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處逢生

“北北，你提前15分鐘先下來車裏，別讓其他人看見。”

準備出發去演出前，我收到經紀人的這條微信。

這一刻終于來了，我這幾個月魂不守舍的樣子終于讓暢姐看不下去，想必是要跟我談解約了吧。此時我甚至感覺不到悲傷，在下樓的時候已經開始琢磨解約後去哪裏住，畢竟也不能留在宿舍了吧。原來人在走到窮途末路時，是不會有力氣哭天搶地的。

我拉開保姆車的門，暢姐坐在司機後面的位子上正看向我，示意我把門拉上。

“暢姐，你找我。”雖然聲音盡量平靜，但我的手在抖，胳膊也在抖，明明是剛剛升溫的暖春呢。

“北北你又瘦了，還是吃不下飯嗎？”暢姐先從我的身體開始談話。

我搖搖頭：“還是想吐。但我有在吃營養劑。”

暢姐輕嘆了一口氣：“你在姐這裏有3年多了，我一直慚愧沒有分出太多精力照顧你們，你自己都夠難了，還得分心照顧這幾個妹妹。”

我繼續搖頭：“沒事的暢姐，這都是我該做的。不紅也是因為我們自己水平不夠。”

暢姐把頭靠在椅背上，擡手捏了捏眉心：“北北，如果現在有一條路，可以讓你和妹妹們過的輕松一些，可以讓你們紅……”

“暢姐？”

“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想靠自己的努力去紅。但在這個圈子裏，有人願意給你資源更重要。有的孩子過不了心裏那道坎，所以錯過了。現在機會來了，我沒有資格不告訴你，但最後決定還是你自己做。你聽姐一句，這只是個機會，不是成功的保證。怎麽說呢……”

“暢姐，什麽機會？請你說明白一點，我聽不懂。”我隐隐感到血液逐漸開始流動。

暢姐直視我的眼睛：“有人想包養你，然後捧紅你。”

五分鐘前還以為自己要被抛棄，現在卻告訴我有人要捧紅我。我為什麽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你怎麽哭了。哎，不樂意就不樂意，這哭的妝都花了。”暢姐從車門櫃抽出紙巾給我擦臉，“乖，不怕，你不樂意咱就不幹，我今天就拒絕。我劉暢底下的孩子，絕對不讓人害着。”

我死死抓住暢姐幫我擦眼淚的手：“姐，我幹。”

演出結束了。我們BELL組合在這個漫展的舞臺上只有15分鐘，先是cos成二次元角色來了一段宅舞串燒，然後以我們的出道曲《彩虹色的風鈴》結束。這是典型的配貨，要想演唱我們自己的歌，得先來點觀衆想看的。

結束後返回跟coser們共用的化妝室，有兩個粉絲過來找我們合影簽名，然後我們就落寞的坐車回宿舍。

“北寶你今天狀态不太對诶，是來姨媽了嗎？”二花跟我一起坐在中間一排，她什麽都看得出來，但往往看破不說破。

“是啊，剛才出門的時候看你臉色超吓人。現在稍微才好一點。”玲玲從後排跟了一句。

“北北姐你姨媽終于回來了嗎？出走大半年，終于知道還是你好了。”Lacy在後排興奮的拍手。這是團裏最小的妹妹，有一點嬰兒肥，非常讨人喜歡。但她可不是傻白甜，外表軟萌，卻是個吐槽大師。

“姨媽沒回來，剛才有點低血糖，暢姐給了我一塊黑巧撐過來了。”我擠出笑容想讓大家放心。

暢姐坐在副駕駛不說話。今晚她就要帶我去見金主了。

“北北姐真的太瘦了，最近也不怎麽吃飯，不然今晚咱們陪北姐一起吃燒烤吧。”開着車的小啾從後視鏡裏看着我說。小啾是我們的司機兼生活助理，每天會把我們的生活和行程安排好。

暢姐突然發話：“改天再吃吧。今天小啾先把大家放回宿舍，然後北北你跟我去一趟公司，舞蹈老師要跟你定下一首歌的舞蹈風格。”

我是舞蹈課代表，很多時候都是我先跟老師溝通好舞蹈安排，之後老師才來教我們。就像玲玲和二花負責vocal，大部分唱歌的部分都是她們倆單獨去公司練習甚至直接錄制好的。這樣單獨去公司的場合很多，所以這樣說應該沒人懷疑。

雖然我們出道三年只有三首歌，下一首歌還不知道何時正式推出。

暢姐帶我去的不是公司，而是鬧市一家超級隐蔽的會館。

店員帶着我們穿過幾個搭在小池塘上的浮橋，來到一處套間，敲了敲門。裏面傳來請進的聲音。

推開門，我跟着暢姐走進去，假裝乖巧低頭，但眼睛悄悄上翻偷看房間。看到房裏等着的人，我突然愣住了。

店員對裏面的人說：“林總，客人來了。照您吩咐，我們這就開始上菜和飲品。”然後關上門退了出去。

我和暢姐面面相觑，兩人內心同樣的OS：“這位金主，是個女的？”

這位林總一看就是精英階層，穿着看似随意搭配而且看不到什麽logo，但每件的剪裁都趁的身型挺拔，強勢和溫柔兩個截然不同的風格在她身上和諧統一。妝發有精心打理但顯得随性。年齡嘛，不好說，30到40都有可能。

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眼睛，看向我的時候仿佛要把我鎖在原地。而我還在為女金主這個信息所震驚，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直到暢姐不動聲色的捏我胳膊，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

“劉總監，北小姐，終于等到你們了，請坐吧。”她只在說第一個字的時候看了暢姐一眼，然後就一直盯着我，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兩位先喝點茶，等下會上這裏的特色養生飲品，你們肯定會喜歡。”

暢姐先沉不住氣：“謝謝林總，冒昧問一下……”

林總笑了笑：“抱歉，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林輝，之前跟您聯系過。我的老板今天臨時有事不能過來，所以我先招待兩位，也跟北小姐正式認識一下。”

暢姐明顯在思考，我也有些暈，當然可能是因為低血糖。

林總繼續說：“二位不用擔心，之前談好的都會保證。今晚咱們三個先簡單碰個面，把一部分細節談好……”

暢姐打斷她：“抱歉林總，您的老板就是之前提到的崔總對吧？我需要先見到崔總，因為我要确保北北接下來是安全的。”

“可是北小姐還沒有通過崔先生的條件。”林總面向暢姐，幹脆利落的回答。

“什麽條件？”我立刻問。

林總轉向我：“北小姐，崔總不喜歡太瘦的女孩子，可以冒昧問您現在的體重嗎？”

我猶豫了一下：“……96斤。”

林總輕嘆一聲：“北小姐真會開玩笑。你現在應該連90斤都沒有吧，臉色也不太好。”

不知為何這聲輕嘆讓我莫名心悸。我扭過頭，不想面對她的合金眼。

“我也不耽誤兩位的時間，條件是這樣的：北小姐需要增重到100斤以上才能讓崔先生滿意，并且一旦體重低于100斤，會被立刻放棄。因此，需要請北小姐立刻開始增重的工作。”

我立刻反駁：“不行，這樣我的工作會受影響。”

她認真的看着我：“恕我直言，北小姐當前的體重狀态應該也持續了一段時間了，我并沒有看到因為瘦和輕讓你的事業有起色。”

暢姐剛想辯解，林總做了個制止的手勢繼續說：“為了讓北小姐安心，也體現崔總的誠意，從今天開始，我們每個月為北小姐支付20萬元的營養費和誤工費。除此之外還有階段性獎勵：如果北小姐在今天開始的30天內體重達到90斤，崔先生會先為BELL舉辦一場演唱會，我們承擔所有籌辦成本，所有的收入歸貴司和BELL組合。”

20萬，可以用來支撐團裏其他人的基本生活，還能剩一部分用來支付律師費…… 我已經在內心開始算賬，條件很誘人，但讓人不敢相信。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感謝崔先生願意這樣照顧北北和BELL，但我們也要掂量下自己的實力。”暢姐給我一個眼神，意思是小心有詐。

林總給了暢姐一個疏離的微笑，繼續看向我：“崔總不做慈善，也沒什麽過分的需求，只是單純的喜歡北北小姐。也正是因為喜歡，所以希望北小姐的身體能夠達到基本的健康。”

我倒吸一口冷氣。“達到基本的健康”，是不是意味着這位金主有見不得人的喜好……

林總似乎看出了我的擔憂：“北小姐，劉總監，你們兩位的擔憂我也理解。不妨這樣，今天咱們只約定好第一階段的條件：每月20萬，30天內北小姐增重到90斤，我們為BELL辦一場千人粉絲的演唱會。到演唱會結束為止，北小姐随時可以反悔，無需任何負擔。如果劉總監不放心，我們明天法務會聯系您，作為一次單場的演唱會贊助協議來簽約。”

暢姐還在皺着眉頭，突然傳來敲門聲，服務員進來上菜了。我們也停止了讨論。

“不說工作了，來嘗嘗這裏的菜。北小姐，希望你能從今晚開始，嘗試享受食物。”

我低頭看着眼前剛端上來的一碗雞湯春筍，感覺這種清淡口味的似乎喝下去不成問題。于是看向林總點點頭，拿起了湯匙。

一旁的暢姐看我難得往嘴裏送食物，也不出聲的松了口氣。

一晚上我吃的不多，但也是這段時間吃的最多的一頓了。

雞湯春筍吃了一小碗，和牛吃了一片，蔬菜吃了幾口，魚片吃了兩口，最後甚至在林總關切的目光下吃了兩根面條。至于那個養生飲品，确實很好喝，我喝完了整整一杯。

明明是出賣自己的場合，胃口卻莫名其妙的好，比過去一整年都要好。可能是因為血糖平穩了，我居然從林總看我的眼神裏感覺到了慈愛。我每吃一口菜，她的眼睛都會輕輕彎起來。

暢姐一向吃的很好，我知道這是她在外的姿态。她曾經跟我們講過，生意場上，吃飯喝酒都不能露怯，可以吃的少，但不能面露難色。每上來一道菜，暢姐都嘗幾口，還跟林總聊起來這家餐廳的故事。我既不懂餐廳，也不太能嘗出食物的美味，只能低着頭逼自己吃一點，然後應對着聊天。

林總對我很關心，她直接問：“北小姐是從小就吃的很少嗎？”

我搖搖頭：“小時候吃的蠻多。後來壓力大了，腸胃有些損傷，有時候吃多了身體不舒服。”

林總頓了一下，點點頭：“藝人作息不穩定，再加上壓力大，會影響到胃口和消化系統。北小姐，恕我直言，你這樣吃飯，想達到95斤很困難。如果你真的有心為BELL争取第一場千人演唱會，那我建議你尋求專業的幫助。”

“專業的幫助？”

林總看向暢姐：“我明天會請一位專業的營養師到貴司報道，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會由營養師全天負責北小姐的飲食。”

暢姐立刻拒絕：“謝謝林總，但這樣不合适，而且組合裏一個人有專屬營養師會影響團結。”

“簡單，我請營養師同時也負責組合其他人的飲食。劉老師，幫助老板達成目标是我的工作職責，如果這件事不影響你們的工作，還請您也盡量配合。費用都是我出，不用擔心。我也會親自挑選專業且值得信賴的人。”林總的語氣是溫和的，但明顯不容暢姐反駁。

一向直言直語的暢姐安靜了幾秒，用眼神表示她同意了。我居然就此有了專屬營養師。

頭昏腦脹的回到宿舍，剛才經歷的仿佛一場夢。小啾正坐在客廳剝柚子，看到我回來立刻閃爍八卦的眼睛。

“沒有八卦給你聽。我要自閉去了。”我在小啾面前從來都不用強撐。

他立刻換上了心疼的表情，給我手裏塞了一大瓣掰好的柚子，順便說：“我給大家熬了燕窩，她們都喝了，你想來點麽？”

我搖搖頭，舉起手裏的柚子向他示意感謝，然後爬樓梯回了自己房間。我堅持卸完妝後才倒在床上。

睡不着，十萬個想法在腦子裏打架。我終于還是走出了賣自己的那一步。

不知道未來會不會後悔，但是現在我真的沒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