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蓮當然不是去見鬼。她抱着自己的斷手,走在雨裏,她要去林之友的墳上。
她在十堰一兩年,自然知道林之友埋在哪兒。只是這麽多年,她每次來都無功而返,這次也不過是去看看罷了,死人的身上是沒有東西的。至少她當年檢查過。
來枯草村,其實不過是拖延戰術罷了,不過吳盟似乎也不在意,他到底在想什麽呢?
杜九蓮一步一步走。
泥水路實在很糟糕。林之友的墳墓在個小土坡上,她對這兒還算熟悉,所以微弱的手機亮光就足夠了,但是為什麽後面還有燈光?
杜九蓮來不及回看,一只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口,“噓!”
那只手很溫暖,力道卻很大,但杜九蓮也不是吃素的,幾個翻滾間,那女孩卻沒讓她擺脫,一直手還是捂住她的口鼻,“你看,你看。”
坡被石牆擋住的墳墓前有着隐約的光?
杜九蓮冷笑,完好的一只手一把摸到了手中的東西,輕輕頂在女孩肚子上。
女孩駭然放開了她的手。
杜九蓮問她:“會開車嗎?”
小米點頭。
“為什麽要對付我?”杜九蓮又說。
小米看了看土坡上,“有人在辦事,你不能去打擾。”
顯然,經過一瞬間的害怕,她已經恢複了鎮定。
“在林之友的墳墓上能有什麽事?”杜九蓮覺得好笑,她盯着小米往前悄悄走。
而小米在聽到她提到林之友時,目光微微一垂,“你是誰?”
杜九蓮輕聲笑了起來,“殺林之友的人。”
她的笑聲很輕很小,卻像是黑夜中夜魅的笑,讓人心生寒意。
“林之友并沒有死。”
一句話打斷了杜九連的得意。
杜九連自然是不信的,她正要說話,槍聲卻突然傳來,透過雨夜,還能聽到男人的低吼聲。
這聲音就在墳前。
老林倒在地上,一灘血。
“林叔!”小米開口,杜九蓮的刀卻還在肚臍上。
老林仰頭,杜九蓮的刀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任誰看到自己親手殺死的人出現在面前,都會害怕。
就在她遲疑驚訝的當口,小米一腳就踢了過來,死死按住她受傷的手,“林叔,陳路和唐糖呢?”
唐糖?
杜九蓮已經恢複鎮定,畢竟她經歷得多。
老林搖搖緩緩站了起來,按住肩膀上的血,她指了自己的前面,墳墓後面是密林。
小米押着杜九蓮和老林走了進去。
“有老狗在,不會有事。”老林輕聲,那個丫頭是個硬茬子。
杜九蓮看向小米,“你們在殺一個男人和女人?”
小米不說話。
老林看杜九蓮,陰霾的眼睛中有着不可言明的了然,他問:“你是郭蓮?”
杜九蓮一怔。
老林嘿嘿一笑,不說話,他看杜九蓮的眼睛就像是看一個将死之人,像是最猙獰的鬼。
杜九蓮只得硬着頭皮:“我和吳盟還有那個唐糖都是仇人,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你要殺我,不如等我們先對付了那兩個人再說?現在小米分出精力對付也不是什麽好事。”
就在轉瞬之間,她已經想到了對策。老林縱然要她害怕,可是比起吳盟,她更願意先殺掉吳盟。而這個老林顯然應該不是林之友,死人是不會複活的。
老狗的□□在密林中響起,吳盟深吸口氣,那個丫頭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她倒是跑得快。
他起身,自然不能在密林中毫無出路。穿梭在這樹木中,有巨大的樹根凸起擋在面前,他上去再下來,從一個黑暗躍入另一個黑暗,老頭的槍聲依然還在。
但是老頭畢竟是老頭,體力自然跟不上他。
他躲在叢林的最深處,藏在一棵樹上,最清醒的獵豹,懂得何時出動,老狗的□□實在算不上好,槍法也一般。
他從上跳下,一根尖利的樹枝就在他手上變成了殺人利器,準确地從上至下插到了老狗的喉嚨,一聲驚呼聲剛響,開店的老頭已經倒了下來。
随之而來的是槍聲響起。
老頭死前還是扳動了扳機,這槍聲自然會引來他的同伴,那個年輕男人。
他起身,将老頭的□□拿了過來,慢慢擦拭着,他決定等一等。果然待他躍到另外一個黑暗中時,終于來了人,速度很快,動作很輕微,不過來的不止一人。
雨已經停了,一灣月色傾瀉在密林中。
陳路警覺地看着周圍的環境,他似老虎,兇猛地觀察着周圍的一切,那個男人,竟然殺死了老狗。
□□火藥的味道傳來,他翻身躲過。伸手,一槍往方才火藥味道沖過來的地方射去。
樹枝動了動。
陳路覺得自己的手臂在燒,竟然那□□中了他的手臂。
兩人誰也沒動,像是在等着對方的進一步行動。
直到小米帶着老林走到老狗死的地方,才打破了這對持的寂靜。
子彈在空中撞上,杜九連只覺自己眼前血霧分散,她一下子趴在地上。
陳路的子彈本來是打在杜九連身上,但是□□過來的子彈卻撞開了,那子彈經過她的臉直直插到了後面小米的手上,小米徒然松手。
陳路終于走了出來,□□中已經沒有子彈,他很清楚老狗放了多少搶。而吳盟用了兩顆。但是他依然保持着很高的警覺,對方的槍法準到令人驚駭,就連他都不敢掉以輕心。
他對着暗淡的密林方向說,“我知道你在哪一個方向。”
杜九蓮嘶聲叫,“吳盟。”
她不想死,方才她看到了陳路的子彈很明顯就是朝她來的,在死亡擦身而過的這一刻,她竟然害怕了。這些人是什麽人?
陳路顯然以為她和吳盟是一夥的,所以射殺她逼得吳盟開槍。但是,吳盟……
“吳盟,你的朋友?”陳路問,他依然很溫和,謙謙君子的樣子。
杜九連不說話。
“吳盟,你今天可是壞了我的事。”陳路笑笑,這一路上,催眠已經讓唐糖失去了能力。他自然不會像老人們說的一樣要活人。
伯父和那幫人都老了,老人總是會有很多顧忌。這一點在他來說倒不是問題。
至于陳征,他現在根本沒有能力,不過是個病人罷了。
既然是危險,就應該除去,拿到她的東西,斬草除根,才是解決之道。
林之友不過是個引子罷了,他只是一個拿了寧家東西的小偷,聽說被人殺了。倒也沒什麽。寧家沒找到他,不代表別人找不到。
至于唐糖,還真是多虧了陳證,沒有他,又有誰知道唐糖的父親竟然是寧家人。
只是費了那麽大的勁,竟然沒料到這都市裏生活的女孩是只狡猾的小狐貍。
竟然從小米的催眠中醒了過來,佯裝還未清醒。後來老狗和他因為處置産生分歧的時候,她竟然意外的在老林眼皮子底下竄了出去,還故意引起了隔壁男人的注意。
他剛開始以為隔壁男人不過是普通的旅客,哪裏知道竟然引來了一只狼。
他的槍一擡,一顆子彈就射到了吳盟的方向。然而并沒有動靜。
陳路等得有些不耐煩。密林中寂靜得沒有聲響,小米卻恍然間看到正前方的草叢地,有一線衣裳在閃動。
她動了動眼。
陳路看到,幾下奔向正前方而去。一聲槍響,随着一聲女人的驚呼,陳路已經沒了蹤影。
吳盟暗自搖頭,這丫頭要跑就應該跑遠點,陳路可不是個好對付的。
他從藏身處一躍而下。
“小心,後面。”老林中的槍讓他沒有還手之力,但是眼睛還是很尖。
小米矮身躲過,但是對方并沒有給她太多機會,不過兩三招,她就差點倒在地上,不過杜九蓮卻也不是吃素的。她看到兩邊打得正起勁,悄悄退身,想溜開,只是現在這種殺吳盟的機會也很難得。
她咬咬牙,一把從小米手裏奪過自己的那把刀,刀身回旋,一把刺向吳盟眼睛上。
然而想象和現實畢竟不太一樣,那把刀竟然被他避過,而一只手已經扣住了她自己的手,握住,倒轉方向,深深刺向了小米的眼睛。
小米驚叫,黑暗的恐懼籠罩着她。
就連杜九蓮都驚了,她明明…….
吳盟冷笑:“知道我為什麽會讓你來枯草村?”
杜九蓮驚恐地後退,她覺得自己的聲音很單調,就像是一個單音節發出的,“為什麽?”
“郭雲最後一個電話給我,說會讓你死在杜九蓮墳前,這算是了了林之友家人的恨。而我,會了了她的願。這是獵人清理死人怨恨唯一的方法。”
單調的聲音,刀柄拔出,插入,這些動作快得讓人沒有反抗。杜九蓮張大了眼,看着自己的血緩緩流下,她甚至感覺不到疼,就沉沉死去。
只是槍聲不合時宜的響起,落在他左腳。
陳路緩緩走了過來,他像是在黑暗中看了很久的幽靈,他拍手:“吳盟,我剛才在追唐糖的過程中突然想起據說有個曾做過特種兵的人當了雇傭兵,很厲害,他也叫吳盟。沒想到我今晚竟然見着了。”
吳盟要站起來,陳路豎起手指,低聲:“可別這麽做,唐小姐好像跑遠了,我覺着既然你見着她會出手,想來你們必定是相識的。我相信唐小姐不會放任你不管的。你要是站起來,我再來一槍,你雙腿恐怕就廢了。”
冰冷的子彈在肉裏鑽。
吳盟面無表情。
那個被刺了眼睛的小米過來,手中的匕首想一把刺在他胸腔,吳盟擡眼,“若不想喪命,你最好現在就保持不動。”
他說得平靜。
小米不信,很顯然,陳路也沒有阻止,只有老林出聲,“小米,謹慎。”
小米不聽,可是刀才刀胸口的時候,吳盟卻像是泥鳅一樣躲了開去,而陳路的槍聲就在耳邊劃過,不過這一槍卻沒有中。
陳路站起來,有些怒氣,方要出聲,一把瑞士軍刀卻劃過他握槍的手,很快,雖然力道并不太大。但是還是讓陳路忍不住吼了一聲。
槍頓時脫手。
右手再去撿的時候,這個密林中已然出現了他一直追逐的人。
唐糖并不怕流血。
吳盟的反應能力又是一流,于是就在這短暫的一瞬間,老林和小米已經被撂倒。而唐糖已經近身和陳路過了十幾招。
唐糖問陳路:“為什麽要殺我?”
“懷璧其罪,知道嗎?”陳路還是很溫和,但是出手卻很狠。
唐糖冷笑,又問:“是你讓三爺在十堰殺我的?為什麽要用林之友的信來引我?林之友到底和我有什麽關系?”
“想知道,去地下問閻王吧。當然如果你現在打過我,我也可告訴你。”陳路覺着自己出了個奇怪的注意,倒不是因為不忍,而是面前的丫頭,竟然有着讓人刮目相看的韌性。
被踩在腳下好幾次,都能再站起來。
只是這機會還沒有到,唐糖已經被人拉來躲開了他致命的一擊。
吳盟說:“不用她,我來。”
唐糖這輩子可能都沒見過這麽狠戾的打法。她一直覺得吳盟雖然有秘密,但是人不壞,可是今晚他殺人的利落準确,卻讓人心驚。
那樣的快,準,狠,唐糖忍不住握了握自己的手,被生生拗斷了手臂,這得多疼。
但陳路很顯然像是遇到個對手一樣,不斷地出手,他自然也不弱,直到最後他不得不依賴于槍。畢竟吳盟的腿還受了一槍,再來一槍也沒什麽。
唐糖自然不會給他機會,她撲了過去,一把咬住陳路握槍的手。
“你媽的,你是狗嗎?”陳路忍不住罵。
但是槍還是打偏了,而槍也被丢在了一邊。
陳路要去撿,卻讓吳盟撿了起來。
一聲槍響,陳路倒在地上。
唐糖回頭,幾乎不敢去看吳盟沒有任何情緒的臉。
第二天,朝霞滿天,落在湖上,有種動人心魄的美。
但是待李隊長趕到的時候,看着這滿天的陽光,實在不太美。
這他媽這杜九連殺人都殺到了這個老地方來了,竟然還殺了那開旅店的老板,這真是喪心病狂。
“我也是看過你們發過來的通緝令才發現這女人的。只是沒想到她竟然這麽狠毒。”老林捂着傷,很虛弱。出了這麽幾條人命,他自然不敢讓人查真實原因。
李隊長嗯了一句,“你侄兒如何了?”
老林回頭看了看陳路,已經被人往車上搬,“希望挺過去吧。”
胸前中了一槍,能不能活得過來還真是不好說,只是不知道主家知道要多生氣。
老林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有正義的警察,當然他對警察的定義稍微有些寬泛,一直很上進,奈何在木魚鎮這地方一直沒有出頭過。直到兄長來木魚鎮找他,說要在枯草村住一陣子。那時候他覺得大哥簡直是傻子,在好地方好好的,來這地方做什麽。後來才知道大哥手上竟然有寧家的東西,是來避禍的。可惜這禍還是沒避過去,竟然讓郭蓮這女人無意中發現。
不過他真是不知道這銅鎖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至于所謂的寧家人也不過是聽大哥說起過,他對這些事是真真的覺得荒唐。但是主家竟然治好了妻子的病,倒是讓他有些相信了。
郭蓮那個女人以為自己拿的是寧家銅鎖,其實不過是他偷換過的罷了。
真正的銅鎖和鑰匙其實已經被他拿走給了主家。
主家做什麽用至少是不會告訴他這個外人的,他以為這事過了幾年也就過去了,哪裏知道主家那邊來了電話,讓他協助陳路帶回去個女孩。
小米眼睛的傷得很重,她不敢說話,和陳路,陪着老林,被送到最近的醫院。
“沒其他人了?”李隊長問他。
都有槍了,這事兒肯定不小,不過他一時間也不敢過多猜測。
老林看他:“沒有了。”
這些事,還是沒有警察插手的好。至于唐糖和吳盟,被獵食的動物,躲兩天也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