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伯的一再堅持之下,媽媽終于同意帶他一起去。

那是一個晝夜不停交替的地方,四處說不出的荒涼。成堆的白骨,滿地打滾的骷髅頭,枯樹枝上挂着的一塊一塊破爛不堪的布條上,寒鴉好奇地望着在白骨堆中搜尋的老鷹、狼群、野狗。

我按住通通狂跳的胸口,這裏我好像有些印象,卻又記不起是什麽時候來過。我高一腳低一腳,緊跟在媽媽後頭,想牽住她的衣角,手卻從她身體裏穿過去了,不帶一絲阻隔。

不一會兒,那些兇殘的動物們都豎起了耳朵,連我都感覺到,危險正慢慢向我們靠攏。

動物們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

沒過多久,四處狂風大作。媽媽和文伯攙扶着站在白骨堆中,這裏地動山搖。

眼前出現了一個像洞口一樣的東西,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四周風起雲湧。我對這個洞口有一絲恐懼,它像極了一張大嘴,仿若只要我靠近,便會被它一片一片的吸進肚子裏。

媽媽卻異常興奮,指着洞口對滿臉愁容的文伯說,“師兄,臨界點出現了!”

文伯哀求道:“紫煙,不能不去嗎?”

“為了喜兒,我必須走一趟。這孩子原不屬于三界,不人,不神,不魔,如果想在三界活下去,必須得到三界之外的支持。師兄放心好了,我會盡快回來的。喜兒也快放假了,我得在她放假之前趕回去,準備過年的東西。”

媽媽掙脫文伯的手,拱手朗聲對洞口說道,“麻煩通報一聲,大榕樹村蘇紫煙求見娘娘。”

話剛落音,她便被洞口吸了進去。

文伯大聲說道,“紫煙,我會在這裏等你回來,你千萬要小心。”

我急忙追上前去,那洞口化作了一陣青煙。眼前仍是白森森的骨堆,滿地滾落的骷髅頭,和一個愁眉苦臉卻巋然不動的男人。

他望着枯骨如山,喃喃自語道:“紫煙,想當年我們一同拜師學藝,時常嘲笑世人,費盡心機成神,成魔,最後又想跳出三界,到頭來成了這裏的一堆白骨。卻沒想到有一天,我們也要來到這讓我們曾經深惡痛絕的地方,一次又一次的受挾于那個老妖婆子。真怕有一天,喜兒身上的邪惡力量釋放出來,為害天下,只怕那時候我們都追悔莫及。”

說到這裏,他深深的嘆了口氣。不知道是為他,還是為我媽媽?亦或是為我以及天下衆生?我默默地站到他身旁,與他一起守候媽媽的歸來。

白天黑夜飛逝而過,仿佛過了許多年,經歷了滄海桑田般,文伯的硬胡茬子長得老長了,不連天不接地的地方,一個人從那裏緩緩向我們走來。

文伯立馬迎了上去,來者如同一片落羽,被他一手接住,他将手搭在媽媽手腕上,臉色驟然一變,發出一聲驚呼,“紫煙,你真的為了那孩子什麽都敢做?”

我蹲在他們面前,手又一次從他們體內穿過。

媽媽緩緩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說:“師兄,我見到森兒了,他長大了。有他在,我就放心了。”

“紫煙,你……”文伯連連嘆氣。

“師兄,喜兒以後仰仗你了。”媽媽站了起來,“我們回去吧!”

“你這個狀态怎麽可以長途跋涉?還是下了山,找個地方住上個三五天,等你休養好了才走。”

媽媽擺擺手,“不用了,喜兒馬上就要放寒假了,我得早些趕回去,多陪她一天是一天。對了,師兄,以後你還是傳喜兒一些道術吧!學些本事,對她今後的路有好處。”

文伯默默的跟在母親身後走了許久,才說道:“丹嬰的悟性極高,自身便蘊藏了無窮的能量,若是她體內黑暗的東西與道術相結合,那麽,從今往後她将所向披靡。”

媽媽停下了腳步,笑着埋怨道:“師兄,你一輩子就是個死腦筋。喜兒體內的能量早已經被我們封印起來了,對于曾經,她一無所知,現在的她,只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孩子。”

眼前黃沙浩渺,我又朝前追去,怎麽來到大坂田了?前面不遠處的泉眼處,有人在嗡聲嗡氣地唱歌,“洗呀洗呀洗骨頭,洗去爛肉長新肉……”

我踏着月光緩緩走上前去,一個人影正趴在水井裏洗着什麽。他身側沒有影子,我吸了口冷氣,繼續向前走。

這時候,他猛然擡起身來,半截脖頸兀自高舉,光禿禿的看得觸目驚心。他手裏抱着一個皮開肉綻的頭顱,斷頭大鬼?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我驚喜的問道。

他卻突然消失了,只剩下斷斷續續的痛苦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快來……救我,快來……”

……

全身好痛,饑餓感一浪一浪湧上來。我咽了咽口水,這不是我想要的味道,我要尋找那些帶着體溫的、腥鹹的液體,只有它們,才能讓我遠離痛苦。

然而,剛才所做的夢歷歷在目,媽媽為我付出了那麽多,我一定要聽她的話,保持一顆善良的心。

兩種截然不同的思維在我腦海中沖撞,就要睜開眼睛時,耳邊傳來了無憂的聲音,“你到底把他弄到哪兒去了?”

我不禁心頭一顫。

蘇鸾冷冷的說:“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

無憂又氣又急,聲音也提高了一個八度,“你明明答應過我,只要我配合你,我就能永遠和他在一起,為什麽要出爾反爾?蘇鸾,我告訴你,別以為我無憂是好惹的。”

她的恐吓對于蘇鸾來說沒有半分用處,“是有這樣的事情,可在這之前,同樣的事情,我也答應過另外一個人。”

“你是說婵娟?”

蘇鸾答道:“算你聰明!可惜,明白得有點晚。”

門外傳來了三聲不緊不慢的敲門聲,仿佛是在核對暗號一般。

蘇鸾笑吟吟地說:“等你很久了,快進來吧!”

我偷偷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那張熟悉的歪臉。婵娟今天一身大紅,打扮得喜氣洋洋,臉上也是春風得意,“無憂,這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