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堆成方錐的帝王陵墓。如果數一數,一共有四十八個之多,遷都之前所有的帝王都葬于此。
“遷都真是愚蠢之舉。”弘瀚忍不住開口。“僅僅因為受不了西蠻的騷擾,就将天都東遷,又将禦城以西的人置于何地呢?”
身後的将軍道:“自帝都東遷之後,天子便逐代式微,如今連一國小小的叛亂都要請諸國出兵相助了。”
炎王弘瀚忍不住哈哈大笑:“若非如此,怎有我國立于西境,又如何拓土開疆呢?”
打馬奔馳,一口氣穿過起伏的青石道路,皇陵的禦道便算走完。這一路上,除了遇到幾個守陵人避在一側探頭探腦,竟是毫無阻礙。
山路突然變得陡峭,馬蹄走了一陣就變得吃力。
“主上,再往前應是上山,我們這就回返吧。”
“我正是要上山。”弘瀚下馬,将缰繩交給侍衛,向前跨開步幅。“圻山之陽四十八皇陵,圻山之陰是為影。我正要去影門看看。”他停下腳步,等身後的侍衛們跟上。
這樣晴朗涼爽的秋日下午,在書閣能夠安安靜靜的讀書,是很舒服的事。所以,當有人不顧‘盡量不要來打擾’的命令,仍然登上了書閣,傳來輕輕的腳步聲的時候,允忍不住皺了皺眉。腳步聲很輕,但他仍能聽得清清楚楚。“怎麽了?”
“門主,炎王已入山,徑直往後山而來。”
“知道了。”允點點頭,繼續拿起書。“随他們走動吧。”
“是。”來人又輕輕地下去了。
也就再翻了兩頁紙的時間,腳步聲又回來了。“門主,炎王一行已經踏入影門。”
“約束衆人,能避則避。”
“可是……影門是皇族禁地啊。”老仆忍不住提醒。
“哦,禁地嗎?”允擡起眼睛。禦城原是護衛皇陵之意,都已經劃給炎,這禁地……不提也罷。“山本無主,他們愛來看就看,看完就走了,不必大驚小怪。”
“是。”
這次他回轉的更快。“門主,炎王手下在正殿叫嚷,激人與他們比試呢。”
“嗯。”
“那個炎王說……”老仆吞吞吐吐:“要瞧瞧皇族秘而不宣的,所謂最利的劍,最強的盾,究竟是什麽東西!”
“嗯?”允終于放下書卷,看了過來。
他的目光總是很安靜,老仆的心于是定了定。
“他喊他的,我們不理會不就沒事了。”
“可是……”老仆低下頭。“阿開沒忍住,和他們打了一架……不,比了幾招。”
“誰贏了?”
“先是阿開贏了,後來他們換了一個人,贏了阿開。”
“然後呢?”
“阿平就跳出來,打敗了那個人。”
“阿平還小,我們果然太貫着他了。”
“但是……後來阿平也輸了,阿錦就……”
“阿錦一向沉穩,怎麽也出來了。”
“沒有,阿錦只是和他們理論,說這是皇族禁地,他們不能擅闖。後來,他們就吵起來了……”
是打起來了罷,允在心中暗想。他将竹簽放入書中夾好,以便回來再看,才站起身,拂一拂衣擺。“走吧。”
老仆立刻跟上,心想總算是請動了門主,不然還真不知如何處理闖入的那群人。
允走到門口,停了停。“扶老,如果師父還在會不會怪我太無能了。”他用的并不是問句。
“哪有這回事,您成為門主,大夥兒都高興得很,孩子們會這樣是因為門主寬容的緣故。但确實不能這樣下去了,規矩還是應該嚴格一些的。”老仆誠心誠意的說。
弘瀚站在廳裏哈哈大笑。他笑是因為影門大概只有老弱婦孺,而現在站在前頭指責他的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完全不像是傳說中的,高手如雲,神秘莫測啊。虧他在戰事中窺見了天子身邊的黑色身影,還特意買通了天子近侍打聽是什麽人。虧他還懷着‘無論如何也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影’這樣的心情跑來圻山。
阿平和阿開再次忍不住,向他揮拳。侍衛們并未拔刀,他們不過是小孩子罷了,雖然有武藝在身,畢竟年幼,不必認真對待。
忽然殿裏起了一點微風。這裏明明是山背,又在深深的殿中,怎麽會有風?
衆人只看到一抹淡青的身影,似乎有點眼花,随後才發現阿平和阿開已經被拉開。一個身着青衫的年輕人,一手拉着一個孩子。“你們怎麽這樣魯莽。”他低聲訓斥。
“門主!”阿錦立時如見了救星,伏地行禮。
這個人什麽時候出現的,怎麽出手的,怎能輕輕拉着便能将打得面紅耳赤的兩個孩子從裏面拉出來,誰都沒有看清。但他也不過二十來歲,這樣的身手實在可怖,遠非尋常武士在這個年紀的成就。
他面容清秀,容色蒼白,似乎少見陽光。盡管很普通的樣子,但在那一群服色一樣的人中,一眼便可認出他就是門主。有一種人,即使藏在人群中,也會被人一眼找出來。奇怪的是,影門所有人都穿一樣的衣服,門主也不例外。
“好。”弘瀚站起來,一身張揚的火紅戰袍,銀色的盔甲閃閃發光。他盯着影門門主,目光如狼,他伸手直直指向他。“我選好了,就是你。”
“我要你成為我的影。”他說。
青衫的年輕人靜靜的看着他,似乎沒明白他的意思。
他說。“哦?”
“好放肆!”阿開跳起來。一只手按在阿開肩頭。阿開于是又跪了下去。
“阿開,有客遠來,你拳腳相向,這是待客的道理嗎?”阿開低下頭。
“是他們擅闖禁地,挑釁在先。”阿錦說。
“阿錦,有客遠來,你惡語相向,這是待客的道理嗎?”阿錦也低下頭,但明顯很不服氣。
允再擡眼,看了看站在殿中張揚跋扈的炎王。“炎王殿下,您遠道而來,不問就闖入山門,挑釁傷人,我不知道原來西境做客的風俗是這樣的。”
弘瀚哈哈一笑,當即欠身。“弘瀚魯莽了。”見主上如此,随從的侍衛将軍便也都躬身道歉。
允擡擡手,影門衆仆及弟子便立刻清理大殿,搬來坐塌。
賓主這才依次坐好。坐好之後卻是無話。作為主人,允只是淡淡的喝着茶,等別人先開口。
弘瀚是個痛快的人,最讨厭這等故弄玄虛。炎國原本是衛戍西境的一個小邦,民風彪悍憨直,王族也是一樣,說話十分直接。“門主,我曾在王都見到過一個黑衣人,跟在天子身側,倏忽來去,武功高絕。後來輾轉詢問,才知道有影門的存在,那個人,便是天子的影。”他拱拱手,“我說話向來直接,炎國雖然地處西境,但在我治理下只會越來越好。我需要很多人,需要有學問的,有武功的,各種各樣的人。所以,我想請你随我出山。”
聽到他這一番話,炎王的将軍和侍衛們都目光善良,露出熱切的神色來。他們看着坐在主位的允,心想主上如此禮敬,這個門主應該感到十分榮幸才對。
但允只是安靜的看着他。“我很佩服您的直接。但殿下請回吧。”
弘瀚舉起茶杯,這裏沒有酒只有茶。“方才魯莽,實在抱歉。我以茶代酒,向門主賠罪了。”于是一飲而盡,倒轉茶杯示意。
允只是舉起茶杯碰了碰嘴唇。這簡直是十分傲慢無禮。但他的舉動卻顯得十分自然,一點也不像是要故意給誰難堪,也令人發作不得。“殿下大概有所誤解。”
“以我所見,這等高手去跟随那軟腳天子,實在是憋屈。”想到天子在戰車上被箭矢擦到肩膀而大驚失色随後大罵黑衣人不盡職,弘瀚就覺得氣憤。
“殿下以為影是高手侍衛?”允終于主動開口了。
“以我見到的,便是這樣。”
“你錯了。影就是影。”允站起身。“有些事,不足為外人道。殿下請回吧。”他竟然這就要走了。
弘瀚唰的站了起來,身上的戰甲發出聲響。他的将軍和侍衛們也立時站起,一片冷冰冰的盔甲在殿中閃着光芒。“影門還是以皇族禁衛自诩嗎?便只終于那個已經懦弱到骨頭中的天子?”他冷笑着說:“如果今天來的是太子,或者天子遣來的人,你不會這樣回答吧。”
允靜靜的看着他們,點了點頭。“你說的對。但是這樣講是沒有用的。”
“門主大概不知道,在圻山下駐紮的十萬軍隊,正是炎國的軍隊。”
“那又怎樣呢?”允仍是靜靜的看着他,似乎這些都不算什麽。“如果你要打,殿內的二十二人不能殺盡影門所有人。我在他們之中取你的人頭很容易,你們不能活着下山的。于是你的十萬大軍會殺上來,我們全部會死。結果無非就是這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