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就不太記得了,畢竟每天進進出出的人太多。”老艄公眼裏閃過一絲狡黠,我狐疑地審視他,為什麽我媽媽他們進去的時候他記得那麽清楚,出來便記不清了呢?

我們萍水相逢,他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一切?莫非他知道了我的身份?這不太可能呀,我是收到了任務才出發的,林森不可能會洩露出去的。

他大抵也是看透了我的想法,笑呵呵地把話題岔開了,“姑娘,我回程的時間是四點半,到時你記得準時趕到這裏。要不然的話,你今天就過不了河了。”

我點頭向他致謝,把手放到了羽絨服口袋裏,“阿公,船錢多少?”

他對我一揮手,朗聲說道:“來的時候就已經說了,我是順帶帶你過來,不用錢。”

那怎麽行?他明明只渡了我一個人過河,怎麽叫順帶呢?再說了,我跟他非親非故,随便克扣一個老人的勞動成果,我自己那關都過不了。所以,于情于理,船錢都是要給的。

我從來沒有做過船,斟酌了許久,也不知道給他多少合适,反正我現在也不太缺錢,而老艄公已經這麽大年紀了,還在擺渡,肯定家裏條件也不是特別好。于是,我拿了一張一百塊塞給他。

他說什麽也不肯要,“姑娘,你要是在這樣子的話,等一下就別想坐我的船回去了。”

我只得把錢收了回來,再次向他道了謝,上了岸旁的公路,背後傳來兩聲大笑,“擺渡人,渡人,渡鬼,渡魂,渡天渡地渡星辰;擺渡人,渡劫,渡怨,渡情,渡緣渡分渡癡心。”

我猛然回過頭去,老艄公已靜靜地躺在甲板上,頭頂那只鬥笠蓋在臉上,好像剛才的字字珠玑,根本不是出自他的口中。我正猜疑之際,耳邊又傳來說話聲:“蘇喜兒,我的遺願就是,你要成為神女!”

我四下張望,這裏沒有其他人,那這聲音是從哪裏發出的呢?作不作數?這時,手機震了一下,打開信息:蘇喜兒,恭喜你接了新的任務,請在28天之內完成。

這就奇怪了,居然連了誰的願都不知道。

銀月河的對岸,是一條繞河而行的水泥路,雖然只隔了一條河,但這邊的天空非常晴好,曬得人身上暖融融的。

沿着馬路信步往前走去不遠,看到一個中年婦女帶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跪在馬路邊燒紙,然後對着河水磕起頭來。

她們的行為舉止十分奇怪,我不禁停下腳步。這對母子應該不是銀月縣的人,要不然,也沒必要在這馬路上拜祭。

見我在注意她們,女孩有點不好意思起來,紅着臉拉了拉一臉虔誠的婦人,低聲抱怨道,“媽媽,都是你想的這些主意,快走啦,丢死人了。”

婦人沒有理會,又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前額與水泥路的撞擊聲聽得我肉疼。

她雙手合十拜了拜,然後兩只手掌一邊相互摩擦,一邊嘴唇翕動着,似乎在許什麽願,然而聲音太小,我聽不清楚。

女孩很難為情地瞟了我一眼,皺着眉頭推了推婦人,不耐煩的說道:“媽,走啦!”

所有的儀式都一絲不茍完成後,婦人才由女孩摻着站起身來,她邊揉捏着因久跪而麻木的腿,邊淡淡的看了我一眼。

我敢肯定,我們素昧平生,可就是因為這一眼,我與婦人之間好像就結下了什麽仇怨,她再看我時,帶着咬牙切齒的味道,眼裏的憤怒熊熊燃燒着。

一切來得太突然,着實讓我莫名其妙。八成是因為我站在這裏看她們祭拜了,我趕緊低着頭往前走。

快與母女擦身而過的時候,婦人長臂一伸,攔住了我的去路,“丫頭,別以為自己長了幅好皮囊,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是來看我們家蘭芯笑話的吧?”

不待我反駁,她又逼近了一步,“呵!我們家蘭芯被你們壓迫了這麽多年,已經夠了。你替我傳個話,這回,她一定會選上的,到時候……”

“哼哼!”她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以兩聲凄厲的怨笑收尾了,接着拉上蘭芯快步向前走去。

“哎,大娘,你認錯人了……哎………”

她根本不給我半點解釋的機會,帶着蘭芯消失在前面的樹叢裏。好奇怪的人!我聳聳肩,掉頭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下午四點,我回到了碼頭。

老艄公還在睡覺,我不想打擾他,便在岸邊找了個合适的地方坐下來。

天色已經陰了,河上起了風,卷得水面翻起片片浪花,小木船也被浪頭抛得起伏不定,我真擔心小船被搖翻,幾次想叫醒老艄公,又怕驚擾了他的好夢,便提心吊膽地看着。

自己又沒坐過船,也沒在河邊住過,說不定傍晚的小河都是這樣的呢?要不然,老艄公哪能睡得那般安穩?

手機上的時間剛好指到四點半時,他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動作絕不拖泥帶水,跟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沒有兩樣。

我跟他打了個招呼,上了船,抓緊船舷坐好,他樂呵呵的戴好鬥笠,“哎呦,起風了!”

說着看向我背後,又擡頭望了望天,自言自語說道:“時間已經到了,怎麽還不來?”

原來是在等人!我趕忙回道:“阿公,不要緊,我不急。”

“你不急,我急啊!這可耽擱不得,誤了事會出大麻煩的。”

又等了近半個小時,他終于等得不耐煩了,急燥地上了岸,踮着腳張望着。

也許是在等他至親至愛的人吧?否則,也不會急得跟丢了魂一樣。我甚至猜測,也許再過一會兒,就會有一個小腳的癟嘴老太太出現在這裏。

我正想得出神,背後忽然傳來“吱”的剎車聲,我條件反射回過頭去,只見老艄公甩開大步向那臺黑色的小汽車走去。

他走到車門前,左右觀望了一下,又朝我望來,我馬上将頭轉向一邊,一會兒又忍不住回過頭去。

這時,車門已經打開了,因為是半掩着,我無法看清裏面的情況。

很快,一只蓋着紅布的竹籃從門口伸了出來,老艄公趕忙上前去,雙手捧住竹籃,抱在懷裏。

什麽東西啊?搞得這麽神神秘秘的。

小汽車合上門,揚長而去,不知道為什麽,連車牌號也用紅布遮住了。

老艄公抱着竹籃,走得特別小心。

河風好像又大了些,我搖搖晃晃走上前去,将他扶了上來,他樂呵呵地說:“姑娘,不好意思,得委屈你坐船尾了。”

說完,他把竹籃小心翼翼放在了船頭。

河風将竹籃上的紅布吹得啪啪作響,老艄公剛把竹籃放好,紅布便被風掀開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