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府上

透過紗窗,一片朦朦胧胧的暖黃色照了進來,新的一天開始了。

只是不幸的是,叫醒我的不是人類的鬧鐘,是一只揪着我耳朵不放的老粗手。

接着就是故作嬌嗔實則老太的女人聲音,像大喇叭在我耳邊循環播放

“陸妖妖,你竟然讓客人睡在地上?真有你的!”

“你倒是睡的挺舒服,我敲門這麽大動靜都沒聽到?真是該打!”

說着就伸出她粗壯有力的手掌,準備在孤獨公子面前顯示她那領導般的範兒。

竟敢打我!!!

我從床上一棍子爬起來,一只手扯住她的耳朵,老鸨當場來了個原地蹦迪,我好心叮囑道

“輕點蹦,下面還有客人呢!”

一旁的孤獨公子,本是一副緊張表情,瞬間放松下來,掩手輕笑。

我心道“老娘忍你很久了!今天大仇得報!快哉!”

“她知禮節,待我很好,管事不比這般訓斥。”

說着孤獨公子拉住老鸨的胳膊,我方才脫身,連忙揉揉被虐的耳朵。

聽到這話,那邊頓時晴朗起來。

就差把阿谀谄媚寫她那大餅臉上了。

“公子說服侍的好,那就好,我們妖妖可是百花坊的頭牌樂姬,自然是最好的。地虧了公子眼光好!”

老鸨真是臉皮厚,接着給我繼續吹。

向來我“服侍”過的男人,都是鼻青臉腫回家的。

“還有一事,今日要向管事禀明,我要為陸姑娘贖身。”

孤獨瓊野眉眼端正,一臉認真道。

“公子,妖妖可是我們這兒的頭牌,整日裏點名要見她的公子都排了幾條街,也不是您說贖身就贖身的,這個……”

老鸨嘴上說着,兩眼放光,仿佛地上黃金萬兩。

“我明白您的意思,至于贖金您出個價格,次日到京中芙蓉巷孤獨府上,派人去取便可。”

芙蓉巷?孤獨府?

兒時記憶裏經常聽到這些詞,難道這就是爹爹從小教育我和哥哥,傳說中別人家的孩子,少年天才?

孩童時期,就能寫一手好文章的孤獨家二公子?不過具體叫啥我忘了。

世界這麽小?當真這麽巧?

我正冥思苦想,就被孤獨瓊野拉着往外走。

走出這個,我曾渾渾噩噩,終日任由別人擺布,沉淪無奈一生的地方。

踏過百花坊最後一個門檻。

我看見一方天地,明亮澄澈的藍天,熙熙攘攘的街巷,來來往往的人群。

我終于能和他們一樣了。

孤獨瓊野松開我的手,定住身子,上下打量我一番,目光在胸口位置多停留了兩秒。

我下意識用手摸了摸,皮膚很光滑沒問題呀?

下一刻就感覺,周圍無數雙眼睛往我身上鑽。

糟糕!穿着太暴露了,周圍人裹得像個粽子,就我像剝了皮的葡萄。

我踮起腳尖,準備用手擋住孤獨瓊野的眼睛,卻被他中場攔截。

“穿成這樣成何體統,走去買衣服。”

從小除了爹爹娘親哥哥這般關切我,好像他還是…不是好像

他确實是第一個關心我的人。

我愣愣看他,然後小雞啄米般點頭。

“好”

我乖乖跟在他身後,時不時瞄上一眼,玉冠高聳,墨發如瀑,散在空中。

時不時飄來一陣松柏香,

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這就是傳說中的問香識男人?

來到琳琅滿目的雲裳坊,花花綠綠的襦裙飄帶,頓時看的我暈頭轉向。

終于有件青色襦裙成功引起我的注意,清新典雅,正合我意。

不料孤獨瓊野拿起一件粉粉嫩嫩,布靈布靈綴着白色珍珠的衣服。

在我身上一比,臉上綻放笑容

“這件不錯,有大家閨秀的樣子。”

死亡芭比粉?

這簡直直男審美好嗎?

老娘可不喜歡。

還有,合着這貨喜歡大家閨秀那款的?

不過,這個……我确實是,我承認!

我一個白眼差點沒翻上天,指尖打磨布料。

裏面綢緞,外面真絲,這貨真舍得啊!

這衣服肯定價格不菲!

“咳咳,既然你給我買衣裳,總要讓穿的人喜歡吧,我不喜歡粉色,我喜歡青色,這件。”

我指向那件角落裏的青色衣裳,又瞅了瞅他。

“你們女子不是都喜歡嬌嫩的粉色?怎麽,你不喜歡嗎?”

他濃眉輕頓,略有疑問。

“不啊,我就不喜歡粉色,太嬌氣,公子暫且就當我是個男子吧。”

我尴尬的笑了笑,天知道我笑的像個僵屍。

“這件青色略有粗糙,你當真喜歡?”

“嗯,當真喜歡,就它吧。”

我依在櫃前,托腮一笑,老娘主打清新格調。

言罷,他渡步櫃臺結賬,我去裏屋換上新衣,轉眼來到他面前。

他轉身看到我的那一刻,瞬間失了神。

一個青綠色身影占據眼眸。

他轉身看到我的那一刻,瞬間失了神。

一個青綠色身影占據眼眸。

“怎麽樣,我的眼光也還好吧?”

我拍了拍他,說道。

“好看,很有大家閨秀的樣子,不過……”

他目中溢出溫柔,像四月的灼灼桃花。

“不過什麽?”

“多了份淡雅。”

他右手指尖掐住衣袖,動作輕微,還是被我這雙慧眼發現了。

他臉紅了,關鍵我還口無遮攔的吐了出來。

孤獨瓊野像被我看穿心事,又羞又惱,轉過身,向前走去。

他才像家閨秀好嗎?羞答答的表情,粉嫩嫩的臉。

我連忙一路小跑,追上他的長腿闊步

“我錯了,我不該拆穿你的心事,即使我知道你害羞了,激動了。”

說完這句話,再看他的臉。

瞬間!綠了。

怎麽會事?越解釋越黑?

誰讓我是直女,不是甜妹。

氣人行,哄人不行。

我心想,豁出去了,上絕招。

腦中強行代入家破人亡的場面,悲情的哭起來,準确的是演起來

“公子我真的錯了,原諒我吧,不要不理我。”

我淚如雨下青裳濕。

我在汩汩如瀑的眼中,看見那個高大的身影停下,向我走來。

他輕輕彎腰,遞上絹帕,動作輕柔,為我拭去眼角的淚。

“別哭了陸姑娘,如今你是自由身,拿着這些銀量,自謀出路去吧。”

說着他把一個繡着竹葉的荷包放在我手中,那感覺沉甸甸的。

這是要讓我走?

我一個人拿着這些銀子上哪?

我倒是想看看,這個從小就被爹爹誇的男人,到底有多麽出類拔萃,與衆不同。

于是我将計就計,趁着剛才醞釀的悲情戲碼,抓住他的衣袖,坐在地上,當場號啕大哭起來。

我這一哭,把周圍過路人引了過來,他們自覺圍成一個圈。

我餘光一掃,觀衆不少,于是開始我的表演

“公子你不能趕我走,你要是狠心抛下我,我一個弱女子該怎麽活啊!”

我哭的愈演愈烈,演的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要不是我親自說出口,站在一旁都能看它個涕泗橫流。

孤獨瓊野手拿絹帕停在半空中,嘴唇開合動了動,半晌沒說出一個字。

眼底仿佛有萬千只小鹿掠過。

周圍路人甲道,

“公子,快帶你家娘子回去,她一個姑娘家的,沒個人照顧怎麽能行?”

路人乙補了一句

“就是啊,有什麽事回家慢慢說,小兩口過日子就是要多包容,多理解。這日子都能過的去。”

路人丙貧嘴道

“多好的姑娘啊,模樣這麽水靈,我想娶都娶不到呢,你還不珍惜。”

“原來你在這兒,你個糟老頭子,還敢有別的心思,跟我回家跪搓板去!”

一個女人憤怒大吼。

天吶這觀衆太能加戲了吧,我倆啥時候成夫妻了!

只能怪我演技精湛。

不過,本姑娘我可沒同意。

沒家沒親人的,只不過想找個安全落腳點罷了。

果然那邊有反應了,他拉住我的手,将我摟在懷中,拍拍我的腦袋,像安慰小孩一樣道

“別哭了,我不趕你走,我帶你回家。”

語氣輕柔的像,飄落在我耳邊的一片雲。

“好。”

揉了揉眼眶的淚,輕輕應了一聲。

他拉着我的手,穿過擁擠的人群,走過街頭巷陌。

恍惚之間我想起多年前父親也曾牽着我的手,穿過鬧市。那個時候,我很快樂很安心。

現在也很安心,很快樂。

為什麽對他,會有一種想要靠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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