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又到了讨厭的周末。
湯和森在屋裏磨磨蹭蹭的收拾東西，奧數課本，作業本，筆，橡皮擦，收拾到最後一樣東西的時候，他忽然像是摸到了什麽惡心的東西，皺眉，生理上的不适讓他立馬做出反應。
他厭惡的把橡皮擦扔的遠遠的。
萬思青走進門，把地上的橡皮擦撿起來，不耐煩道：“你在磨蹭什麽？我已經在外面等你很久了，知不道太陽很大，我都被曬黑了。”
湯和森看着她，忽然感到安心，他也說不出這股溫暖安心的感覺從何而來，但萬思青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床頭邊的小熊，會化身騎士驅趕一切讓他感到害怕的噩夢。
“諾，你的橡皮擦，幹嘛亂扔。”萬思青又開始操心了。
湯和森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不要這塊了，已經髒了。”
“哪髒了？”
萬思青左看右看，沒看出髒在哪裏，無奈，她只能把橡皮擦随便放在了桌子上。
“那你拿我的橡皮用吧。”
湯和森點頭：“謝謝公主。”
“快點啦，補習班要遲到了。”萬思青伸出手。
柔和的光線照射着她的臉龐，她對他笑，像溫柔的騎士。
“好哦。”湯和森去牽她胖胖溫暖的手。
奧數補習班，從下午兩點半一直到五點半。
萬思青睡醒，哎呀，已經放課了。真好，又是愉快的一天，她睡得飽飽的。
出門，又是雨天。
奇怪，湯和森的日記裏描述也是如此，每次去補習班的日子似乎都是陰沉沉的雨天。
她第一眼看到日記的時候以為是一種特定的暗示手法，通常的文字作者會下意識的用雨天等類似的意境襯托悲傷讨厭的情緒。
現在看來不是這樣的，現實世界和日記描述的內容是一樣的，他們的确每次來補習班都是雨天。
萬思青撐開雨傘，湯和森收拾好書包走出來，門外的大雨似乎越來越大了。
和上次一樣，湯和森要求等葉鹄出來再走。
萬思青沒有拒絕，伸手接了幾滴雨，冰冰涼涼的。
“湯和森？”她忽然叫他的名字。
湯和森靜靜的看着雨滴掉在地面上，炸開一圈一圈的漣漪，似乎有些入神了，萬思青連着叫了他好幾次都沒有聽到。
“啊？”他表現出一種驚醒的表情。
“你怎麽了？”萬思青用被雨水洗得冰涼的手摸摸他的額頭，“愣什麽神？問你呢，為什麽這麽不喜歡補習班。”
為什麽不喜歡補習班。
湯和森不知道怎麽表達。
雨水的聲音輕輕刮過他的耳膜，湯和森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翻天覆地的惡心。
思考的間隙，葉鹄背着書包從樓梯裏走出來。
萬思青感到詫異，也就半個月不見吧，他竟然瘦了這麽多，小小的臉上都可以看見消瘦的輪廓了，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眼皮垂着，看着格外沒精神。
更明顯的是，他眼睛裏的悲傷情緒，簡直要溢出來了。
“你怎麽了？生病了嗎？”萬思青關心的詢問。
葉鹄看着她，搖搖頭，臉上已經沒有第一次見面時表現出來的冷漠疏離了，萬思青可以感受到那張蒼白消瘦的臉龐之下隐藏的友好。
他已經知道了她的名字：“萬思青，謝謝你的關心，我沒有生病。”
“我前幾次沒來，你都經歷了什麽啊？”萬思青說：“你看起來需要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知道嗎。”
“你媽媽呢？怎麽不來接你回家？”
過了幾秒。
葉鹄輕輕開口，他的聲音被深重的雨水聲淹沒。
萬思青卻聽清楚了，葉鹄說他媽媽不要他了。
葉鹄是單親家庭，媽媽前段時間忽然不知去向，家裏只有年邁的奶奶，奶奶告訴葉鹄，他媽媽已經不要他了。
“不要，是什麽意思？”葉鹄問奶奶。
奶奶年紀太老了，有些耳背。
葉鹄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聲音一次比一次大，幾乎是哭出來了，倔強的問媽媽不要他了是什麽意思。
奶奶聽不清，卻清晰的看見了他眼角源源不斷的淚水，她仿佛心都要碎了，一把抱住胡亂掙紮着說要去找媽媽的葉鹄。
“不要了就是不要的意思，你媽媽會和別的男人重新組建家庭，那個家庭比我們現在的要好上許多倍，你媽媽以後會什麽都有的，就是唯獨生活裏不能有你。”
這樣解釋能最快讓葉鹄明白一個母親不要自己的孩子具體意味着什麽。
……
葉鹄一滴眼淚掉出來，他不想在別人面前顯得可憐，可是眼淚卻越來越多，再也止不住。
“別哭了，會好起來的。”萬思青掏出紙巾，溫柔的替他擦去眼淚。
萬思青對葉鹄說：“你那麽聰明，一定能理解的，不是所有的媽媽都适合當一個人人誇贊的好媽媽，你不能一直執着這個，非要要求媽媽回到你身邊并像從前那樣愛你。”
“記住，先抛棄的人不值得原諒和同情，以後你要學會堅強，要好好讀書，好好長大，這樣才能照顧好奶奶，知道嗎？”
補習班的學生已經走光了，轟隆，一道長長的驚雷劃破天際。
林宗全下了樓，發現還有三個學生在小區門口站着。
他走過去，發現葉鹄在哭，他開口詢問：“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湯和森忽然身體抖了一下，抱住了葉鹄。
反應過來的葉鹄安撫的拍了拍湯和森的後背，小聲在他耳邊道：“不要怕。”
萬思青沒有注意到兩小只的動作，一臉苦惱的對老師說：“葉鹄媽媽今天不能來接他回家了，可是現在下了好大的雨啊。”
“這樣啊，”林宗全表情慈祥，“那老師送你回家吧，好嗎？”
葉鹄卻像受驚的小獸，掙脫湯和森的擁抱，抱住林宗全的大腿惡狠狠的咬了下去，像是要把所有的傷心與恨都發洩出來。
萬思青對他散發出來的恨意感到詫異不已。
一個學習成績優異的孩子怎麽會這樣對老師……
林宗全疼得五官扭曲，捏住他的臉：“這孩子，怎麽了這是，快放開老師。”
下一秒，葉鹄松開了嘴，萬思青看見林宗全的褲子上滲出了血，她震驚得忽然忘記了思考。
葉鹄嚎啕大哭，對着倒地痛苦呻.吟的林宗全尖叫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像絕望的小獸，萬思青聽了感覺好似有尖銳的針在紮她的胸口。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葉鹄不顧一切的沖出了小區門口，滂沱大雨淋濕他小小的身體，很快，他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大雨裏。
林宗全大聲喊：“快追啊，千萬別讓他出什麽意外。”
“哦……好的。”
萬思青還沒捋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拽着湯和森沖了出去，顧不上撐好雨傘，四面八方的雨水把他們的身體淋濕。
“拉緊我，別松手。”
任憑大雨侵襲，萬思青的聲音清晰得像是世界頃刻之間寂靜了下來。
被她牽着的手像一塊滾燙的鐵塊，湯和森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勇氣。
身體裏好像被放了一只風筝，變得輕飄飄的，他變得好勇敢，像公主一樣，在暴雨裏狂奔，他回頭望向熟悉的地方，老師的臉一點一點消失在眼前，直到徹底被雨水掩蓋。
“公主…..”湯和森望着萬思青被雨水淋濕的側臉，張開嘴巴，不由自主的叫出她的名字。
公主，帶着我一直跑下去吧。
“葉鹄！！”
渾然不覺的萬思青對着前方大喊。
這死孩子，太危險了，還下着這麽大雨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