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韋擠在她身側,偷偷看了一眼,鳥眼立刻瞪圓了,樹洞裏已經不再是圓形牆壁,變成了有模有樣的方形,空間也大了許多,櫃子桌椅自己改變了擺放格局,變得更加合理,角落裏自己選中的角案變成了格雕無門木廂櫃,上面可以放東西,下面可以做鳥窩。

咦?藍韋頭探得更進去些,只見那格雕廂櫃裏頭還鋪了一層淡綠鵝黃色的厚毯子。

“嘎嘎?”天吶,它擠開吳悠,奔到廂櫃前,用鳥喙輕輕蹭了蹭毯子,不是做夢,是真的,柔軟舒适,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吳悠遲疑了片刻,緩緩走進屋裏:“藍韋,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藍韋縮回腦袋,茫然的搖了搖頭,但是,管它呢,它好喜歡這個窩。

吳悠走到牆壁邊,擡手摸了摸牆壁,牆壁輕輕彈了一下:“癢,小丫頭別亂摸。”

“啊!”

“嘎!”

藍韋和吳悠同時一跳三尺高,抱到了一塊兒。

青琅此時正好推門進來,入眼看到他們這副模樣,不由愕然:“你們怎麽了?”

“這牆會說話。”吳悠哆嗦着指指牆壁。

“嘎!”藍韋認同。

青琅這才發現樹洞裏發生了變化,驚道:“這怎麽回事?”竟方方正正像個房子了。

上前把牆壁摸了摸,牆壁又開了口:“碧海擎天獸,好久不見。”

“你喊我什麽?”青琅退後一步,腦中仿佛有道微光,一閃而過。

牆壁見他這般,自言自語道:“你既被發配浮島,想是什麽都記不起來了,如此也甚好。”

“你到底是誰?”青琅問。

“你們在我的樹洞裏住了這麽多年,竟然連樹洞的來歷也不知道。”牆壁話音有些傷感:“不過也不奇怪,人生不過百年,萬年之前的事誰還知道呢?

我是鼍龍,你們腳下的土地是我肉身腐化後變作的泥土,鼍珠遺失後,剩下的鼍殼化成了這顆聖樹。昨日你們把鼍珠帶回來時我便有了感應,結果沒想到竟然有二十二顆之多,我吸收以後,神力已經恢複大半,謝謝你們。”牆壁誠心道謝。

“吸收了?”吳悠突然想到自己那堆小燈泡,一掌推開藍韋,沖出後門,爬上了二樓。

“肥鳥,我送你的鳥窩可還喜歡?”鼍龍轉同藍韋說話。

藍韋聽見它的稱呼,鳥毛頓炸:“嘎嘎嘎嘎……”

青琅替它回答:“他不喜歡你這麽喊他,它叫藍韋。”

話音剛落吳悠又沖了回了:“沒了沒了,小燈泡真的都沒了。”昨晚青琅把鼍珠撥到褥子底下蓋着,都被鼍龍在半夜暗搓搓吸進了體內,此刻怕是已經化進了血脈之中,連個渣渣都不剩。

鼍龍呵呵的笑:“丫頭,你不就是想用我的鼍珠做燈麽?這有何難?”說完牆壁上自動長出一根拇指粗的細枝,枝端吊了個拳頭大的淡綠色燈籠花苞。

“天色一黑,這花苞便會發亮,二樓也有一個,明滅說一聲就行。”

吳悠不生氣了,把牆壁摸了摸:“謝謝!”

“倒是挺有禮貌。”鼍龍受用。

青琅拉回吳悠:“別亂摸,誰知道你摸的是哪裏?”如今這聖樹作為鼍龍的載體,也算是有生命的活物了,能變回人形也說不定。

“這裏是……”鼍龍感知了一下:“應該是我的大腿。”

“呃……”吳悠忙擦了擦手,果然不能亂摸。

“你們放心,待我重啓真身後,這樹洞可以送給你們。”鼍龍挺大方。

“你都把鼍珠全吸收了,怎麽還不能重啓真身?”吳悠不解。

鼍龍道:“你們有所不知,我的鼍珠本有二十八顆,還差六顆,需得集齊才能完全重啓真身。如今,以我的能力,也只能上天入地,可人間卻是去不了的,三界不通,我無法獲得全部神力。所以還要拜托你們替我搜尋齊全。”

吳悠聽了,看看青琅:“你不是說花牙婆婆家有一顆麽?”

“确實有一顆,晚上用來照織布機的,只是怕她不願意給。”青琅告訴鼍龍。

“這有何難,你照我的方法去做便好。”鼍龍又從牆壁上長出一盞花苞燈,讓青琅摘下來,告訴他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半夜時分,青琅托着吳悠,悄悄來到了族村,整個族村靜悄悄的,只有最裏頭中間那家有亮光。

因人口少,海島又時有臺風,族民便将房子做成土家堡樓風格,所有人家牆壁相連圍成一圈。

青琅繞到土堡外面,盯着頭頂小窗口裏的亮光靜靜等待,花牙婆婆每晚都要織到午夜才去睡覺,他們等了不多時,便聽到裏面的飛梭聲停止了,腳步悉悉索索的走動。

“是不是織完了?”吳悠趴在他耳朵上小聲問。

“應該是織完了,再等一會兒,她睡熟了我再進去。”

又等了片刻,裏頭已經沒有動靜。

吳悠從他背上溜下來,等他變回人形,再從脖子上取下個魚皮囊給他挂上:“你小心些。”

“放心吧。”青琅捏了捏魚皮囊,輕松一躍,攀牆而上,眨眼功夫,消失在窗口裏。

吳悠緊張的抻着脖子張望,心裏忐忑得厲害。

青琅進了屋,先四下看了看,花牙婆婆已經上樓睡着了,屋裏只擺放了織布機和大量布匹,那顆鼍珠被擺在織布機旁邊,用個木盞托住。

他打開魚皮囊,從裏頭捏出一團吸飽了汁水的果莢絨團,在鼍珠上均勻擦了一遍,然後把鼍珠放回木盞,絨團也收回魚皮囊,從窗口又爬了回去。

見她出來,吳悠松了一口氣,壓着嗓子問:“擦好了嗎?”

“擦好了,馬上就能見着。”青琅不急着走,拉她一起仰頭看着窗口。

過了三五息,只見窗口亮光逐漸微弱,再過了一會,徹底黑暗下來。

“果真有效果,走吧,回去。”青琅駝起吳悠,悄無聲息的離去了。

回到樹洞,牆壁上的花苞燈正散發着柔和的淺光,比起昨晚的小燈泡要舒适許多。

藍韋早已在新窩裏熟睡,它熬了好幾日,這才得了個舒服覺,而那軟墊本有舒緩安眠的功效,是以二人進門的時候還睡得爛熟。

“啧啧,這要是進來個賊,東西都偷光了也知不道。”吳悠撇嘴,她現在可是富婆。

“丫頭,你莫要小瞧我,這方圓十丈內,莫說賊人,就是飛鳥蚊蠅那也是近不得的,讓它睡吧。”鼍龍正等着他們,又問:“事情可辦妥?”

“那是自然,我家青琅出馬,哪有辦不成的事。”吳悠忍不住吹噓。

“你說的對,是我多慮了,畢竟是碧海擎天獸,做這種事自然小菜一碟。”鼍龍失笑。

“鼍龍大仙,你總說我是什麽碧海擎天獸,這到底是什麽意思?我為何從未聽說過這個名號?”青琅不解。

“這個說來話長,你們先去休息,以後多的是機會告訴你。”鼍龍似乎困了,打了個哈欠。

哈欠能傳染,吳悠也跟着打了一個,拉拉青琅:“聽名字就是又長又古老的故事,要不以後再問吧,明天不僅要把兩大桶紗線捶出來,傍晚還要去村裏收鼍珠呢,先睡先睡。”

“那好,你先去洗。”青琅知她累了,明天事情又多,只得暫且忍下心頭的疑問,日後再說。

第二天,吳悠照例又睡到了日上三竿,爬起來掀開簾子瞧見太陽明晃晃挂在半空,心裏犯嘀咕,奇怪,怎麽這兩天這麽好睡?

爬下二樓,青琅早已把昨天剩了一半的棒槌削好,在湖邊的青石上沾水捶膠。

吳悠洗完手臉走過去:“累不累?換我來捶吧。”說着要接過去。

青琅拒絕:“捶膠要大力才行,你去做飯,我都準備好了。”

吳悠見他堅持,便回了後院,藍韋正對着她用爪子扒拉着什麽。

探頭一看:“喲,好大只帝王蟹。”足足洗臉臺那麽大一只,正和藍韋夾來夾去。

忙吩咐藍韋生火,自己則拎着帝王蟹去湖邊洗了洗,回來在菜板上用刀給斬成小塊了,裝了滿滿一大盆,又取出個大陶罐,把大巫師那不知名的糧食舀了一碗,去湖邊淘洗幹淨倒進陶罐裏,再接了一大罐水,架到竈上燒。

“嘎?”這是做什麽?藍韋感覺水太多了點兒。

“海鮮粥,可好喝了。”吳悠舔舔嘴:“只要放一點點鹽那就是人間美味。”更何況這麽大只蟹,該有多鮮啊。

怕那糧食熬的不夠粘稠,吳悠索性又取了幾片曬幹的面果子,在缽子裏搗碎,加進水裏。

“你在旁邊守着火,水開後用小火慢炖,別讓火熄滅了。”

吳悠囑咐完,取了一根胳膊粗的圓木,拿起刀繼續昨天的削棒槌,兩大桶樹皮纖維,青琅一個人慢慢捶至少要捶半個月,她得分擔一部分。

時間慢慢過去,院子裏外的人都沉浸在了自己的事情裏。

藍韋守着竈火,時不時加一點木柴,再看看粥熬得如何,原本清澈的湯面逐漸變得奶白粘稠,香味也飄了出來,在藍韋又一次揭蓋看粥的時候,身後的聖樹忍不住出聲了:“可以下帝王蟹了。”天神姥姥,這丫頭做的東西可比萬年之前的吃食香多了,那時候,人類看蟹還像看怪物呢,現在都知道吃了。

聲音吓了吳悠一跳,回頭看向聖樹:“鼍龍大仙,你起來了?”

“你以為我像你那麽能睡,我只要睡夠兩個時辰便可,趕緊過來把蟹下進去,我也想吃一碗。”

吳悠覺得好笑:“你連嘴都沒有,如何吃?”

“我自有辦法,等你煮好了再告訴你,若是好吃,以後的吃食都帶我一份,記住喽!”鼍龍越發覺得忍不住了。

吳悠起身用木勺攪了粥,大巫師那糧食不錯,熬開了花,滿滿一罐還挺粘稠,将帝王蟹倒進去大半,再攪動片刻,撒了點鹽,讓藍韋熄火:“滅了吧,海鮮下鍋就熟。”

又喊青琅:“可以吃了,別捶了。”

青琅抹抹額頭的汗,回了後院,見到這一大鍋,稀奇道:“這是什麽?真香。”

“海鮮粥,鮮的很,我先給你盛一大碗。”吳悠将最大的木碗拿出來,給青琅盛了滿滿一碗。

“還有我。”鼍龍忍不住出聲。

吳悠立刻也給他盛了一碗,詢問:“鼍龍大仙,勞煩您張開嘴。”

青琅也暫停看稀奇。

“你潑屋裏地面上,我能吸收。”

二人一鳥面面相觑,互相從對方眼裏看到浪費二字。