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記憶裏，27歲的自己曾經也和他說過這句話。

那是在一個下雪的寒冷冬天，大雪紛飛的小巷子裏光線朦朦胧胧的，寂靜得只剩下雪和刮風的聲音。

身形修長挺拔的男人穿着黑色立領風衣，脖子上松松垮垮的圍着她親手織的圍巾，圍巾顏色是他自己挑的黑色，她當時織了好久，手不知道被戳破多少次……

可這時，往日那些美好的回憶卻成了一根尖銳的刺，她強迫自己轉移落在圍巾上的視線。

他全身圍得嚴嚴實實，拉到頂的拉鏈下方只露出脖子的一點白。

狹窄陰暗的環境裏，他一身的黑顯得他的五官更加清晰英俊、銳利。

他們在雪地裏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沉默的對視。

她到現在都還很清楚的記得那一幕，想起來心髒還是會一抽一抽的疼。

湯和森柔軟的頭發被風輕輕鼓動，那雙如墨如玉的眼睛裏寫滿了因為不在乎所以快要溢出來的冷漠，有純白的雪花緩慢的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他薄薄的嘴唇上有一小塊結痂的傷口，是幾天前她下了狠勁兒咬的。

她僵硬的視線往下，看見他修長分明被凍得得發紅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銀色的男士戒指，她那時虔誠害羞的為他戴上，對他說你不娶我那我來娶你好不好？

過了幾秒，萬思青開口說話的聲音有一點啞，呼出的白氣被風吹散。

“湯和森，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萬思青摘下那枚聖潔的戒指，一秒後，戒指落在雪地裏。

他們終于分手，她萬念俱灰，卻也感到解脫。

他們從一開始就是不合适的，在一起只會有吵不完的架，她不想這樣和他拖着了。

“思青。”他又一次叫她名字。

他的聲音和雪花一起落下，落在她心口上，又濕又輕。

萬思青淚眼婆娑的看着他，心裏想着，如果他說一句愛她的話，她立馬撲進他懷裏，當做沒提過分手。

湯和森什麽都沒有說，只是紅着眼搖搖頭。

萬思青不懂他的意思，也不想懂了。

随着雪花落到她的皮膚上，她的身體在冰天雪地裏像是被天雷地火燒過，變得滾燙燒灼，發顫的眼眶漸漸融化出晶瑩的水滴。

……

此刻，萬思青感覺心髒被人用手捏住了一般，呼吸變得急促，不想對視上那雙天真執着的眼睛，轉過身離開。

“因為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她捂住耳朵大聲喊。

“啊？為什麽啊公主？！”

湯和森的眼淚立馬湧出眼眶，他倔強的擦掉，以更大分貝的聲音喊，依依不舍的追着她跑。

“公主！萬思青！！！”

“因為你是個大混蛋！”

她發誓，再也不要受他糾纏，她要離他遠遠的！

*

翌日。

萬家上上下下開始頭疼了，因為小公主不願意去上學。

她明正其言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不需要上小學。”

夫婦二人最疼愛女兒，舍不得她受一點委屈，什麽都肯依她的，只要她健康快樂就好。但一碼歸一碼，小孩子不上小學怎麽能行呢？

鄧穎是一名老師，不得不去學校給學生上課，她特意囑托萬家唯留在家裏哄萬思青乖乖去上學。

萬思青把自己關在她的公主房裏，翹着二郎腿一臉嚴肅的翻開手裏的財經新聞。她對此深信不疑，以她現在只有七歲年齡的身份，只要肯下功夫研究財經，以後肯定能當一個自力更生的富婆，到時候她定要狠狠的羞辱湯和森這個狗男人，再無情的一腳把他踹開。

萬家唯看着她埋頭苦讀的架勢，頭疼不已，他的小公主完全就是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小黑妞，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對財經方面感興趣了。

“寶貝，你看得懂嗎？”他輕聲問。

萬思青實話實說：“看不懂。”

“所以你才要去上小學學文化啊，”萬家唯耐心哄着，“只有學好了知識文化才能看懂這些複雜的內容。”

道理誰不懂。

但萬思青說什麽都不想去上什麽狗屁小學，脫離了學習生活多少年了，再說她天生就不喜歡學習，重新去上小學還不如直接一刀殺了她。

“不去，我不是小學生了。”

萬家唯笑：“那你覺得自己是什麽？”

是……

難道和他說他女兒的靈魂已經31歲但身體還是7歲？這樣的話，爸爸會覺得她在發瘋的。

萬思青苦惱該怎麽解釋。

這時，湯和森忽然來了。

他穿着小短袖和灰色的運動褲，脖子上系着嶄新的小紅領巾，背着乖乖牌小書包，乖巧局促的站在她房間門口。他們雖同為小學生，但和萬思青懶惰沉迷的模樣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禮貌的小學生對萬家唯說：“叔叔，我來等萬思青一起去上學。”

天殺的，陰魂不散啊這是。

萬思青皺眉，“你怎麽來了？”

“我想和你一起去上學。”他抓着書包帶子，小聲的說。

“不去！”她原地拒絕。

“你快走。”

萬思青快速說道，“說了不想看見你了，快點離開我家。”

她不耐煩的口吻和厭惡的語氣讓湯和森感到非常受傷和不知所措，黑溜溜的眼珠轉啊轉，憋着憋着就再也憋不住了，張開嘴烏泱泱的哭了起來。

萬思青目瞪口呆，這這這……怎麽還哭上了？

萬家唯見狀，給她下達最後的警告：“萬思青，你再不乖乖的去上小學，你就要挨打了。”

哼！湯和森真讨厭。

萬思青有苦說不出，只能牽着個哭包鬼氣沖沖的去上小學。

“煩死了，你怎麽那麽愛哭？”

她氣不過一路上都在數落湯和森。

“停！不許哭了！”

“嗚……”

“再哭我就不理你了。”

湯和森用力抓着她胖胖短短的手，生怕她下一秒又甩開自己走人了，鼻子一抽一抽的，還帶着委屈的哭腔，“公主，我不哭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看他這受氣委屈的小模樣，萬思青忽然有種詭異的快感。

以前從來都是湯和森弄哭她，還從來沒見過他哭的樣子。

“想讓我不生氣也行，”萬思青索性大喇喇的談起了霸王條件。

“想讓我陪你上小學，陪你玩也行。”

湯和森止住了抽泣，哭得通紅的雙眼嚴肅認真的看着她。

“首先給我道歉，說對不起。”她昂首挺胸的看着他。

長大的湯和森直接造成了她的人生變得破爛悲傷，竟連一句抱歉都沒說過，甚至在她生活剛剛步入正軌的時候還要因為他的破日記而被迫穿越到這個虛假的舊時空，還妄想自己拯救他，保護他，替他實現什麽狗屁願望。

簡直無法忍受，可惡至極。

湯和森水靈清澈的眼睛眨啊眨，明顯不懂為何，但這句抱歉他的确是要說的，“公主，對不起。”

她搖頭，“說萬思青。”

“萬思青，對不起。”湯和森乖得不像樣。

好了，最想要聽到的道歉收到了。

在這個時空裏，萬思青可以大方的把前塵往事一筆勾銷。畢竟她總不能把對成年湯和森的氣撒在孩童時期無辜的湯和森身上。

“你以後都要乖乖聽我的話，我說一你不能說二，我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她眯起眼睛，想讓自己顯得精明，但她忽略了自己此時長着一張胖胖圓圓的臉，這使得她看上去反倒喜感了不少。

湯和森眨了眨眼睛，嘴角扯起一絲上揚的弧度。

“能做到嗎？”萬思青繼續問。

“能。”湯和森用力點頭。

萬思青奸計得逞，于是更加放肆，把自己粉色的小書包扔給他。

“好乖，那賞你替本公主背包吧。”

……

湯和森今年念一年級，他聽話又聰明，成績一直是班級的第一名，拿過很多朵小紅花，是所有老師都喜歡的學生。

同樣，萬思青也念一年級，她在學校的人設是醜女惡霸，她喜歡欺負那些乖乖的小同學，學習方面上成績永遠倒數第一，只有她騎在別人頭上欺負的份，從來沒人敢主動招惹她。不出意外，她是陽光小學全體老師最頭疼的學生。

兩人截然不同，差別就好比一個天上鳳凰一個地裏土雞。

但詭異的是，她和湯和森居然是親密無間的同桌。萬思青實在是不能明白老師這麽安排的用意是什麽。難道老師相信湯和森能用他聰明的腦袋瓜和無污染的善意感化她這個女魔頭？

萬思青表示不想深究，如今她不再是搞怪好惡的小學雞，她現在是一名成熟穩重的小學生。

早上四節課，萬思青整整睡了四節課。

難得有熱心的小學生找她玩。

她擺擺手，故作高深的拒絕：“不了。”

“現在的我已經無法融入你們的團體，請善良的遠離我好嗎？”

萬思青不再對着所有人大喊大叫，也不再強迫小朋友叫她公主、大搖大擺的狐假虎威，也不再惹人讨厭的和老師頂嘴，最明顯的一點改變就是——她不再不要臉的瘋狂追求他們班上的周益陽。

周益陽是班上長得最好看的男生，個子高高的，還會彈鋼琴。小朋友疑惑的看着趴桌子呼呼大睡的醜公主，非常好奇她今天怎麽不來騷擾自己了。

對此，李子豪，王奇，和陳盈盈小朋友三臉詫異，一致覺得萬思青被惡魔附身了。

“她變得好奇怪哦。”

“是啊是啊我也發現了。”

“你們有聽過那個故事嗎？就是惡魔上了山羊的身把鎮上的小雞都咬死了的故事。”

“聽過聽過，咦，好可怕。”

“萬思青不會像可憐的小山羊一樣被惡魔上身了吧？”

“可能……”

……

雖然他們不喜歡萬思青，但正義善良的他們還是決定把躲在萬思青身體裏的惡魔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