怎麽了瓊野!你不要吓我!不要!不要!”
我彎下腰,抱住落在雪地裏的他,眼底淚光閃動。
“我的時間不多了……有思,有些話……我一定要說。”
“不,我們,我們……還有一輩子呢!你說過讓我一輩子欺負着,你走了……我欺負誰去?”
“這半年……我離開了你,但我每天都在想你……我不想你沒了我以後……日子會過的很苦,所以我在衛城一個學府……當起了教書先生,學生們都很喜歡聽我講課,我也算是小有名氣,掙了一些錢……這個府邸,有一個可以通往外界的秘密暗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見我……我每天就把錢放到地庫裏,就走,那日我見你撕碎了畫像,剪爛了喜服,我就趁你睡着的時候……偷偷将它們帶走修補完整。我還撿了你扔進荷花池裏的,星月項鏈和簪子。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但你現在不要再生我的氣了,因為…….生氣對你的身體不好……”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擔心我!!我不生你的氣了,我不生你的氣了!你不能這麽狠心抛下我一個人,我不許你離開我!不許你離開我!!!”
“你要好好活着……有思!”
“有思……你怎麽了?有思?!!!”
我口吐鮮血,順着脖頸直流,嘴裏黏膩苦澀,四肢傳來的強烈痛感,在寒冷的夜裏,變得更為清晰。
“可能我要讓你失望了,這是我……配置的毒藥,除了我無人能解,之前你離開我的時候……我曾想要吞下它,但後來我想着我一定要好好活着,讓你看看……不一樣的我,離開你我一樣過得很好。可自從我在桐醫鄉舍看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想過獨自茍活,剛剛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我在自己的那杯……酒裏下了藥,我甘願服下這枚毒藥,和你……一同死去。”
“不……你一定要……要……活着……有思……我給你留下……好多好多的錢……足夠快樂幸福……的花一輩子,你……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你要……替我…..替我……好……好……活着……”孤獨瓊野撫摸着我臉頰的手,垂落下去,鼻息間沒有了氣息。
“瓊野……你不懂……錢雖然重要……它能改變好多……事情的結局……但它……它代替不了很多……比如這……世上的真情……比如你……如果……如果沒有你……再多的金錢……都将失去意義……而你……才是我……所有的……快樂……和……和幸福……”
我抱着他僵冷的身體,也感受到自己,好似斷裂的身軀,在逐漸變得冰冷,我艱難的擡起手臂,笨拙的拂過他含淚的雙眼。
用最後的一點力氣,輕輕吻了吻他曾經溫暖如春的唇。
我愛你,可你現在已經聽不到了……
在沒認識你之前,我曾幻想過很多種死的方式,這世間有很多禁锢,無可奈何的選擇,唯獨死亡讓我覺得快樂和自由。但在遇到你之後,我只想要好好得活着,即便有人痛苦的折磨我,抽打我,但只要想到你,我就有了一切活下來的信念。可如今你走了,我便覺得人間已經不再值得,這個世界已經帶走了我所有珍貴的一切,而我留着金錢又如何獨自享樂?
如今我和你,相守在這一片純潔的雪地裏,它們冰冷而柔軟,凍結了血脈,也封存了記憶,再也不會有人前來阻攔,再也不會有人敢來打擾。
我們可以永遠永遠的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